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流鶯 第124章

作者 ︰ 今八橋

葉茵把資料放回桌上,側臉如大理石雕刻出來的一般無動于衷︰「如果歐叔就是幕後主使,必須殺了他。我和他是有交情,但那交情不足以動搖我的決心。」

「其他人呢?」葉語十指交叉托著下巴,雙眼微眯,不打算放過她任何面部波動。

「能月兌離控制最好,」葉茵停了一會兒,說︰「不能就沒辦法了。」

「既然你已想通,到時候可別念舊情手軟。」

「不會。」葉茵說︰「孰輕孰重,我知道。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好。」葉語笑︰「那,我們就動手吧。」

葉語一向是不動聲色就準備好了的人,葉茵前腳剛表明自己的立場,第二天就有一大批人陸續來到了司令府的地下棺材廳,商量對抗新協會之事。雖然來人數目多,卻大都走的暗門或者側門,行動也很低調,因此除了葉茵和總接待李磊,幾乎沒人能察覺今日司令府的風和日麗之下隱藏的異常。

至于這些人,葉茵只認識其中一小部分——喬昕然和輕雲門里幾個長老,舊協會的會長和月老師,其他的比較面生,似乎叫什麼七聖盟,還有一些尸王戰中新崛起的人,以及其他基地來的高手。她身為葉語最信任的貼身保鏢,此次會晤自然是全程跟隨,幾圈下來可謂是大開眼界,顛覆了不少以往的認知。

首先就是,喬昕然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今天的她穿著穩重成熟的深色風衣,妝容美艷卻不張揚,舉手投足之間除了風情更多了恰到好處的端莊。若要比喻,以前的她就像一個光閃閃的電燈泡,如今的她則像溫潤的翡翠,光亮,也有內涵。

其次,她也是到今天才知道,葉語和舊協會會長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居然私交不錯,兩人以前也一直暗中有來往,和地下情似的。除了這兩件事,一些從未听說過的此次出山的修真者也讓她刮目相看,深覺末世高手如雲,人類希望很大。

「這次以葉司令的名義召集大家來,是想和諸位商議一件大事,一件足以影響我們全部人存亡的大事。」

喬昕然微笑著打開手中的玉匣,里面靜靜躺著一個形狀類似冰稜的小碎片,這碎片通體碧綠,綻放著溫和的光芒。雖然外表不太起眼,氣場卻是相當震撼,在場的各位都是見過世面和大風浪的人,卻全都被這小東西給鎮住,不自覺屏住了呼吸等待喬昕然的解說。

葉茵心跳微微加速,胸口處變得略滾燙起來,體內的無數象似乎也有了反應……

「這個叫一線天,是我爺爺從師傅那里繼承來的世代相傳的寶物。」喬昕然嘴角帶笑︰「我知道大家都對它很感興趣,但是在詳細介紹一線天之前,我要說說另一件事。」

「在場的大家中有不少是道中之人,應該听說過破天島吧?」

七聖盟那邊的人群傳來低低的驚呼,不過此刻沒人多嘴,全齊齊盯著喬昕然。異能者們不是很了解這個什麼島,但也都好奇,紛紛豎起耳朵听著。

「上古時期神魔大戰,兩方皆是損失慘重。然而自古邪不壓正,神君們還是取得了最終的勝利,把十二個最為凶惡的古魔封印在了島內,並留下傳承者世代加固封印,防止古魔們蘇醒逃出,引發浩劫……。」

「等等。」一個蒼老細弱的女人終于吭了聲︰「老身听到的說法和你這個似乎不大一樣啊。」

「哦?」喬昕然沒有因為被打斷而動怒,而是平靜地等那個老太婆繼續說。

「我姐姐臨死前告訴我,破天島上並非邪魔,而是實實在在的重寶之地。」那老太婆拿出鼻煙盒抹了一點,笑得分外陰沉︰「她曾和貴派的某位故人一同前往,臨頭卻被過河拆橋,只瞧了一眼就被踹進海里,險些喂了海獸。按理說,那人是被逐出你爺爺老家師門的,所以今兒說這話也不算遷怒,只是糾正這個錯誤的說法罷了。」

「據我所知,空成子前輩和您的姐姐有些不得不說的事兒,」喬昕然笑︰「這樣看來,她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也有待考察不是麼?如果那島上真的只有好東西,為什麼不見他得道飛升吶,這幾百年來有沒有人飛升上界這種事,大家都應該心知肚明,那天象誰也掩蓋不住呢。」

老太婆沉默了一會兒,啞然笑︰「行,你接著說,反正是死人的事兒,和我也沒什麼關系。」

喬昕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如果我和爺爺沒有猜錯,這次的喪尸危機就是因為破天島的瘴氣外漏所引起的,而建立新協會的也正是被島上古魔所操縱的人,他們的目的就是制造災難顛覆天地,趁亂卷土重來。」

此言一出,眾人刻意保持的安靜算是報銷了,各種炸了鍋般的議論紛紛,還有人直接問喬昕然︰「你說這話有什麼憑據?」

末世的起因一直爭到現在,什麼樣的結論都有,支持者也各有理論,喬昕然想這樣輕飄飄的一句給定了性,難免有人不服。新協會畢竟是從舊協會里出去的,異能者和修真者一向關系不大,突然扯到什麼上古惡魔那方面去,的確有些難以接受。

「我手里的一線天,就是鐵證。」喬昕然揚了揚手里的東西︰「這個是本門師祖用天地至寶做成的拓寶,雖然不及本尊,也有壓制那島上古魔和瘴氣的效用,對喪尸更是如克星一般。我平時上陣殺敵的表現如何,大家都心里有數吧?新協會以秘術誘人上鉤,使用秘術之人狂暴而不可阻擋,我曾經試驗過,那些人都十分忌憚我的一線天,所以應該就是島上的瘴氣,不會錯。」

有些反應較快的人立馬听出了喬昕然這番話的弦外之音,試探著問︰「你的意思是……你和浮雲子掌門,正是當年神君們留下加固封印一脈的人?」

喬昕然點點頭︰「對,雖然這些事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其中緣由很復雜,一時解釋不清。不管怎麼說,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攜手推翻新協會,救蒼生于水火之中!具體的計劃已經有了,只看你們願不願意真心出力。如今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別的心思也該收一收,顧好大局才是。」

葉茵默默地看著意氣風發的喬昕然,覺得她總算有點正經女主的模樣了。

七聖盟的一位長老說︰「雖不知你這番話是真是假,但對付新協會我沒有意見。那會長不知是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居然把我們這些天之驕子修真者貶為劣種牲畜,實在是罪不可恕!將來若是讓他們當了政,還有我們的活路?」

「就是!如果喬掌門說的是真的,那更是要鏟除了!」

「我也沒意見。」舊協會的會長說︰「我們這些拒絕使用秘術的人,在他們眼里想必也不是什麼同類吧。」

喬昕然見大家紛紛贊同,沒有人跳出來反對,便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厚顏請纓這次行動的指揮,願意參加的人請留下自己的姓名,次日上午我們在輕雲觀內詳談。」

眾人散去後,葉語請舊協會會長和月老師去她住處的花廳里喝茶,身邊除了葉茵誰也沒留。兩人先是東扯西拉地寒暄了一陣,很快就轉到了正題之上。

「你居然能說服了喬昕然與你合作,真是令人佩服啊。」

「她是個聰明人,在利益面前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話說,你們也收到邀請函了?」

不久前穆司令派人來第三基地邀請葉語參加所謂基地周年宴會,瞎子也能看出來他不是為了請葉語去找樂子的,而是想一雪前恥公報私仇。

「是啊,恐怕是打算讓咱們有去無回。」舊協會會長一改往日散漫不羈狀態,滿面嚴肅苦悶︰「明爭暗斗這麼多年,沒想到在背後操控一切的居然是我曾經最信任的歐霸,真是讓人心寒。」

葉茵嘴角一歪。歐叔的名字真……難怪他以前不肯讓人叫他全名。

「你們會里最近的事我也听說了一點。」葉語表示很遺憾︰「好像犧牲了不少人是吧?」

「火拼時折損了二十多個高手,跟著他叛變的有一百多個,還有幾個至關重要的人在他手里,所以這次輕雲門發起的行動我們不得不去。」

葉語沉思了一會兒,問︰「若是同時發起攻擊,你們的勝算有多少?」

「不到一成。」會長苦笑︰「能打的都成了叛徒或階下囚,眼下我們這邊的超級異能者只有我和阿月。我年紀大了,阿月又是治療型的,能抵什麼用?在以前還有清替我們預知出謀劃策,如今連他也下落不明,是不是活著都不清楚。」

站在葉語身旁的葉茵微微一震,隨即不動聲色地低下頭。

「清?」葉語問︰「就是你以前和我提到過的那個預知者?」

「恩。」會長嘆氣︰「之前他被南宮樂誣陷為惡魔,我礙于大局不能保他,眼睜睜看著他受苦卻無能為力,好容易故意讓喬昕然帶走了他,不知怎麼的又弄丟了。」

月老師見會長極為沮喪憔悴,立馬溫言安慰︰「這不是你的錯,你一直待他如親生,要不是當年你用最高權限封鎖了他的資料,他也沒法安然生活這麼多年,早就被別有用心的人控制起來了。」

「是啊,你也不用太擔心。」葉語也說︰「像他那種人走哪都是寶貝,不就是給人預知一下麼,又不用上陣殺敵,應該會被嚴密地保護起來,不至于有危險。」

「實際上,並非如此。」月老師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像他那種被動型的異能,若是勉強主動使用,代價很大。」

「輕則損傷身體,重則縮短壽命。」會長說︰「歐霸以前是協會機密檔案部的最高負責人,想弄到清的詳細資料並非絕不可能,若是落入他手里,那後果不堪設想……。」

葉茵的指關節泛了白,良久之後又慢慢地松開。盡管面上一直維持著風平浪靜,心中卻早已翻江倒海,以致後來葉語和會長說的話一句都沒听進去,直到葉語派人送會長回去休息,才回了神。

「你今天精神好像不太好?」

「昨夜修煉太晚,一時沒注意。」

「那就早點休息吧,很快就要打硬仗了。」

「是。」

深夜,夜涼如水。

葉茵神經質般反復擦拭著天罰劍,心中的黑暗如墨滴入水般渲染成了一大片,怎樣都無法靜止澄清。她收起劍,猛地跪坐在地上,俯身將臉埋入了被面之中。

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居然就那樣魯莽地讓白清寫下那些名單……即便殺掉了那些人又怎麼樣,幕後人只要拿出秘術朝渴求力量的人鉤鉤手指,新的部下立馬就產生了,他的心血和犧牲不過是白費,不過是個慘痛的笑話。

悉玉他知道這件事嗎?如果知道為什麼還要她做這種事?不對,他一定不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葉茵深呼吸幾次,漸漸將紛亂的思緒撫平。她走到窗前,看著黑暗中的點點燈光,心中空蕩蕩的。就在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飄到哪里去之時,一個久違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恭喜你,成為長巫了。」

他清淡的聲音比月光更飄渺。葉茵猛然回過頭,只見悉玉一身雪衣站在飄拂的窗紗之側,美得不似真人。他朝葉茵走來,卻沒有半分腳步聲,亦看不到影子,仿佛只是幻覺。

「真的是你嗎?」葉茵有點恍惚。

「是我。」悉玉說。

「喬昕然要組織人去打新協會了,你知道嗎?」

「知道,她沒有做錯。」

「原來如此……。」葉茵喃喃地說︰「看來就是沒錯了。」

「那人已經對你出手了,是麼?」

「恩……雖然不敢百分百確定就是同一人,但也大概跑不了。」葉茵忽然低了聲音︰「我想問你一件事。」

「恩?」

「白清使用異能的限制,你知道嗎?」

「知道。」悉玉的面色沒有絲毫改變,十分坦然。

葉茵猛然抬頭盯著悉玉︰「既然知道,為什麼要瞞著我?他是我很重要的人,我要是早點知道,絕對……。」

悉玉淡淡接問︰「絕對怎樣?」

葉茵怔住了,半晌說不出口。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悉玉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幫她。

傷害白清,她不願意;讓數十萬乃甚至百萬的人喪命戰爭,她也不願意。無論是放棄哪一邊,她都會因為自己的選擇而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一個遷怒的對象,對他發泄自己的軟弱與悲傷。

「啊,」葉茵說︰「為什麼,我只是個炮灰,就是來打個醬油……。」

悉玉伸出手撫模葉茵的頭,聲音溫柔清澈︰「一直以來,你都做得很好,謝謝你。」

葉茵想笑,又想哭。她忽然覺得非常憋屈,差點落下淚來︰「我沒有做任何事,全特麼是被逼的。」

「不要擔心。」悉玉輕輕抱住葉茵,緩緩撫著她的頭發︰「這次我會在暗中協助你們,你只需要殺掉幕後那個人,其他的交給我便好。事情全都會有一個了結,末世也即將結束。」

葉茵嘴唇微微哆嗦︰「我真的有能力殺掉他嗎?」

「除了你,沒人可以。」悉玉說︰「那人已是巔峰之境,巫藤無法徹底毀滅他,這世間能殺掉他的東西只有一個,就在你體內。」

「什麼東西?」

悉玉的指尖輕輕落在葉茵的心口,一點熒光照亮了她的肌膚,漸漸地那熒光散成一片清輝,被清輝沾染的那部分身體逐漸變得透明起來,胸腔內現出了一顆光芒四射的寶璧,不是無數象還能是什麼?

「當它化為利劍的那一刻,就是你斬殺那人之時,也是你來到這里最終的意義。」

葉茵低頭看著無數象,心越跳越快。

「你若是成功,我就有能力給你身邊的那些重要之人都安排一個最好的歸宿,包括白清。」

「真的?」葉茵睜大眼,以為自己听錯了。

「恩。」悉玉挑起葉茵的發絲在指尖纏繞︰「你我的命運是一體,不要忘記這一點。」

悉玉離去後,葉茵身上還殘留著他獨特的冷香,那香氣像鎮定劑一樣安撫了她脆弱的神經。那一夜她睡了個安穩覺,還做了個夢。夢里沒有光,到處都是一片黑暗,而她在那片黑暗中安心地緩緩墜落,直至最深處才停止,如嬰兒一般蜷縮在那無邊無際的溫柔之中,耳邊是漸行漸遠的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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