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天紀 第四十一章 交錯的思緒(十二)

作者 ︰ 關止

十全龍魂,顧名思義,由十人組成。他們每人都在四大弟子整理而成的「龍魂」至高典籍中得以悟出驚人藝業,武功登峰造極,為人處世也精明干練,可以到全世界的任何地區,處理任何事件,應付任何敵人。他們是全龍魂的旗幟和骨干,各有名號。

「龍魂」乃十全之首,統率群龍,舉凡制定戰略、籌謀計劃、人員分派、日常事務,都由龍魂一手處理,必要之時甚至可以指揮「龍子」,可謂位高權重。轄下其余成員皆俯首听命、各司其職。但有一點,就是「十全龍魂」人員變動之時,其新任者必須登上軒轅聖峰覲見黃帝,得到其承認,才能正式錄入十全,否則哪怕武功再高、功績再大,也只能徒呼奈何。

炎黃二帝、龍子龍魂,這四者加起來,合稱「炎黃龍魂」。它是華夏內界的定海神針,也是全球內界的最高峰,國外的內界之人對其又敬又畏,實在是我華夏人的驕傲,只可惜不能公諸于眾。

我當時听得心中激蕩不已,似乎連身體中的血也沸騰起來了。然後我又問炎黃龍魂的宗旨中有「凡戰必為世界之和平公正,切不可拘泥一國一人之私」一條,那是不是說它並不隸屬于帝國政府。

昭揚回答說正是如此,但兩者的關系一直處于和睦狀態,龍魂與九大世家的關系也很好,就像莫爺爺與祖父,年輕時就並肩作戰過,友情直到如今仍然沒有半分減退。帝國、世家有些事情不好插手,龍魂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會有作為。而龍魂有不方便之處,帝國、世家也會從旁協助。前者有武力,後者有勢力,相互扶持,又相互制約,這也是當年定下龍魂宗旨的四位前輩的良苦用心吧。

那時的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有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有一段被塵封已久的歷史,有一群和我們完全不同的一群人的存在。那上下翻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在恍惚了幾周之後,才漸漸能夠接受這看似遙遠詭奇,又近在身邊的事實。內界、突破常識的力量、組織、炎黃龍魂,听起來就讓人熱血沸騰,怪不得昭揚會如此趨之若鶩。那時的他正要帶著耿無邪、楊羨牟加入炎黃龍魂,也是我最為惦念守心的時候,他將這些說與我听,一是要我不需擔心他,二也是用這驚天秘聞沖淡我對守心的相思之苦,事實上也的確做到了,雖然只有一段時間。

只是當時的我絕沒有料到,終有一日,炎黃龍魂,這些華夏的守護者們,會站到自己的對立面。

思緒雖多,在我腦中閃過卻只是一瞬間,我整理一下,揀者重要的部分對守心說了,他沉默一陣,說道︰「看來是我自不量力,與你們做對,比之螳臂當車更加愚蠢。」

那司馬卻說道︰「你能一路披荊斬棘走到這一步,傳出去絕對能舉世震驚了,與有榮焉就是,何必妄自菲薄。恐怕你說衛步平和你們在一起,也是假的吧,竟然將我們都騙過去了,實在佩服。」

他神情極為真誠,讓人信服,此人倒很有度量氣魄,與剛才色中餓鬼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他叫做司馬蘅,應該是創建龍魂的四位前輩之一,司馬橫刀的後人。據昭揚所說,四位前輩的後人,只要加入龍魂,便會取先人名字中一字的諧音字作為名字,以示不忘祖先遺志,矢志不渝。

守心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他嘆了口氣,道︰「不錯,衛步平早已離開。看來我今日注定要命喪于此了,姓司馬的,我看你比較順眼,你好像是英雄苗裔,你若不介意,就出手給我個痛快如何?」

我聞言大驚,扯過守心,又是悲憤、又是幽怨地看著他,我們生死與共、絕不分離,你怎麼先我而去,將我一個人孤地扔在世上。雖然我沒說什麼,但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已經由目光透過飽含的熱淚,原原本本地傾訴給了守心。

他臉色一陣鐵青,一陣潮紅,一定是自知今日必死,卻在為與我玉石俱焚還是讓我繼續活著間舉棋不定。我心中悲喜交加,再顧不上什麼,死死摟住守心,呼道︰「守心,你為守護我而生,我為什麼不能為你而死!今日我就和你結為夫婦,咱們同生共死!」

一陣壓抑的沉默之後,守心放聲大笑,幾乎響徹整個山峰,他反手抱住我,強有力的手臂勒得我腰肢生疼,但我並不在意,反而喜極而泣,我知道他已決心與我一同赴死了。我的男人,一旦有了決意,一往無前,百死不悔。我們終于可以永遠廝守了,我胸中被歡喜填滿,依偎著我的守心,再不作他想。

今天,是我石守心有生以來最絕望的日子,也是最開心的日子。因為,今日我將與我最愛的女子一同死去,也因為我已經與我最愛的女子共結連理。

我大笑,笑自己沒有本事,無法將守護摯愛的誓言貫徹到底。我還笑,我與雪心的心意已然合為一體,誰也不要想拆散。我嘲笑,世間芸芸眾生,包括眼前的三個站在頂峰的強者,誰有我一般幸運,此生得一雪心,萬劫亦無悔憾!

我用盡全身力氣,像是要將雪心融進自己的身體里一般抱著她,向眼前的三人嘲笑道︰「來吧!來殺我們吧!我絕不反抗!」

司馬蘅的臉色很難看,他猶豫片刻,向李觀騏問道︰「李兄,此事有沒有回旋的余地,石守心的性命能否暫時留下?」

「你保不住他一世!」李觀騏的臉色更加難看,「白氏、田氏都不會放過他。與其讓他受盡折磨而死,不如現在由我做個了斷。」

他的手已經放到了劍柄上。對,就這樣,讓我與雪心都解月兌吧。

這時,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的魏無病卻說道︰「觀騏,記得留下白雪心的命。」

你們這群怪物,事到如今還要拆散我與雪心,我心中惶急,不由退向懸崖,沒料到那魏無病又說道︰「你們兩人哪怕跳崖,我們也有把握將白雪心救上來。」他是認真的,那平實的口氣、散發的霸氣,都使這句話成為鐵律一般的事實,不容置疑。我感到自己已經挪不動腳步了。

雪心見李觀騏越走越近,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和力氣,一下子把我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嬌呼要殺就先殺她,否則絕不讓他傷我分毫。李觀騏見狀為難,停下了腳步。

和兩年前沒有區別呢。我不禁想起了當年在山洞中的情景。白敬齋、石承平、衛步平,魏無病、李觀騏、司馬蘅,面對他們,自己還是如此地軟弱無能,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只能任他人擺布。上次,我失去了雪心,沒有了存在和方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這一次,我連苟活的機會都沒有,甚至被剝奪了與愛人共同漫步于黃泉的資格。

我自問生平無愧于心,為何上天卻將萬千殘酷推到我的身上。看著背對著我的雪心,我更是疼惜,對我不公的憤慨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若是我死在雪心面前,她會不會痛得肝腸寸斷?若她被救回去,知道了父母間接死在自己手里,會不會傷得心如刀割?傻丫頭,你總是膽小得很,今天卻如此勇敢,擋在我面前,就是逼李觀騏先殺了你,比起自己的死亡,你更怕看到我的死亡,你還是這般怯懦啊……

守心,我好怕,怕你死在我面前。但越是怕,我越要站在前面,你總是護著我,這次也輪到我了。這一次,我會用這雙手,直到最後,將你……

雪心,不用怕,我知道你膽小、你怕痛,你是我的心,我當然全都知曉。我一直以為可以守住自己的心,但現實證明我錯了,我什麼都守護不了。所以,這一次,我會用這雙手,直到最後,讓你……

守護!

破滅!

那一刻,殺意盈滿了天地,撐破了乾坤,似要將萬物撕碎、割裂、吞噬、抹除。冰冷的寒意和滾燙的熱氣,襲上了悉數擁有心的生靈的心頭,讓他們在一瞬間全身浸入了死亡的深淵,虛無的盡頭。

世界像是停止了,空間被封凍,時間被截斷,因果被拆分,生死被凝滯。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生滅的邊緣處,徘徊與彷徨。

然後,一切又恢復了正常,讓人覺得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個錯覺,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有看著表的好事者發現,前後之間,表上的秒針連一下也沒有跳完。那是錯覺,地球仍在轉動,自己仍在活著,隨即哈哈一笑,揮之腦後。

山頂上,「清剛揚文」的鋒刃貫穿著白雪心的心髒,劍柄瓖在她的後背上,握著的是石守心的手。就在那誰都無法有絲毫動作的一刻,石守心拔出藏在懷中的匕首,一擊穿心。

此時的石守心,環抱著宛如沉睡的白雪心,在他的眼中,沒有面前的三人,沒有了整個天地,他又想起了雨中的那段對話。

「古書有言︰魏太子造百闢匕首二,其一理似堅冰,名曰清剛;其二曜似朝日,名曰揚文。妾心純如雪、堅如冰,惟願君撥雲見日,宛如朝陽,普照妾之一生。」

「‘清剛’、‘揚文’合二為一,一日不斷,你我一日不分離……你曾問我,願不願做你的女朋友,我怕羞,避而不答。今日我答復你,我願意,願意做你的女朋友、你的妻子。守心,不要離開我,永遠、永遠……」

他笑了,初升的夕陽照在臉上,映出淺淺的笑意,蒼白、灰敗、純真、深沉,為何如此的空洞虛無呢?為何如此的摧人心魄呢?

清剛揚文未斷,往昔言猶在耳,只是欠一個回答。

「吶,雪心,我不會離開,永遠、永遠……」

隨後,身與心,一同步入了無際的黑暗。

司馬蘅大叫一聲,正要上前阻攔,卻被李觀騏橫臂擋住,只能眼睜睜看著石守心兩人落下懸崖,萬丈高空之下,再沒有挽救的可能,他剛才一時失神,沒想到竟鑄此大錯,見眼前的一對活生生的情侶就此隕滅,心情又苦又澀,他以為李觀騏是有心成全,魏無病則是袖手旁觀,更加不忿。

李觀騏也郁郁難安,自己片刻的恍惚之後,竟見到如此斷人肝腸的一幕,看到石守心的虛無一般的臉,設身處地的想起自己與林若水,心中大慟,下意識地攔住了司馬蘅,權當成全兩人的殉情之舉。他與司馬蘅心中都不好過,言語沖突,泛起了火氣,氣場相抗,形勢一觸即發。

魏無病若有所思,剛才的一瞬間,自己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恐怕不是錯覺,否則又為何有如此的湊巧,在三人同時心神失守時,讓石守心得逞。但如此鋪天蓋地的殺氣,自己聞所未聞,即使是黃帝大人親至,也未必辦得到,何況如此的高人,又為何要成全石守心。既然有如此本事,何不將他們兩人救走。難道剛才那一瞬間,真的只是觀騏的有意成全和自己、司馬兩人同時走神的一個巧合?他來不及細想,見徒弟與司馬言語不和,就要沖突起來,只得收起了心思,出手阻止。

波瀾不驚的收場後,三人先後離去。空蕩蕩的峰頂,回歸了平靜,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俯視著如夢之世,白雲蒼狗。

天邊的一線晨曦由灰暗變成淡黃,又由淡黃變成橘紅,縈繞群山的雲海,紅紫交輝,瞬息萬變,漫天彩霞與之融為一體,猶如巨幅油畫從天而降。浮光耀金的海面上,日輪掀開了雲幕,撩開了霞帳,披著五彩霓裳,冉冉升起在天際,須臾間,金光四射,群峰盡染。不遠處的一處不足一人站立的峰尖上,雲海猶如漲潮般涌起,猶如退潮般散去,沖刷出一道身影。

身穿華貴的束腰長裙、披著寬大的純白羊毛斗篷的柳寒嬋婷婷而立,套在晶瑩小腳上的水晶鞋輕輕點在峰尖上,遠望如雲中女神,高不可及,近看如懷春少女,宜喜宜嗔。她秀美緊蹙,良久才緩緩嘆道︰「白妹妹,我將龍魂引來,本打算讓他們將你接回去的,然後再救走石弟弟。弟弟他意志堅毅,精神力極為強大,若隨我回到協會,教一年半載,又是我魔法界一個不可多得的助力,沒想到竟走到如此地步……」

她顧首四望,終究看不出什麼,喃喃道︰「剛才那一瞬到底是什麼?從未听說世上誰有如此可怖的殺意……」她神色變化,最後嬉笑一聲,「何必庸人自擾,還是繼續在這華夏大地上瞧瞧有什麼奇聞異事吧。」斗篷輕揚,身形全無,只余滾滾雲海,飄飄渺渺。

天下無數的思念,就猶如天上的雲朵,多不勝數,在浩瀚天空中聚散離合,那變幻不定、相互交錯的心緒,是否只有在破滅之時,才能合而為一,成為永恆?

「不錯,在這活生生的世上,沒有什麼是不變的!情侶會成為仇寇,摯友會成為死敵,真理會成為謬論,天地會化為沙粒!只有破滅,才得永恆。破滅吧,死去吧,消亡吧!當一切化為空無,殘留下的就只有我,我便是永恆!」石破歡呼雀躍,為石守心的死亡,自己的誕生慶之祝之,舞之蹈之。雖然落在石守心落到無有空境中時一息尚存,但他的心早已死去,被石破取而代之是早晚之事,太上的出現,只是加快了這一進程,使石破真正破繭而出。

「想成全你的讓你去死,不想的要救你,欣賞你的卻袖手旁觀。哈哈哈,有趣,有趣!世間還是如此有趣!」听完魏無病三人對話和柳寒嬋自言自語的通天默然片刻後,也是發笑,但他霍然目光轉厲,如電光般射向石破,喝問道︰「你的心,你的堅持,就如此重要嗎?比起你摯愛之人的生命,還要重要嗎?」

石破覺得通天的目光竟比之誅仙四劍的鋒芒更為銳利,但他夷然不懼,明知故問地說道︰「你在問我?還是再問石守心?無所謂,答案都是相同的。是的,當然是自己最為重要。心意相通?生死與共?不要讓我發笑了!人與人之間,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即使偶爾想法一致,也只會招致不幸!如同宇宙中的天體,當運動的軌道交錯之時,不是一方被撞毀,就是同歸于盡、化作塵埃!這就是真相,這就是破滅,這才是永恆!」

凝視著如醉如狂的石破,通天久久失聲,良久後方才一聲嘆息︰「我終于明白為何‘無道殺劫’應在了你的身上。」

得空時,通天向石破講述過「無道殺劫」之事,听到無有不殺的威力時,石破大喜,听到僅有四殺時,他復又消沉,嘴上還嘟囔著「才有四次,也太吝嗇了吧」,讓通天苦笑。

要知道,這已經是亙古以來的僅出現了一次的曠世機緣,這殺劫可是上至天道、下至螻蟻,皆可殺滅的利器,無數人有一次便喜不自勝,你有四次竟還嫌不夠?石破癟著嘴不再說話,如今听通天又提及此事,不由頗有興致地問道︰「為何?」

「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你不忍殺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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