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影雙眸通紅,臉色更是如雪一般的蒼白,她的嘴唇顫抖著,一聲;「柳媽」剛喚出口,便是抑制不住的掩面而泣。
柳媽見她這副樣子,心中早是有數,她將沈疏影扶到沙發上坐下,拿起絹子為她拭去淚水,輕聲道;「小姐,你和老奴說句實話,司令到底是哪里不好,究竟是哪里配不上你,你怎就這樣的鐵石心腸,非去想著薄軍醫?」
沈疏影听了這話,心里更是亂成了一團,她茫然的搖著頭,嗓間卻是酸楚難言;「我不知道,他比我大了這樣多,在我心里,我一直都是把他當做長輩,當做高高在上的司令,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我不行,我受不了」
話沒說完,沈疏影只將臉蛋垂下,一大串的淚珠又是滾了下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痛究竟從何而來,就是覺得一股難以名狀的痛楚漸漸的彌漫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就好似自己的心,生生被人撕扯了一塊出來。
想起那晚,他將那串冰糖葫蘆遞給自己,眉宇間滿是溫和的笑意,她的胸口就是倏然一疼,就好似被人拿著一根又細又尖的針狠狠的扎了進去。
柳媽坐在她身邊,卻是許久都沒有說話,最終,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
「小姐,司令雖說比你大了十幾歲,可又有什麼要緊,你看那行政院的楊院長,他的續弦可是足足比他小了二十多歲,人家不也是過得和和美美的,現在一兒一女,日子滋潤的不得了。」
說完,見沈疏影無動于衷的樣子,她又是言道;「這女人不比男人,就說司令手下的王團長,他的太太和他同歲,但瞧起來簡直都跟王團長的老媽子似得,這女人啊,不經老,再說嫁一個比自己大的夫婿,那還不被捧在手心里的過日子,又有什麼不好的?」
「柳媽,您別說了。」沈疏影合上眼楮,她的淚水打濕了眼睫毛,那般縴長而彎曲的弧度,濕漉漉的垂在那里,脆弱無依。
柳媽見狀,便也是不再說話了,她站起身子,走到門口時又是回頭看了沈疏影一眼,少女孱弱的身子靜靜的坐在沙發上,鴉翼般的秀發梳著清秀的小雙髻,膚白如雪,柳眉杏眸,雖是極致的美麗,可終究是因著年紀尚輕的緣故,臉龐上的還保存著少許的稚氣未月兌,卻更顯空谷幽蘭般的純淨嬌柔。
她看了許久,心頭卻是嘆息,這樣好的樣貌,也難怪會將司令的魂給勾去了。
大雪紛揚而下,北平城銀裝素裹,迎來了入冬後最大的一場雪。
因著臨近年關,又因賀季山與沈疏影的婚事在即,整座官邸都是張燈結彩,十分的喜慶熱鬧。
沈疏影站在窗前,對著窗戶輕輕的哈了口氣,伸出小手擦了擦,睜著漆黑的眼楮,向外看去。
漫天漫地的大雪,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雪仍搓棉扯絮般落著,綿綿無聲,讓人什麼也看不清。
賀季山下了車,老遠就看見燈火通明的屋子里,沈疏影俏生生的站在窗前,一眨不眨的看著窗外的大雪。
他有意逗她,軍靴踏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悄悄的靠近了窗戶,驟然現出身來,屋子里的沈疏影只見一道黑影驀然出現在窗前,只將她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好幾步。
細瞧下去,沈疏影才看見那是賀季山,男人站在屋外,透著那一扇窗戶,黑亮的眼楮里滿是笑意,帶著皮手套的大手,在窗戶上輕輕扣了扣。
沈疏影定下神來,漂亮的瞳仁嗔了他一眼,便是轉過身子,向著樓上走去。而不等她走出側廳,就見賀季山已將大步走了進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又生氣了?」他唇角噙著笑,軍帽下的容顏英武剛毅,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沈疏影搖了搖頭,見他眼底微醺,便是問了一聲;「你喝酒了?」
賀季山頷首;「今天去軍港視察,沒成想視察完後卻被一群小子給逮住了,說我這都快結婚了,也不請他們喝杯喜酒。」
沈疏影曾听柳媽說起過,只言賀季山雖然素來帶兵嚴謹,但又對士兵十分愛護,時常與一些下級軍官打成一片,以前在關外時,更是與士兵親如兄弟,時常在一起喝酒。
他說著,唇角的笑意愈發深刻,眉宇間滿是舒展,可以看出他的心情極好。
「那你就喝了?」她輕聲問道。
「那是他們敬給咱們的喜酒,我怎麼可能不喝?」他俯子,深深的凝視著眼前的女子,男人的聲音是低沉的溫柔,听在沈疏影的耳里,卻是讓她忍不住的心慌意亂。
見她側過臉蛋,賀季山伸出手,將她的臉頰捧在手心,笑道;「我剛才瞧著你趴在窗戶上,怎麼,是在等我回來?」
沈疏影垂著眼楮,臉龐微微一紅,只清清脆脆的道出了幾個字來;「誰等你了,我在看雪。」
「雪有什麼好看的?」賀季山挑眉,這話剛說完,卻又想起來沈疏影是南方人,南方氣候溫暖,怕是她從小到大都不曾見過大雪,而她在北平的這些日子,整日里便是足不出戶,也難怪她會趴在窗戶上,眨巴著眼楮往外看了。
想起她方才的眼神,賀季山心頭便是驀然一軟,他將沈疏影抱在懷里,溫聲道;「今晚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帶你去香山看雪景。」
沈疏影心頭一動,抬起晶亮的眸子,「真的?」
賀季山點了點頭,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道了聲︰「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沈疏影沒有說話,隔了好一會,方才道;「可我白天听柳媽說,你明天要去承德的軍事基地。」
賀季山听了這話,也只是淡淡一笑,溫言道;「先陪你看了雪景,再去不遲。」
「那,萬一雪太大,我們下不了山該怎麼辦?」
賀季山則是忍俊不禁;「你放心,香山有別墅,總不會凍著你。」
沈疏影這才松了口氣,忍不住抿唇一笑。
賀季山望著她唇角的梨渦,目光漸漸的暗沉下來,他緊了緊她的腰身,將她貼近自己的胸膛,細密的吻,含著濃烈的酒香,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
翌日,果真如賀季山所說,帶著沈疏影去了香山看景。
車隊一路開上了山腰,山頂路陡,汽車便是再也無法往上開了。
沈疏影剛下車,便被肆虐的北風吹得全身一個哆嗦,可還不等她感覺到冷,便落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去。
賀季山解開身後的軍用大氅,將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護在了自己的懷里,沈疏影這日穿著天鵝絨的大衣,外面還套著玄狐斗篷,領子上的毛絨溫暖而柔軟,將她那一張臉蛋更是襯托的如珠似玉。
「冷不冷?」他的大手攬著她的腰,一面領著她向前走,一面溫聲問道。
沈疏影搖了搖頭,男人將她保護的密不透風,而從他的胸膛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熱度,更是讓她覺得全身暖洋洋的,任憑風雪凌厲,她卻是一點也不覺得冷。
周圍滿是粉雕玉徹的雪景,沈疏影睫毛上落著雪花,像是朵絨絨的小白花,擋去視線中的大半,不等她伸出手,就見賀季山的手勢輕柔,為她將睫毛上的雪花輕輕拭去,沈疏影一怔,忍不住像他看了過去去,而男人也正在看著她,四目相對時,他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極其英挺的笑意。
看著他這樣的笑容,沈疏影心頭一痛,這股子痛,卻讓她驚慌失措起來,她一遍遍的問著自己,為何會心痛?她自己並沒有答案,只知道自己那樣難過,偏生不知道自己的難過來自何處。
舉目望去,遠處可以看見侍從室放出去的崗哨,一個一個的小黑點,從山腰散落下來,一動不動。
他們一路走著,何副官領著侍從在距離他們十步以外的地方,即使崗哨全部放了出去,每個人的臉上依然是警惕而肅穆的神色。
路越來越陡,賀季山將大氅替沈疏影系好,自己則是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上來,我背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似是再說著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
望著那寬厚的後背,只讓沈疏影情不自禁的傾下了身子,賀季山穩穩當當的將她背在背上,一步步向著山上走去。
「古有豬八戒背媳婦,今有賀季山背夫人,倒也算是一段佳話了。」賀季山走了幾步,停下了步子,回過頭對沈疏影一笑道。
「賀季山,」她靜靜的倚在他的後背上,輕輕開口。
「嗯?」男人出聲。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沈疏影說著,眼圈驀然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