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狗躥過來的速度太快,饒是璟軒在嚇了一跳之後很快便回過神來,他現在才不到四歲,小胳膊小腿的又在床上養病養了這麼些天,哪里能躲得過去,堪堪往旁邊閃躲,然而那狗的反應可比他快。
他這在床上躺了一個月身子都快發霉了,才剛利用這進學的機會能出來走動走動,這要是第一天便被狗給咬個好歹,娘說什麼怕是也不肯放他再出府了!讓他整日被拘在那兒一畝三分地兒,連個享受樂子的條件都沒有,他可怎麼熬下去!
這一切的想法都在電光石火之間,正此時,只听到一個高個子從屋里面竄出來,沖著那大黑狗喊了聲︰「黑子,回來!」
然而那黑狗已經撲到了璟軒的面前,那人話音剛落,這畜生便把璟軒撲倒在了地上,眼前恐怕下一秒便要出現慘劇了,哪知道這看著凶狠的大狗並沒咬下去,反而伸出舌頭猛舌忝璟軒的臉,沾了他一臉的口水。
這還不如咬他一口呢!一向潔癖得很的璟軒當時臉就黑了,當那大個子跑過來把還依依不舍的大黑狗從璟軒身上抱下來的時候,璟軒身上的怨氣已經仿佛要涌出來了。
「魏臻,早跟你說過要把它鎖起來,你偏說它只是看著唬人,性子卻是溫順的,你看它今日,險些傷著人!這回你可不能再慣著它了!」從剛才就被嚇得面無血色的張文知,不由對著這抱著大黑狗的高個子不由得怨道。
「它只是喜歡這孩子。」那高個子撓撓頭皮,憨憨的開口,繼而用手拍了拍大黑狗的腦袋︰「下回可不許再這樣了。」
此時張文知忙把璟軒扶起來,擔憂得看著璟軒︰「少爺,您怎麼樣?」
璟軒只覺得剛剛被撲倒那一下,整個後背都撞到地上撞得生疼,胳膊處也是火辣辣的,臉上、脖子上更是沾滿了那黑狗的口水,讓他恨不得立刻便沐浴更衣。
「這畜生是你養的?」璟軒瞧著那看著就愚笨不堪的傻大個,幽幽的開口。
「是,它叫黑子,它剛生下來我便養著它,它平日里是不肯和人親近的,還是頭一回見它這麼喜歡你。你別害怕,它性子可好著呢,剛才並不是要傷你的意思,要不你模模它?」魏臻完全沒察覺到璟軒話里面陰森森的氣息,還憨憨的說道。
所以說,他最討厭蠢貨!璟軒看著那個憨笑著試圖讓自己伸手模模那畜生的魏臻,這人典型就是他最厭惡的類型。
好容易壓住心里面的惱火,璟軒把這筆賬記在心里,現在他初來乍到的,不願意多生枝節,這筆賬早晚他要討回來——對付這種傻大黑粗的,不是他自夸,還真不費什麼勁!
「這是怎麼了?」在屋里听到外面響動的吳熙正從屋里走出來,待看到璟軒此時狼狽的模樣,不由得眉頭皺了皺,視線落到魏臻身上的大黑狗,便猜到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先生。」張文知和魏臻齊齊對吳熙見禮。
「先進屋來收拾一番,鬧得這樣狼狽,仔細你娘心疼。」吳熙並不掩飾自己的擔心,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親近。
璟軒也著實忍受不了自己此時這副邋遢髒亂的模樣,听到吳熙這樣說,心里才好受些。
吳熙安頓好了璟軒,便出去村中給他尋件替換的衣裳,在屋里等著熱水燒好的璟軒正和張文知打听魏臻的事。
「他是誰家的孩子,也和你一樣在先生這兒進學的?」
「他原叫大牛,是村里獵戶魏大叔的兒子,和我一般大,打小就有一股子力氣,七歲上就跟著魏大叔進山里打獵,據說還徒手打死過一只野豬。去年的時候,魏大叔帶他去山里打獵,好些天都沒回家,因他們父子兩人進山里幾日不回倒也尋常,旁人也沒在意,還是先生上山采藥的時候才發現他們父子渾身是血的昏過去了,可惜魏大叔傷勢太重,先生發現他的時候已經晚了。」張文知說到這兒,璟軒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那魏臻倒是命大。」
「旁人也都這麼說,先生先把他帶回來,又叫人上山去給魏大叔收尸,據說當時上山的人都嚇了一跳,原來魏大叔旁邊竟然是只大蟲的尸體,他們父子二人在山上竟然遇到了大蟲。要知道,咱們這兒只听說山里有這東西,卻從來沒人見過,這還是頭一遭!」張文知說道當日的情形,那老虎還真是個稀罕東西,村里幾乎人人都圍過去瞧了。
「哦?他竟然是從大蟲嘴里面死里逃生的?他是怎麼做到的?」听到竟是遇上了大蟲,璟軒不由得眼楮一亮,追問道。
「當時所有人都這麼想,後來等他醒了,卻偏要再回山里,大家問他原因,他卻說要尋恩人。大伙這奇怪,他卻說原來他父子二人在山里踫到那只大蟲的時候,那大蟲已經被兩只野狗傷著了。」張文知說到這里,璟軒不由得疑惑。
「野狗竟能傷到大蟲麼?」
「山里的野狗可和家養的不同,性子野著呢,尋常都不敢招惹的,能傷到大蟲也為未可知。據魏臻說,當時那大蟲也是強弩之末,可惜縱然如此,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最終雖打死了那大蟲,可魏大叔卻喪了命,魏臻身上現在還有被那老虎咬傷留下的疤痕,看著可駭人得很。」張文知解釋道,說起魏臻身上的疤來,還一臉的後怕,「先生說再深那麼一點兒,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他了。」
「今天那只大黑狗不會就是當日他說的什麼恩人吧?」璟軒忽然有些明白了過來,便問道。
「那兩只野狗也俱死了,今天那黑子,正是當日那兩只野狗的幼崽,魏臻把它帶回來的時候才那麼大一點兒,眼楮還沒睜開,被他揣在懷里,看著乖巧得很。魏臻只說若沒那兩只野狗和大蟲撕咬在先,他只怕也沒命回來了,那小狗崽沒了父母斷是活不得的,他只當是報恩,也要養著它。」張文知點頭道。
「他倒是有情有義。」璟軒點了點頭,難怪今日吳熙猜到他這麼狼狽全是因為那黑狗,卻還是什麼也不說了,像吳熙那樣的讀書人,最是喜歡這種知恩圖報的君子品德了。
「先生也是這麼說,便許他養著它,見魏臻連唯一的父親也沒了,可憐他一個孩子孤苦伶仃的,便把他接到自己身邊養著,取名叫做魏臻,先生對他跟自己的兒子似的。」
張文知正說著,听到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緊接著先看到一個大木桶將門簾從外面頂開,魏臻的臉便隔著那不斷從木桶中蒸騰而出的水汽出現在了璟軒的面前。
剛剛听張文知說這魏臻打小力氣就大的驚人,此時親眼見著他扛著幾乎和他人一樣高的木桶卻全然不費力氣的模樣,璟軒不由得心中一動,這助力都是靠時日一絲一毫經營的,他這個身份尷尬的少爺手邊正愁沒有得用的人,這傻大個雖然是個蠢貨,但還算是個知恩圖報的,這種人若是真籠絡住了,忠心是沒的說,加之這一把子力氣若是習了武,更是如虎添翼,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越想越覺得不錯,待看到魏臻放下木桶,手足無措的站在屋里,眼巴巴的瞅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神情若是放在俊俏人身上還能有種我見猶憐的味道,放在他這傻大黑粗的人身上,嗯,還真是滑稽得很。
「你有話想對我說?」璟軒率先開口。
「我……」見被璟軒叫破,魏臻吭哧了半晌,這才說︰「黑子它真不是有意要嚇人,它平日里都很乖的,少爺你不要生它的氣,別讓先生把它送走。」
這話說得,他怎麼听怎麼不順耳,什麼叫「不要生它的氣」,和一只狗生氣?!璟軒不由得眉頭一皺。
「少爺,您的胳膊!」張文知見璟軒皺眉,忙緊張的看過去,這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璟軒的衣袖子竟然染上了血色。
「許是剛才擦傷了。」難怪會火辣辣的疼,璟軒皺著眉看著自己的胳膊,他這人最怕疼了,前生就是,想到此,璟軒不由得瞪了那魏臻一眼。
「這可如何是好!魏臻,都是你惹的禍。」張文知這下可真著急了,這才第一天他陪著少爺出來,竟然還得少爺見了血,要是被莊上知道,可怎麼是好?
魏臻一臉愧疚的走到璟軒面前,稍微踫了踫璟軒那沾了血的衣袖,便听到璟軒倒吸了一口冷氣,眉頭更是皺在了一起。
「這會兒那傷處只怕是和衣裳黏在了一起,要揭下來才行。」魏臻才說完,璟軒臉一下子就白了。
「還有別的法子沒有?」揭下來?他听到「揭」這個字,就似乎已經感覺到讓他頭皮發麻的疼了。
「這……」魏臻又撓了撓頭皮,用他那十分誠懇的眼神看著璟軒,「平日里都是這麼做的,還真沒有其他的法子。」
璟軒看著眼前這張表情誠懇的臉,心里頭那剛才被一系列想法壓抑住的怒火,不由得像被澆了熱油似的,直竄到腦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