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軒早就注意到那一晌午都坐立不安的王祈,此時不由得笑道︰「你若不是存了要算計我的心思,我又怎麼有這將計就計的機會?拿了包白灰充迷藥,還真打量我什麼都不懂呢?」
說罷,璟軒把那包東西丟到王祈懷里。
「你……」目瞪口呆的看著林璟軒,王祈真懷疑對面這孩子真的只有三歲大?
「你若想算計人,頭一樣,便把對人的敵意從最開始便藏好了才是,打一進屋,這麼多人里就你對我有敵意,我還察覺不出來?第二樣,你若想讓我覺得你不喜魏臻,只叫他魏呆頭算得什麼?你瞧他那眼神崇拜得跟什麼似的,口是心非的那般明顯,還能騙過誰?我若沒猜錯,說不準你還想借機在吳先生面前給我上眼藥,我想想,你會說我什麼,嗯,尋釁報復、心胸狹隘?」璟軒慢條斯理的一點一點把王祈所有的破綻以及他心里的想法全都說了出來。
這番話說完,王祈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半晌,這小子咧嘴一笑︰「我算是服了,今兒才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璟軒倒是沒想到這王祈這麼快便服了軟,瞧他臉上的神色不似作為,語氣也很是真誠,璟軒不由得心里面點了點頭,這王祈瞧著心思甚重,心胸卻不是個小氣的。
「我若沒猜錯,你之前為難我,是為了幫魏臻出氣。怎麼現在倒是放棄了?」
璟軒這話才剛說完,王祈便擠眉弄眼的笑了︰「那是我想左了!我原因為是你故意為難魏大哥,哪知道今兒我早來了一會兒,倒是听到你許諾幫魏大哥游說先生。」
原來還有這層原因,怪道這小子態度變得這般快,璟軒心里面這會兒全明白了。
「原來都被你听去了,這倒也好,我是能想辦法讓先生松口,只可惜卻沒有門路給人把長槍尋來。」璟軒說完,靜靜的等著王祈開口,他昨兒可是都把這王祈的事打听清楚了。
王祈還有個哥哥叫王社,在姑蘇城中的一家綢緞莊的分鋪做掌櫃,據說是極疼愛王祈這個弟弟的,想來這些年王家越發富庶,和他那個做掌櫃的哥哥是分不開關系的,這先生他是有辦法說服,這銀子現下他可是沒什麼法子,就他那少得可憐的例錢,現在能做什麼?
而王祈果然不負璟軒所望,听到璟軒這般說,立刻把胸脯拍得啪啪直響︰「這有什麼難的?我早就想托哥哥給魏大哥尋個好槍 ,你若真能讓先生點頭,我就能讓我哥哥給魏大哥尋到趁手的兵器!」
兩個人至此算是冰釋前嫌了。
下午再上課,璟軒心里盤算著如何說服吳先生,面上便有些心不在焉,吳先生看在眼里也並未苛責,這兩日璟軒的沉穩得實在不似這般年歲的孩子,倒是現在瞧著倒有幾分尋常孩童的模樣。
下學後,吳熙將璟軒叫住隨他去房中取今日課業要用的字帖,璟軒還是第一回進吳先生的書房,這間書房並不大,只一張半新不舊的桌案和一個書架在其中,屋里沒有其他擺設,只有幾盆花草讓這本該看起來異常寒酸的房間,多了幾分淡然來。
吳熙從桌案上拿起他給璟軒準備好臨摹的字帖,一邊遞給璟軒一邊說道︰「之前剩下的那些字帖便不要用了。」
璟軒接過字帖的時候,見上面的墨跡還很新,便知道是吳先生根據自己如今練字的情況重新撰寫的。
眼角的余光,璟軒瞄到了這字帖旁邊攤開的書,那書頁兩邊空白處,密密麻麻寫滿了極為詳盡的注解,那注解的筆跡璟軒十分熟悉,正是吳先生的親筆。
至于這本書倒是讓璟軒最初愣了愣,那竟是本《孫子兵法》!
璟軒的心里一動,不由得產生了個模糊的想法,書案上的兵法、吳先生不喜魏臻習武的態度、魏臻打小便力大無窮的事實,當看似不著邊際的種種連在了一處,璟軒心中模糊的想法便也漸漸清晰起來了。
想通了這些關節,璟軒的心里不由得豁然開朗,對于說服吳先生這件事,也變成了萬全的篤定。
只是對于這位吳先生,璟軒的心里倒是真生出了幾許由衷的佩服,瞧了眼吳先生此時布滿了燒傷頗為可怖的面容,不知道曾經的吳先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姓吳的先生?這鄉野之地何時多出來一個先生,可知道他是個什麼來路?」此時不同于璟軒因心底的幾許敬佩而對吳熙的過去起了探尋的好奇,林老夫人的問話更多的是擔憂。
今兒一早綠筠便從莊上回到了林府,她這一次到莊上傳達老夫人的意思,自然同時也是老夫人的一雙眼楮,周氏和林璟軒到了莊上之後的事,她自然也是要全都回稟給老夫人的,璟軒去村里先生家里上學,自然而然便傳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
而面對老夫人的追問,綠筠自然是把打听到的那些事原原本本與老夫人講述了一番,當听到這吳先生醫術精湛且心地寬厚,林老夫人不由得點了點頭,再听說是因為損了面容才無緣科考,遠近都道他是有才之士,老夫人不由得沉思了半晌。
她心里清楚,兒子是因為不喜周氏母子,竟都忘了孩子已經到了該啟蒙的年歲了,林家是書香門第,縱然是庶出,也斷不能不通文墨,更別說這孩子如今還是兒子唯一的骨肉。罷了,那吳先生不論才學如何,若真人品甚好,給孩子做個啟蒙的先生倒是再好不過了。怕就怕是個奸猾之輩,把好好的孩子,那可就要教壞了!
老夫人想到此,便不能坐視不管,便吩咐下去︰「去看看老爺在不在倚竹院,若是在,便讓他過來。」
此時林如海正是在倚竹院,自打那天老夫人把林如海點醒,林如海又內疚又後悔,與賈敏消泯了之前的誤會,夫妻兩個又恢復了往日里的情分,只是林如海雖然有心處置李嬤嬤,但賈敏實不忍心,林如海便把這件事先放了放,心里卻有些擔心。
「這般心狠手辣的刁奴,如今敢背著你做下這樣的事,日後若有了二心,更狠毒的只怕還在後面。你放心,她是你女乃娘,我自會尋個法子,給她留了臉面,又不讓你為難。」
林如海的這番話說得賈敏幾欲流淚︰「都是我沒福分,你待我這樣好,我卻至今連個一兒半女都沒給你留下,那個孩子,他也是個可憐的,平白無辜險些丟了性命。我知道你是因為我,只是那莊上到底不比府里,那孩子又病著,不如把他接回府里吧。」
賈敏此時還不知道,李嬤嬤不但下毒手設計林璟軒染上天花,猶自還不死心的要斬草除根,只是此時感受到丈夫的一片真情,不由得把往日里對那孩子的抗拒之心也減了幾分。
听到妻子這番話,林如海卻只能苦笑了︰「罷了,莊上也沒什麼。」
賈敏听罷便是一愣,半晌才幽幽的說︰「老爺還是不信我。」
林如海一听,連忙道︰「你又多想了,不是為了別的,實在是,你也知道,她,她身份不同于一般,如今京中形勢不大明朗,我不想在這關頭節外生枝。」
不同于「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大家閨秀,賈敏打小也是被當做男孩子養的,單看名字與兄長們一道取了下來便知道她父親的想法,因而對于這些政事,林如海很多時候也並不避諱與她提,只是因為賈敏身子弱,思慮過深對身子更是有礙,林如海近些年才能不提便不提了。如今見賈敏又多想,不免解釋道。
賈敏听了這才不言語,此時外面大丫鬟墨進了屋里︰「老爺,外院大管家差人給老爺傳話。」
來人帶來了林管家的一張字條,林如海看完,臉色一變,順手將字條遞與賈敏︰「你也瞧瞧。」
賈敏拿過來一看,也是大吃一驚︰「忠平王爺仙逝?皇上竟然以忠平王爺無嗣為由,過繼了太上皇第十子為嗣繼承王位?這……」
忠平王爺兩個那麼大的兒子了,請封世子的折子不知道上了多少,到頭來竟然說他「無嗣」,林如海看到這個消息,如何能不變了臉色,看來皇上和太後,對于忠平王爺以及他那兩個庶子還真是半點臉面也沒留下。
夫婦兩個正為這消息震驚,外面老夫人派來的人也帶了,林如海听到母親叫他,便對賈敏說道︰「我先去母親那邊,這件事你不必多想,我心里已有了決斷,你只管安心養病,這姑蘇城里沒有好大夫,我著人往金陵、維揚那邊去打听,你自己也要多多寬心才是。」
賈敏點頭應了,林如海這才離開,賈敏看著丈夫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自己丈夫的心性她是知道的,出了王府這種事,他是絕不可能在這個當口將那孩子接回府了。
想到此,她的心里也說出來是苦澀還是歡喜,喝了藥,便沉沉的睡去了。
而此時在老夫人房中,當林如海听聞周氏竟然叫璟軒到村中一個赤腳大夫那里讀書,不由得臉色大變,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