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影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一旁的柳媽與護士見她醒來,都是松了口氣。
她環顧四周,卻並沒有看見賀季山的身影,她張開口,只覺得嗓子干裂的難受;「柳媽,司令去哪了?」
「司令昨晚連夜去了臨水,臨走前一定要老奴照顧好您。」柳媽上前為她將被子掖了掖,瞧著沈疏影蒼白的臉色,便是嘆息道;「夫人,不是老奴說您,您現在是雙身子的人,哪怕就是為了孩子,您也要好好保護身子啊。」
沈疏影全身軟綿綿的,只覺得沒有力氣,她倚在枕頭上,問道;「孩子還好嗎?」
「陸醫官剛才來瞧過了,說您的胎氣還是微弱,一定要好好養著才行。」
沈疏影伸出手,情不自禁的撫上了自己的小月復,許是察覺到母親的撫模,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微微的動了動身子,母子連心,沈疏影心頭一顫,差點落下淚來,她穩住自己的呼吸,只道;「柳媽,勞您去將安胎藥為我端來。」
柳媽見她主動要喝安胎藥,自是喜不自勝,趕忙讓人將一早便熬好的藥汁端了過來,沈疏影接過,連眼皮也沒眨,便將一碗藥喝了個干淨。
她要這個孩子,她要為賀季山留住這個孩子。
臨水戰事一日比一日激烈,沈疏影每日只得從報紙上看到賀季山的消息,他在前線布防,他在戰地督戰,他去了後方探視傷員那一張張的報紙,便是她全部的寄托,縴縴素手撫上報紙上男人的相片,依然是堅毅磊落的輪廓,英挺深邃的眉眼,沈疏影一面在自己的小月復上輕柔的撫模著,一面拿起了報紙,對著月復中的胎兒溫聲道;「寶寶,你看,這就是爸爸。」
如今她已是懷了七個月的身孕,原本一雙白皙柔女敕的腳丫早已是腫了起來,就連以前的鞋子都不能穿了,整天只得踏著一雙軟緞拖鞋,還沒穿幾天,就被踩的不成樣子。
她怔怔的看著報紙上的照片,眼底卻是酸澀起來,溫熱的液體盈盈,似是要從眼眶里洶涌而出,她吸了吸鼻子,將眼底的淚意壓下,低眸看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微笑道;「寶寶陪著媽媽,一起等爸爸回來好不好?」
話音剛落,就听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腳步聲。
她驚愕的回頭,就見一身戎裝都未及月兌下的賀季山,就那樣站在自己面前。
她站起身子,小手支在椅背上,臉上的神情激動而慌亂,一雙東珠耳墜在耳垂下不斷的搖晃著,猶如秋千一般。
他看著她站在那里,臉頰上的肌膚細膩如玉,甚至比以往更白皙了些,兩腮處紅暈隱隱,整個人依然是清瘦的,唯有肚子圓滾滾的挺在那里,倒好像是整個身子經不住那肚子一樣。
兩人兩個月的時間未見,心底的思念皆是銘心刻骨,尤其是沈疏影,思念中更有擔心,簡直是心如藕節,百竅千絲,直到此時見他平安歸來,一直懸掛的心才算是落了下來。
賀季山走時她不過是五個月的身孕,肚子只是微微隆起,還不曾明顯。今日一見,賀季山不曾想到孩子竟是長了這樣多,瞧著沈疏影的肚子,男人眸心的神色經不住就是一軟,只走上前,將大手撫了上去。
七個月大的胎兒正是胎動頻繁的時候,未過多久,孩子便是在母體中動了動身子,甚至在沈疏影的肚皮上抵起了一個小鼓包。
因著是夏天,沈疏影只穿了一件綠色綢裙,極單薄的料子,將那個小鼓包勾勒的清清楚楚。
賀季山瞧著便是蹲下了身子,眸心焦灼,皺眉道;「這是怎麼了?」
沈疏影移開目光,甚至不敢去看他,只輕聲道;「柳媽說,這是孩子的小手或小腳。」
賀季山一听這話,便是微微一怔,繼而一抹笑意便是抑制不住的在唇角蔓延開來,孩子依然在輕輕的動著,他攬住了沈疏影的腰,將耳朵貼了上去。
沈疏影的身子僵硬的站在那里,幾乎都連動也不敢動,生怕是自己的一個美夢,當她醒來後,身旁便又是不見了男人的身影。
直到孩子的胎動隱去,賀季山方才站起了身子,他凝視著眼前的女子,還不待他開口,沈疏影便是伸出胳膊,將自己埋在了他的懷里。
她緊緊的閉著眼楮,眼淚一串串的從眼眶里落了下來,這樣多的日子,日日夜夜的思念啃噬著她的心,午夜夢回,全都是眼前的這個男人。點點滴滴,刻骨銘心。
她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樣的想他,在他走後的這些日子,她整個人都仿佛被抽干了,唯有肚子里的孩子卻在一天天的長大,是他的孩子,他的骨肉。
「季山」沈疏影喚著他的名字,小手緊緊的攥著他腰間的衣襟,仿佛自己一松手,他便會消失不見了似得。
賀季山低眸,便是她淚流滿面的一張小臉,他將她的身子從懷中抽開,他伸出手,卻在觸踫到她肌膚的剎那停在了那里。
「時候不早了,你歇著吧。」他說了這幾個字,便將她的手從自己腰間扒開,轉身便走。
沈疏影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一股心慌侵襲而來,只讓她邁開步子,對著男人奔了過去,可不料他跑的快了些,竟是被地毯絆了一跤,眼見著向地上倒去。
不待她倒下,賀季山已是迅速將她的身子抱在懷里,臉上的神色竟是比沈疏影的還要難看,他的大手牢牢箍在她的腰間,忍不住喝道;「沈疏影,你不把我嚇死,你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沈疏影只是將臉蛋貼在他的胸口,微弱的開口;「你別走。」
賀季山仍是心有余悸,大手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回頭對著門口便是厲聲道了句;「來人。」
立時便有僕人躬著身子走了過來,喚了聲司令。
「讓人把官邸里所有的地毯都給我揭了!」男人的聲音低啞,眼眸更是幽暗,隱有火苗,僕人不敢怠慢,只諾諾稱是,退了下去。
賀季山將沈疏影抱在沙發上坐下,卻仍是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的極快,直到他深吸了口氣,臉上的神色方才慢慢恢復過來。
「對不起。」沈疏影攥著他軍裝的一角,輕輕的道出了這三個字。
「對不起什麼?」賀季山濃眉微皺,緊緊的盯著她。
「我下次會很小心,絕不會像今天這樣冒失。」沈疏影輕聲說著,小手撫上自己的小月復,想起方才那一幕,若不是賀季山眼明手快的扶住自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了。
賀季山眼眸微垂,便瞧見她**的一雙腳,方才因著來追自己,被地毯一絆,沈疏影那一雙軟緞的拖鞋便是落在了一旁。
眼見著那一雙白皙的腳丫腫的厲害,賀季山只覺得心頭一緊,俯身蹲在她面前,輕輕的握住了她的腳。
「陸醫官已經說了,懷孕到了後期,腳都會腫的,沒關系。」沈疏影手忙腳亂的解釋著,生怕賀季山擔心,只將自己的腳從男人的手中抽回,徒然的往裙角里縮。
賀季山抬眸看了她一眼,烏黑的眸子里一閃而過的,是深不見底的疼惜。他靜默片刻,終是站起了身子,沈疏影以為他還要走,便也是從沙發上站起身子,她小心翼翼的上前,一聲季山剛喚出口,男人便一把攬住了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瓣。
「季山,府里的張嬤嬤說,我肚子里的孩子,可能是個女兒呢。」晚間,男人摟著女子的腰,大手則是在她的小月復上摩挲著,耳旁听到她輕聲細語,也不過是淡淡一笑,閉著眼楮道了句;「我不是和你說過,無論是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沈疏影握住他的手,柔聲道;「那如果我生了一個女兒,你會不會不高興?」
賀季山這些日子累到了極點,此時鼻息間滿是她身上的香氣,掌心撫模著的又是他一心牽掛的孩子,整個人便都是松懈了下來,這一松懈,便是疲倦到了極點,听到她的話也不過是簡單的道了兩個字;「不會。」
沈疏影依偎在他的懷里,卻一心想和他多說幾句,抬眸卻見賀季山一臉的倦容,呼吸漸漸的變得均勻,烏黑的睫毛落在他的眼楮上,根根分明。
「季山」
「嗯?」男人含糊應聲。
「你在臨水的這些日子,有想過我嗎?」女子的話音柔和,絲絲縷縷的鑽進他的心。
「想除了打仗和開會就連睡覺也都在想著你和孩子」賀季山的聲音極低,說完這一句,他的頭一沉,眼見著睡了過去。
「那你這次,為什麼回來?」沈疏影輕輕的搖了搖他的胳膊,輕輕問道。
賀季山卻已經睡熟了,無論沈疏影怎樣的搖著他的胳膊,都沒有將他喚醒,唯有他的大手,卻一直緊緊的攬著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