鄭珠寶與海漂在走廊口分開，海漂慢慢地向我房間走來。
此時我卻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什麼鎮上的人與鄭府關系這麼疏遠？
以前偶爾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這鄭府家財萬貫，即無為富不仁，也不會慈義捐資，一直與鎮子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鄭府的人也甚少在鎮上走動，大部分的物資都是直接由鄒管家從外運來，新鮮果蔬之類也是他府院之中的菜園自產自給，幾乎與鎮子沒有來往，為什麼呢？既然這麼與我們隔世相處，為什麼不直接搬去鄭員外經常去的繁華京都呢？
而鎮上的人也對鄭府的人敬而遠之，每次談起鄭府有關的事情，都會一句帶過而轉言其他，路上偶遇鄭府的從人，也不會像遇上楊員外的從人那樣招呼玩笑，如果說他們仇富，也不致于呀，因為大家伙與東員外家就親密許多——
難道是因為兩家夫人的原因麼？因為鄭夫人幾乎從來不進鎮，進鎮就是高門大轎，而楊員外的夫人卻經常帶著丫環管家在市井上走走晃晃，笑容可掬——
不至于啊，不至于因為兩家夫人的不同性格而有這麼大的親疏差異啊？
子墟鎮上有兩家富商，各住小鎮東西兩端，東員外姓楊，叫楊遠聲，西員外就是鄭府老爺鄭守業。
以前一直有句話在小鎮里頭流傳著︰東有楊雨雪，西有鄭珠寶。雨雪如其名，珠寶貴無方。
說得就是這兩方員外，坐擁家財無數，各有一掌上明珠，這句話贊了東員外家的千金楊雨雪的美貌勝雪，也揚了西員外家的千金鄭珠寶金貴無匹。
但是這句話自從東員外的千金楊雨雪毀容後就沒人再敢提起過，這事當時還鬧得很大，因為這事，東員外與宋令箭結下了仇怨——
對了——
東員外楊遠聲很恨宋令箭，說不定一直在找機會摧毀無懈可擊的宋令箭，會不會是他主導了海灘的血案？……
我突然抖了一下——
我怎麼把事情想得這麼遠這麼深？
「飛姐，醒了沒有？」海漂的聲音在門口響了起來。
我將思緒從自己都心驚的泥潭里拉了回來，應聲道︰「剛醒呢，海漂來了呀。」
海漂笑道︰「來了有一會，等著飛姐醒呢。」
「進來吧，門沒栓上。」我用力掐了掐臉，好讓它不要這麼慘無血色。
海漂推了門進來，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可能一直與宋令箭呆在山上的原因，他向我走來，我擠出了一個笑容︰「許久沒見著你，等我想好好看看你的時候，卻又落了一身病。」
海漂移來椅子，在我面前坐了下來，他靠得我有點近，膝蓋頂到了我的膝蓋。
「飛姐冷麼？怎麼在發抖？」他踫到了我的膝蓋，所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了我的顫抖。
「沒有——就是心莫名的有點慌。」
海漂笑了︰「慌什麼，我們都在呢。」
我心道，不，你們都不在，我被我爹已死的事實、被那些惡夢與鬼魘般的臉折磨得快要發瘋的時候，你們都不在我身邊，我眼瞎耳聾地被困在這個小小的方院之中，不知外面人盡皆知的事情。
「飛姐在怪我們麼？」海漂好像能看透我心中所想似的道。
我有點心虛，道︰「沒有。」
海漂的心跳平穩有力，雖然我看不見他，卻能感覺到他此刻雙手放在兩膝之上，四平八穩地盯著我在看。
「世事並無雙全法，若是全心陪伴，便無法奔走。我能理解他們，也能理解飛姐。」
世事並無雙全法，這話說得真好，好得都不像是應該從海漂嘴里說出來的。
我故作輕松道︰「幾日不見，海漂都能吟出詩句來了，比我強多了。」
海漂的心跳慢了慢，輕聲道︰「令那學的，世事並無雙全法，令總是選擇鋒刃獨走。」
我愣了愣，突的感覺到一股悲涼，想起宋令箭獨走山路的身影，想起她抱著十一郎的尸體時的那種誰也靠近不了的孤獨。世事並無雙全法，宋令箭，你明可讓人無限生憐，卻又總是這樣冷臉對世，你到底是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