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群被雇佣兵奇襲隊徹底切散之後,以基地d區東門為起點,斜拉線至c區南門處全變成了對抗喪尸大軍的準前線,其他地方則靠軍兵用血肉之軀抵著,輕雲門人持劍和法器撐著,情形岌岌可危,隨便哪兒破了就會全城破,蜷縮在安全區內兔子一般哆嗦著的老百姓們都會遭殃。
除了之前從喪尸口中逃生,大家從來沒有這樣切身體會什麼叫千鈞一發。安全線越來越往里頭壓縮,死的人也越來越多,絕望的情緒如同烏雲一樣漸漸彌漫開來,壓得人喘不過氣。
喬昕然發覺監視之人不見了,又從師伯那里得知雙方暫時和解,便出了密室,氣喘吁吁地跑到c區南門應援。那里只有幾個弟子用雷符守著,眼見的雷符快用完了,她抬手劈出一個大雷,將幾百步內差點兒突破防線的喪尸全轟成了渣,引來她早已麻木的崇敬眼神一大片。
「爺爺呢?」
「掌門一開始就打外頭去了,到現在還沒回……。」
喬昕然皺皺眉,她跑得肺有點疼,忍不住彎腰在電線桿子旁邊坐了下來︰「你們看著,有棘手的尸群靠近就通知一聲,我休息一會兒。」
「是!」
接話的道士不住地拿眼楮看穿著灰撲撲羽絨大襖子的喬昕然,一副見鬼的表情。要不是他認得這張還帶著傲氣稜角的臉,絕對會以為眼前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花孔雀喬昕然。
雷系異能果然是滅尸利器,喬昕然游刃有余,時不時還出神想點心事,那胸有成竹的模樣大大激勵了眾人,仿佛可以看到希望的邊角了。
好景持續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南門外頭的尸群漸漸如潮水般散去。然而在場的人不但沒有高興,反而心齊齊開始狂跳。就連喬昕然也肅然站起身來,驚慌不安地朝尸群消失的方向看去。
直覺讓她的腿略軟站不穩,這種可怕的預感和威壓……
在一片心跳聲中,一個個子很高的男人慢慢出現在了眾人視野之中。
他身材健壯,中長頭發,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像布條,眼楮如魔鬼一樣是藍色的。雖然長得不太像喪尸,嗅到了危險氣息的大家還是對他發起了攻擊,可惜雷符對于他來說還不及一只蒼蠅有影響力,槍子兒也不過是拂過他面上的微風,在眾人瘋狂的掃射中,他依然不緊不慢地朝防御帶走來,臉上全是嗜血的殘忍笑意。
喬昕然跳出防御牆,卯足了勁一道雷轟了過去。
豈料碗口粗的雷劈在那人身上居然絲毫不見效用,他一步步朝喬昕然靠近,面上的笑容越發恐怖。
「你是誰?」喬昕然聲音有點哆嗦。
那人沒有回答,就在怪笑著伸出橡皮泥一樣的手臂要掐死喬昕然的時候,五六道金光猛然打在了他身上,將他打得倒退好幾步。
「靠,寶貝兒離遠點,他可不是好對付的!」浮雲子臉都青了,他一揮拂塵將喬昕然卷到了別處去︰「這里交給爺爺,你快點退回安全區,守著最要緊那塊地兒就成。」
喬昕然正要逃跑,那男人忽的伸長了手臂將她卷了回來,直拖得在地上滾了幾十米滿身泥土狼狽不堪。浮雲子大喝一聲才要發招,結果對方也張開血盆大口長嘯嘶吼一聲,強勁的音波震得浮雲子也在地上滾了幾十米,更加狼狽不堪。
「天……天!這是個什麼怪物啊!」大家都跑得很快,連哨崗都不要盯了,明顯的能多活一秒是一秒的心態。連浮雲子都能震倒的人,他們能抵得過?
「爺爺!!!」
「我沒事兒,你快跑!」浮雲子祭出自己的得意絕活「土瞬移」將喬昕然一口氣遁到了別處,自己則豁出去般跳到男人十米開外,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不動山。
那山峰轟然落下,嚴實地與地面貼合了不留一點間隙。他瞧那人沒有逃出,便知是壓對地方了,不由得稍微放下心來。
豈料這心還沒放穩,不動山居然開始搖晃起來,在一瞬間炸成了無數碎片!男人渾身都是灰塵與泥土,他目露凶光,鬼魅一般來到浮雲子面前意欲掐死他。
浮雲子心中一沉,他強忍著懼意朝男人大吼︰「老子和你拼了!」
就在他準備咬破舌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時,一片粉色的霧籠罩在了前方,伴隨著淡淡的芬芳……
「美人兒果然與眾不同,連血都是粉色的,和花兒一樣。」
「走開。」
「唉喲別生氣,讓我看看嘛,傷口得盡快包扎才是。」他吊兒郎當地撐在依蓉身前,細細地為她纏上冰紗︰「咿?好像還有花的香氣……。」
佳人無可奈何地瞪著他,最終忍不住笑了。
那個女人外表清冷,聖潔名聲在外,在他面前卻最是溫順不過,即便是生氣也不會持續太久,不像茶兒那般潑辣,一言不合就能把他打成豬頭。
世俗的男人大多會娶賢良溫婉的女子,心中卻始終愛著桀驁不馴的小野貓,唯有不斷的征服和交鋒才能讓他們得到快感,產生類似愛的感覺,過于平靜和順利的交往只會抹滅他們的激情,產生倦意。有道德感和責任心的男子選擇忍受相伴,不負責任的例如浮雲子,果斷另尋新歡,不再想起舊愛。
要說心中完全沒有一點舊情和愧疚,那也是假的,但是那情感不足矣留住他的腳步,並間接導致他刻意不再想起依蓉,那個後來被叫做拈花的女人。
「師傅終于授我‘花雨天絕’啦,這個可是門派里的壓軸招數,以全身血液為引,爆體而亡產生的效果可以擊退四只左右的妖王呢。」
「傻妞,這種自殺招數有什麼好高興的?學了也沒用。」
「誰說沒用的,要是以後你負了我,我就用在你身上。」
「哈哈哈,是嗎,那真可怕啊!」
浮雲子從回憶中漸漸抽離,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看著不遠處那個肆意綻放的粉色霧團,半晌無法動彈。
是你嗎,蓉蓉?
然而,注定沒有人回答他心中的疑問。強勁的風圈和爆炸產生的氣流把現場轟得亂七八糟,飛沙走石,遍地哀嚎。尸王暴怒驚恐的聲音直上九重雲霄,大地微微顫抖,遠方傳來類似龍吟的尖嘯聲。
就連中境界修士浮雲子,也被這驚心動魄的變故激得吐出一口鮮血,飛出幾十丈遠,險些以最不光彩的方式結束此生。
「不好!」
葉語趕來後,發覺被重創的尸王有暴走跡象,很有可能讓這一帶與他同歸于盡!剛在她猶豫是否出手之時,一道雪白的身影從其右上方掠過,其掛起的風如她的異能般凶猛,讓本已狼藉不堪的現場越發支凌破碎。
葉語踉蹌著,險些撲倒在地。她穩住身形後,被眼前的場景驚得說不出話來。
好大一只……狼!!
它體型非常巨大,和二十層樓差不多高,宛如神話中的上古獸族。這只狼身體的曲線非常矯健優美,渾身雪白,雙眼狹長赤紅,仰頭發出不遜于尸王憤怒之聲的長嘯。那長嘯與遠方的龍吟互相呼應,越來越聲勢浩大,把尸王的氣波給壓了下去。
尸王感受到白狼的怒氣後仿佛產生了畏縮之意,就在他正欲逃跑之時白狼堵在了他面前,慘烈的戰斗就這樣一觸即發。尸王賭氣般身形暴漲開來,雖不及白狼巨大,也有它半個身子差不多了,兩者看起來似乎是同一重量級的選手。可惜白狼精力充沛,尸王不過是強弩之末,很快就落了下乘……
安全區內負責護衛的貔感受到龍吟,不禁眉眼一跳。他安頓好葉花,讓她乖乖在那兒不要動,隨後飛速地潛行到了白狼與尸王僵持的地方。看清眼前一切的後,他臉色頓時變得極差。
「怎麼回事?!」噪音太大,他只能扯著嗓子問在場的葉語和浮雲子。
浮雲子傷太重說不出話,葉語大吼回來︰「媽蛋,我還想問你呢!這玩意兒是打哪蹦出來的?!」
「算了,先搞死那個喪尸吧!」
話音未落,那白狼已經凶狠地一口咬斷了尸王的脖子,發出震天動地的狼嚎聲。原本躁動的尸潮頓時呆滯了下來,開始流水般往後退,人類這邊斗氣大增,防線也開始往基地外慢慢推去,廝殺吶喊聲代替了喪尸的嘶吼聲,充斥在呆若木雞的三人耳邊。
白狼咬死尸王後,抬頭凝視遠方了一會兒,龍吟之聲越發嘹亮,它似是被吸引了,慢慢地往那邊走去。意識到什麼事的貔慌忙現了原形擋在它面前,咬牙切齒地發出低吼。
那並不是示威,而是獸族之間的言語。
「不要走,你得留在這里。」貔說。
「滾開。」
「你也是妖王對吧?既然願意出手對付尸王,這里需要你。」
白狼沉默了一陣子,忽然露出獠牙朝貔咬去。貔何等狡猾,自然一眼看出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不敢硬踫硬,一邊躲閃一邊勸說白狼留下,但白狼絲毫不領情,最終居然咬傷了貔,飛快地朝龍吟的方向而去了。
老頭子尸王已經被葉語殺死,絕色尸王被浮雲子打去了半條命,後被基地里隱居的某位高人一下擊殺。最大的那只尸王一死,尸群頓時失去了主心骨,很快就被殺了個七零八落,基地大片地方都是血流成河骨肉如山,比修羅場更加惡心恐怖。
不過噩夢總算是結束了,暫時結束。
次日的廢墟中,幾個火系異能者負責著事後的清掃工作,把各種尸體與匯物焚燒殆盡。在卓澤蓮的帶領下,臨時醫療區忙得熱火朝天,難民們縮在尚未被波及的地區排隊領取食物和水,面上的表情恍若仍在夢中。
葉語沒怎麼受傷,她站在司令府高台上,對著滿目瘡痍的第三基地久久沉思著,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人敢上前打擾她。
「女乃女乃呢?」付翠翠鑽遍了人群,依然沒找到莫名消失的拈花,只得惴惴不安地往回走,希望葉花他們能打听到點什麼消息。才走到一半,她無意抬頭看到天邊如血般的殘陽,頓時就止了步子。
幸好最可怕的怪物被打倒了,不然自己和女乃女乃都要死在這兒啦。還是希望基地那邊好啊,現在這邊和災區似的少吃少穿,等回了那邊一定要熬點骨頭湯給女乃女乃補補,她最近老是抱怨身上不得勁兒呢。她是不是去別處溜達了?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任性,自己這個孝順孫女真辛苦啊。
「翠翠!快點回來,發飯了。」
是司徒霏的聲音。
「欸!」她高高興興地應聲跑去。
「那只狼的確是我哥,雖然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卓澤蓮坐在胳膊被咬得血肉模糊的貔床前,靜靜道︰「小時候听外公隱約提起過,還以為他是在講故事哄我們睡覺呢。」
「能說具體一點嗎?」貔模了模身旁葉花的小腦袋,示意她自己沒事。
「當時b區涌進來一小批喪尸,大家都很絕望,以為基地已經徹底失守。」卓澤蓮說︰「我忙著疏散人群,突然發現不遠處他的眼楮紅了,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剛想叫他就被人群沖散,再轉眼就看到他原本站著的那個地方一道白光竄出去,人卻不見了。哦對了,當時我听到了奇怪的野獸叫聲,體內也有些蠢蠢欲動呢。」
「老天爺,居然是真的。」貔喃喃著︰「主人回來後可該怎麼交代啊!」
「姐夫丟下我們不回來了嗎?」葉花怯怯地問。
「放心,怎麼會。」貔勉強一笑︰「敢離家出走,你姐肯定要抽死他。」
「其實我一直想問,姐姐呢?」葉花聲音有點哆嗦。
卓澤蓮和貔對視一眼,這才一齊發覺那件不對勁的事兒︰對啊,葉茵呢?
同樣意識到葉茵不見的還有葉語,她派人把基地翻了個底朝天依舊沒見到她人後,不禁也有點慌了。
「這對夫婦還真是天造地設,一個失蹤另一個也跟著跑了。」她對前來求助的卓澤蓮說︰「不過你放心,現在不亂了,我一定會派人找到他們的。」
「那就好。」卓澤蓮說︰「在找到他們兩人之前,我會留在這里幫忙重建。」
「是嗎。」葉語第一次在這種交談中露出點心不在焉的神色︰「那就拜托你了。」
輕雲觀位于a區中心,在這次尸潮中被保護得很好,基本完好無損,可觀內的氣氛分外悲慟。大家都覺得浮雲子那個樣子是要嗝屁了,不禁為輕雲門以及自己的未來分外擔憂。平常這個時候大家不是打坐就是修煉,如今他們全部呆愣愣地找不到事做,像沒頭蒼蠅。
「對不起……我對不起……。」浮雲子喃喃著,他臉色蒼白,額上豆大的汗珠一滴滴落下,情景十分淒慘。
舊日愛人的笑顏和言語這幾天如走馬燈一般在他腦海不斷回放,她和他說的話,坐著時嫻靜的姿態,一切一切,都紛紛涌入他滄桑的心。自打愛妻去世之後,他從來沒有這樣揪心難受過。白天還好一點,一到了晚上,老覺著眼眶熱,疼。
喬昕然看到一向活力十足的爺爺這個樣子,像是被人挖走一塊心似的難過,她捧住浮雲子的手︰「爺爺你有什麼心願,和我說吧,我替你辦。」
浮雲子顫顫地甩開她的手︰「你這……這倒霉孩子……是要咒我死嗎?」
「對不起啊爺爺……你知道我沒那意思的……。」
浮雲子長嘆一聲,他閉上眼︰「我沒事,死不了……就是修為又要倒退了,不過也罷……。」
喬昕然把浮雲子的手塞進被子里,眼淚叭地掉了下來。房間里只有說不出話的祖孫倆,氣氛格外淒涼。
在見識了尸王級別喪尸的真正實力後,喬昕然最後一絲傲氣也被徹底消磨掉。她垂首坐在浮雲子身旁,眼中含淚,心里發苦。
她一直像嬌艷的玫瑰,肆意又任性地活著,但是近年總是連遭打擊,生生把她變成了一朵苦菜花。苦戀不得,喜歡的人莫名消失;發覺自己弱得可憐,和真正的高手比算不上什麼;如今爺爺又受了重傷……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
白清他到底去哪兒了?為什麼一句話都不留給自己呢,難道她一直以來默默無悔的付出,在他眼里根本無足輕重麼?還有那個自稱他親人的可疑女人,在他消失後也再也沒找上門來,或許就像她一開始說的那樣,自己不過是個臨時照顧他的人,何必痴心妄想。
眼下即便是在第三基地,輕雲門也不可能做到一家獨大了。協會那邊情況不明,她的存在也已暴露,以後的路可謂是危機重重,由不得她放縱胡來。
原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被逼到這種境地了麼?
喬昕然在浮雲子房間黯然神傷的時候,唐娜娜心急如焚地等在門外,想進去又猶豫著不敢進去。她很了解喬昕然的性子,故而深知此刻喬昕然有多脆弱難受,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想不開了。
像是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門吱呀一聲開了。
唐娜娜緊張地看了過去,眼珠子差點沒收回來。
喬昕然慢慢推開門,整個院子的光束都聚集在了她身上,宛如巨星復出的走秀儀式。她依舊穿著樸素的大衣和棉褲,面上的表情卻是決然的冷艷與高傲。
「昕然……。」
「對不起,」喬昕然握緊拳頭,唇邊漾起冷酷的笑意︰「我回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