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願意拜我為師,隨我在侯府學藝?」興安侯雖然在問魏臻,但是話里卻全然是已然決定的意思,這些年他已經尋遍名醫,這身子卻始終不見起色,不願祖傳的槍法自他失傳,便想著尋一個徒弟好生教導,一則可以將他王氏槍法傳承下去,二則也能給妻子尋個依靠,他們夫妻沒有子女,畢竟徒弟也算是半子。
誰想到剛透露了這絲意思出去,那些往日里把他這侯府當做肥肉的各式親戚又紛紛打著相看徒弟的幌子,把他們那些個子女都送上門來,瞧著他們眼底那掩飾不住的貪婪,他只覺得胸口的那團怒火怎樣都熄不下去。
他還沒死呢!這群人就這樣明目張膽,將來他真的不在了,這些人會怎樣對待他的妻子?把這些人全都吩咐下人打出去,他只得暫時熄了明面上的心思,但卻在暗地中尋覓合適的人選,可這資質又好、年歲不大又能和這槍渾然一體的孩子哪里好找?
本來他都快要絕望了,誰知道上天竟然把這叫魏臻的孩子送到了他面前,這怎能不叫興安侯勢在必得?
他是這姑蘇城中赫赫有名的侯爺,身後又沒有子嗣,成了他的徒弟,便是魚躍龍門了,興安侯想不出魏臻會拒絕的理由,一旁早已經听呆了的王社也沒想到魏臻真的會出言拒絕。
「對不起侯爺,我家中還有先生要侍奉,不能隨您進府。」魏臻老實巴交的話把王社剛剛定下來的心神又嚇了一跳。
這世上竟還有魏臻這樣的孩子,要知道想做侯爺徒弟的人不知道多少,面對這天大的機緣,他竟然會拒絕!
旁邊已然從回憶中回神的璟軒听了魏臻這話,不由得心里面一動,這個魏臻,雖然傻了些,品性倒是難得的好,面對這樣的誘惑,竟還想著先生。
興安侯听罷一愣,卻是沒有動怒︰「先生?你的父母呢?」
興安侯此時也覺得剛剛自己太過激動了,一張口便要人家跟著自己進府,卻忘記問人家是否還有父母。
「我父母已經去世了,先生對我有救命之恩,又撫養我長大。」魏臻的三言兩語中卻透著感激和堅定。
興安侯點了點頭,心念一動,試探的問道︰「既如此,將你先生叫來,我可以酬他黃金千兩作為答謝這些年對你的恩情,而後你隨我回府,如何?」
魏臻卻還是搖頭︰「多謝侯爺的好意,但是我還是要在先生身邊侍奉。」
興安侯的眼底劃過一絲滿意,面上卻驟然陰冷了下來,透著滿腔怒火道︰「今日我既然心意已決,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還得答應!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先生,難道黃金千兩還不夠嗎?」
面對興安侯突如其來的變臉,魏臻卻仍然倔強的看著他︰「先生待我的恩情我無以回報,縱然是黃金千兩、萬兩,都不及我在先生面前侍奉。」
興安侯面上的怒氣更重,旁邊王社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看著倔強的完全不知道變通的魏臻,再看看身邊這幾個小孩子,不由得硬著頭皮開口︰「王爺息怒,魏臻是個實誠孩子,王爺大
人大量,不要和他計較,實不是魏臻有意忤逆王爺,這孩子……」
因為弟弟敬重這個魏臻的關系,因此他的身世、經歷,作為大哥的王社耳朵都听出繭子來了,此時面對滔天怒火的興安侯,王社頂著壓力,把魏臻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盼望著興安侯听後能夠息怒。
等到王社說罷,屋里一片短暫的寂靜,隨後屏風後響起了剛剛那女子的聲音︰「侯爺,看來這個魏臻確實是個好孩子,有他在,我們王氏一門的槍法也算是終有所托。」
此時的興安侯也斂去了臉上的怒火,復又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對著魏臻點點頭︰「好,不僅資質好,品性也好,老天算是待我不薄,到頭來把你送到我的面前。既然你不願意進侯府,我也不再強求,這是我王家槍的槍法,你且拿去吧,日後每七日你到侯府一遭,我指點你要訣。」
王社緊著給魏臻使眼色要他答應下來,侯爺已經讓了步,若是這小子還倔強下去,怕是真要觸怒侯爺了。
正此時,門口想起了吳熙溫潤的聲音︰「既然侯爺有心傳授,這是臻兒你難得的機緣。」
璟軒回頭,見吳熙與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進來,那人給興安侯行了一禮,興安侯對他似乎很熟悉,只是擺了擺手,眼神卻落到了吳熙的身上。
「你就是他的先生?」能夠教導出這樣的孩子,此時興安侯對于吳熙的印象實在是很好,縱然眼前這個吳熙面容如此猙獰,也沒能削減他對于吳熙的贊賞。
吳熙點了點頭,而他旁邊的男人正是剛剛那善仁堂的東家秦越,此時秦越卻開口道︰「侯爺,這位吳先生是我的之交好友,亦是位醫道高手,不若讓他給王爺診治一番,說不定侯爺的身子會有轉機。」
興安侯無可無不可的點頭,他這身子已經尋遍了名醫,都說最多活不過一年,對于能夠痊愈,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吳熙為興安侯把脈,面色沉重,半晌嘆了口氣︰「侯爺這身子是少時內功出了岔子引來的隱患,一直耽擱到了今日,怕是只有大羅神仙才能醫得,我最多也只能給侯爺續命兩年。」
「真的?有勞先生了!」听到竟還能多一年,興安侯不由得生出了歡喜的神色,多一年也好,他還有更多的時間能夠教導徒弟,安頓妻子。
興安侯執意邀請眾人一道去侯府,吳熙要為興安侯施針,便答應了下來,連帶著王社也在受邀之列。
侯府的大氣又不失精致不由得讓眾人皆很感嘆,璟軒瞧著眼前這宅子,不由得有些懷念自己從前那府邸,再一看旁人,吳先生依然是淡然的神色,跟在他身後的魏臻也是目不斜視,張文知雖然努力想要和魏臻似的,卻忍不住不住的偷眼打量,王祈便更是毫不掩飾的東瞧瞧、西看看,眼楮里全然都是好奇,王社也是一臉的贊嘆之情。
瞧著旁人的百態,璟軒倒覺得頗有意思,忽然覺得有人在打量自己,迎著視線一看,卻是主人興安侯。
很快興安侯便移開了視線,璟軒便把視線又落到了那個秦越身上,剛剛他說吳先生是他的之交好友,那麼,對于吳先生的過去,他到底知道多少?對于自己的事,他又是否知道?
正想著,吳熙與秦越先去給興安侯施針,另有管事的招呼王社,倒是來了個婆子把璟軒、魏臻、王祈和張文知四個孩子引到了二門里。
看來是剛剛那位夫人要見見他們了,璟軒隨著這婆子一道進了內院,便看到一個模樣極為俊俏的一身湖色衣裳的女子立在旁邊,那婆子瞧見這女子,忙陪笑道︰「叫青鸞姑娘好等。」
想來這個叫青鸞的怕是那夫人身邊得用的大丫鬟,難得模樣倒和前世服侍他的丫鬟們不相上下,璟軒想著再一瞧另外三人,魏臻還是黑黝黝的臉瞧不出什麼,張文知卻有些面色緋紅,低著頭不看亂砍,王祈卻是瞪著好奇的大眼楮不住的瞧著。
璟軒瞧著,心中不覺想到,這個王祈倒是有點兒意思,見了偌大氣派的侯府,眼里只有好奇卻沒有貪婪之色;見了青鸞這樣百里挑一的美人,卻依然是一臉好奇也沒有羞赧的神色。
這樣一看,這幾個人中,魏臻是個傻得,但就心性而言卻是最好,王祈次之,張文知倒是著相了。
那青鸞也注意到了王祈的視線,若是旁的男人這般盯著她看,青鸞早就惱了,只是王祈生的瘦小,雖然已然十歲大,卻瞧著七、八歲的樣子,眼神又沒有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倒讓青鸞沒覺得惱火,反而對他笑了笑。
「青鸞姐姐,你笑起來真好看!是我打小到大見過最漂亮的!」見著青鸞對他笑了笑,王祈忍不住說道。
听著這孩子稚氣的贊嘆,青鸞不由得笑出了聲,王祈撓撓頭,也跟著嘿嘿傻笑了兩聲,張文知暗地里扯了扯王祈的袖子,極不贊同的對他搖頭,示意他不可再如此造次。
王祈撇撇嘴不理他,璟軒邁著小短腿跟著,把他們的動作收于眼底,心底一笑。
待到了那夫人的房間,青鸞進去通報,只听到里面那熟悉的聲音響起︰「不過都是些孩子,哪有這樣避諱的,把屏風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