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劇烈搖晃著,車廂里的正座上坐著胡峰,倒座上坐著兩名丫鬟。在他們三人之間的空隙處擱置著一個大竹籃子,籃子里面擠放著一個少年。
這少年就是軒轅名玉。馬車快速行進中的顛簸將他搖蕩震醒。
軒轅名玉睜開眼楮看去,車窗縫隙中照射進一抹朝陽光線,胡峰得意洋洋的嘴臉在晨光下盡收眼底,他雙腳踩在自己的身上,居然把自己的身軀當做了踏腳石。
「哦,不……」軒轅名玉出于本能地想要抗拒,為什麼自己一睜眼看見的就是這個惡魔啊?
胡峰居高臨下地斜視著自己腳底下的竹籃子,知道此刻安靜地睡在里面的軒轅名玉只是表面暫時老實,顧慮著待會兒到了丞相府他會不會扎刺呢?
瞧見眼前的少年睜開眼楮露出厭惡的眼神,胡峰意識到軒轅名玉對自己很反感,眉宇上刻畫的都是堅韌不屈的痕跡。好惱!胡峰忿忿地想︰這個小質子從來就沒有被自己征服過!
「什麼不?不知死活的東西!沒有你選擇的機會。」胡峰彎下腰,用力捏了一把軒轅名玉那吹彈可破、美如冠玉的容顏,留下了一個紅印痕。
軒轅名玉仿佛處于無喜無悲的境地,沒有感覺到被掐的臉頰有多疼,察覺到的第一感覺就是饑餓。為了忍住餓,為了不表現出懦弱,他轉過臉,望向車窗外那一小方塊的景色。
胡丞相府附近的馬路上種植了很多觀賞紫竹,修長高大參天。
軒轅名玉從車窗洞開處看到的是一根根紫竹一閃而過,想起自己的女乃娘也是喜歡穿紫衣裙,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的端茶喂飯問寒問暖。
女乃娘……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母妃的死因是什麼呢?馬車的車輪聲好像女乃娘在委婉絮語,女乃娘那撲朔迷離的目光穿梭在紫竹的影子里,包含著不能與人言的苦衷。
母妃仙逝得早,皇上把三皇子軒轅名玉交給陳妃名下撫養,實際上是女乃娘一手帶大的。
女乃娘很疼軒轅名玉,知道他身世可憐。
軒轅名玉的母妃慘敗于宮斗,被人污蔑陷害。皇上既然深信不疑,判定三皇子是母妃和別人所生,將其關進冷宮。母妃死于抑郁,年紀輕輕撒手塵寰。
母妃的死,仿佛像一個謎團,軒轅名玉至今沒能解開。如果父皇不是自己的生父,那麼自己的父親又是誰呢?母妃為什麼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要去和別人生孩子呢?
軒轅名玉的心底里充斥著跳躍閃動的烽煙裊裊回旋,慘淡的身世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父皇才狠心把自己送到西秦國當質子,睜一眼閉一眼看著自己吃苦受罪隨時會命喪黃泉嗎?
軒轅名玉心中絞痛,想起自己被遣送出國時,只有女乃娘一人懷著慈悲心腸相送到皇宮大門口,將所有的擔憂不安埋藏在一張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下,猜測自己這一去凶多吉少,很難有回國之日。
如今,軒轅名玉的心底里懷有一線希望,想要回國去問父王,自己到底是不是父皇親生?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孽種,那就沒什麼可期盼的了,死在西秦國也好。
听到胡峰說自己沒有選擇的機會,軒轅明玉苦笑,搖頭道︰「不……我還可以選擇……死!」
胡豐盛怒之下,用靴子踹住軒轅名玉的額頭,刻薄地說︰「你女乃女乃的,想死也不行!你現在要被送出去做下人,運氣好的話做男寵,算做是禮物。不會讓你死,別自找不痛快!你要是輕舉妄動,就再把你捆起來。」
軒轅名玉伸手想推開胡峰踩住自己額頭的靴子,可惜餓了三天全無力氣,心里惆悵,悲哀地想︰難道自己真的生來命賤如同一根稻草嗎?
與此同時,秦星怡也在擔心著軒轅名玉。
秦星怡喝醉酒之後,被大師兄曾灝背回了西風樓,在自己的房間子一睡至天明。
秦星怡睡醒後感覺頭有點發沉,走到窗前,推開兩扇窗戶,院子里的梨花在晨曦中搖曳著散發浮香。
她听到微風鳥語從遙遠的天邊吹拂降臨,送來了名玉對自己的哀戚悲鳴,依稀能辨清幾個尾音︰「小、星、星……」
呀!名玉,是你在呼喚我嗎?秦星怡听到了心心念念之人的低吟,禁不住向窗外虛無的天空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那個心儀的幻影。
但是,虛空的幻影怎麼可能挽留得住呢?秦星怡伸出去的雙手撲了一個空,那個美妙的幻影好似隨風消散,忍不住淒涼地長長叫了一聲︰「名玉——」
秦星怡產生了一個不好的預感,軒轅名玉處于水深火熱中,自己此刻如果不去救他,坐失良機,那麼恐怕自己以後就算窮盡一生,再也無法彌補這個機會了。
自己不能束手站在這里!不能什麼也不做!怯弱的性格不屬于自己,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主動爭取和及時把握!
秦星怡做出決定,打開房門,卻一眼看見站在門外的大師兄曾灝,微微一愣。
曾灝已經站立在小師妹門外很久了。
西風樓被附近翠綠的松柏環繞著,翠綠的藤蔓爬滿山坡,花木扶疏,碧波疊巒,風景宜人,遠處的山巒在清晨霞光里格外秀麗。
曾灝無心觀賞周圍美麗的景色,縱然風景再美,也抵不過心事積壓陰霾,小師妹真是讓自己不省心啊!她喝醉酒之後自己把她帶回來,酒醒之後她會不會再度離開西風樓呢?
有些話如果不說就沒機會說了!有心事如果不趁早表白會後悔一輩子!曾灝終于明白了這一點,昨晚小師妹離開之後才明白的,明白得還不算太晚,因為小師妹還沒有走遠。
曾灝把喝醉酒的小師妹背回來,第一句話想和她說的就是︰小師妹,不要走了,我想讓你做我最親近的人,我們一輩子也不要分開。
但是,曾灝畢竟年輕臉皮薄,不好意思深夜直說,何況小師妹醉態惺忪,自己說了也是白說,不如等天亮。
曾灝想要和小師妹公開坦承自己的心事,特意鄭重地換上了一件淡藍色新衣,走到大堂銅鏡前面細細觀看,生怕自己在小師妹面前露出什麼瑕疵。
銅鏡里面的人影身材卓約,濃眉大眼,儀表堂堂,曾灝很是滿意,雙手掬水洗了一把臉,自往小師妹的房屋門口等候。
曾灝在西風樓弟子里面算是出類拔萃的,辦事也算果敢立決,但是,唯獨在私情表達上面不擅長,一個大男人對女孩子表白如果表現懦弱,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曾灝耐心等待中,終于看見小師妹打開房門並看著自己發愣,頓時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幾根手指下意識地捻著身穿的淡藍色衣衫邊角,搭訕著問道︰
「師妹,你睡醒了?一般人喝醉後會頭痛,你沒覺得哪里不舒服吧?」
「我還好,謝謝大師兄昨晚相救。」秦星怡正式道謝,低首垂眸,收斂了心中所有沉浮的翩翩思緒。
曾灝盡量擺出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漫不經心地說道︰「師妹,我想和你談一件正經事。」
秦星怡「噗嗤」淡笑,大師兄和自己說話從來都是一板一眼正正經經的,談的事何嘗不正經過?她心知大師兄目前在西風樓里挑大梁,操勞過度也很不容易,很理解他的立場和做法,推辭道︰
「大師兄,有什麼事可以以後再說嗎?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辦。」
曾灝望著小師妹柔美的面容,想不到她小小年紀會這麼堅定決絕地去愛一個人,而那個人不過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小質子,隨時會一命嗚呼的倒霉鬼,有什麼值得為他不顧一切呢?
「師妹,你還想去救他?」
「是的,他在等我去救!」秦星怡冷靜地回答,想到軒轅名玉在垂死的邊緣上嗷嗷掙扎,救他是自己義不容辭的責任,大概是上天注定的吧?
「你一個人救得了他嗎?昨晚你差點連自己也搭進去,別忘了質子館打手多,胡峰也是一個厲害角色。而且,我估計今天他們去了丞相府。胡丞相今天過生日,肯定里里外外防守嚴密。」
「我不會退縮的!」秦星怡只有這一句話。
曾灝平日里自認為為人處世隱忍有謀,不肯沖動激進,然而今日卻壓抑不住內心的躁動,說是吃醋也罷,說是嫉妒也無妨,雙拳緊握,哼哼了兩聲,想說幾句狠話,猶自彷徨。
秦星怡目光敏銳,若是在平時早就會發現大師兄的異狀,然而今日心思紊亂,一心只想請大師兄相助,坦誠說道︰
「大師兄,我已經在西風樓呆了十年了,這十年我幾乎心靜如水,每天就是專注于習練武功,心靜如水。
可是,我不想一生這樣度過,我想用另外十年去陪他,不管是苦是甜,和他在一起度過。
如果注定他短命,那麼,他生我生,他死我死,我的一生不虛度,也算圓滿了。大師兄,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曾灝沒料到小師妹會說出這麼淒苦的話,自己如果失去小師妹,是不是也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呢?喉頭一哽,失聲答道︰「笨蛋,大師兄當然幫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