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徹問他,見過若水道君了?
清風便想起那天晚上,養在白玉匣子里的土甲蟲一對鰲劃拉著玉石匣子沙沙作響。聲音磣人。
這是一對五階靈蟲中的雄蟲。他是土性體質,養了對土甲蟲當靈寵。若水道君閉死關時,他將雌蟲送給了他,鄭重告訴若水道君︰「閉死關天樞殿防御全開,若有變故不便傳出消息,捏死一只土甲蟲。我這只會有感應。清風便能趕到助道君一臂之力了。」
幾十年過去了。他沒想到真有這麼一天。若水道君真的捏死了雌蟲。
這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玉和真人的弟子余光竟然是魔門八方天神將之一。他潛伏在元道宗十年。這日趁韓修文離開北辰殿,顯露元嬰修為,轟塌了丹室大門。
被魔門中人混成了真傳弟子,攻破掌教道君的丹室,元道宗已經被狠狠扇了一耳光。等到余光在兩名元嬰中期修士面前玩了招漂亮的金蟬月兌殼,元嬰逃月兌。元道宗另半張臉又挨了一耳光。被打懵了。
各殿開始排查是否還有魔門中人混入。
為此,掌教韓修文還動用了鎮宗寶物之一的囚龍陣,保護天樞殿里的若水道君。
這一晚,他察覺到那只雄蟲的躁動。
囚龍陣,他研究過。陣法太難,有人進入馬上發動。他無法做到闖陣不鬧出動靜。只得以神識精元附身土甲蟲,回憶著囚龍陣圖,悄無聲息地潛進去。
神識化為虛影行至天樞殿外。若水道君察覺到他的到來,打開了防御護罩。
清風長老又一次震驚了。若水道君顯然不在修煉狀態。
他走進了關閉幾十年的天樞殿。像鬼魅一般穿行于殿堂之中,丹室玉石門洞開。他見到了若水道君。
……
蒼瀾大陸的人為什麼要修煉?
踏上修仙大道,改變體質,煉得真氣,學會法術。就擁有超出俗世中人的力量。擁有行走于山川的自由。擁有康鍵的體魄,青春的活力,漫長的壽命。
百年之後,回望過去的小伙伴已是白發蒼蒼,皺紋滿面,行動不變。修士們依然年輕。依然可以擁有家庭,生兒育女。哪怕壽元耗盡,也照樣年輕的死去。兩者相比。傻了才不會修煉。
下仙界元嬰修士可以有八百年的壽元。據說元嬰月兌離俗世身體的束縛飛升上仙界後,就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四個字有著令人難以抵御的誘惑。
然而化神是這樣艱難。
上下仙界分開之後。濁氣下沉,下仙界靈氣不足,丹藥不足,八百歲能修至元嬰大圓滿的人本就屈指可數。要瓜熟蒂落,元嬰凝實,出竅離體,又難上加難。
五千年來,蒼瀾大陸沒有一個元嬰成功化神。讓修士們對飛升上仙界,壽元突破八百歲感到絕望。能在最短時間內提升修為成為每個人最迫切的願望。
有些修士性情平和,能煉到哪步算哪步。爭取活個自在瀟灑。
也有的不惜殺人奪寶,搶奪資源。踩著鮮血與尸體進階。
如同韓修文,為突破進階的屏障,不惜對結縭一百七十多年的易輕塵下毒手。
蒼瀾大陸道門修士以三宗四門馬首是瞻。大宗門修煉資源更多,元嬰修士最多。其中六百多歲閉死關,試圖在壽元將至前化神的若水道君便寄托著所有修士的希望。
只要有一個人能化神飛升。哪怕再難,都能證明化神飛升不只是傳說。
然而,若水道君還是失敗了。
二十年前,他就失敗了。
元嬰破碎,經脈寸斷。一用真氣,經脈便如數把小刀子絞動。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跡。一夕之間,由中年男子變成耆耋老者。像一枝燃到盡頭的燭,只余下豆大的微光。一絲風吹過去,生命就走到了盡頭。
「元嬰離竅非瓜熟蒂落不可。強行化神,能活下來已是福份。不如閉關不出。等上百年壽元耗盡。也許那時蒼瀾大陸的元嬰修士中,已有人能成功化神。一則多護佑元道宗幾年。二則也莫要提前絕了修士們的希望。」
若水道君決定瞞下這個消息,閉關等待壽元耗盡。
「我唯一的放不下的就是輕塵。她年幼成名,心里沒把修煉當回事。對化神飛升毫無企盼。能陪韓修文至壽元耗盡,便是一生所願。十八年前,韓修文生辰前兩日,她回過元道宗,悄悄來殿前給我磕了頭,避著人離開。此後再也沒見她來過。本以為她外出歷煉。沒想到,今天魔門中人用符術破開防御護罩,扔下了她的本命玉牌。她的本命玉牌為何不在宗務殿中?」
此話一出,換得清風道君面色大變。十八年前,易輕塵本命玉牌神識消散,韓修文悲痛欲絕,還曾遠赴北漠尋找。而若水道君說,易輕塵在韓修文生辰前兩日返回,悄悄在天樞殿給師尊磕頭後,又離開。
清風長老想起了那年後山紅葉谷的異動。
那天,掌教韓修文順利進階元嬰中期,一時高興,試了試修為,毀滅了紅葉谷。
如此蹊蹺。
「縱觀元道宗,能從宗務殿中換走輕塵的本命玉牌有幾人?韓修文算一個。叫余光的魔門弟子今日攻破了他的丹室,輕塵的本命玉牌就出現了。這面玉牌不是余光隨身攜帶的,一定是從韓修文丹室里拿到的。」
「余光是故意跑到天樞殿來的。就為了扔下這面玉牌提醒老夫,輕塵出事了。」
「她果然出事了。十八年前就出事了。」
若水道君的話讓清風立刻察覺到宗門出大事了。
很明顯,是韓修文調換了易輕塵的本命玉牌。
易輕塵沒有死,她去哪兒了?韓修文為什麼要調換她的本命玉牌,慌稱她隕落?
清風長老認為,也許是趁韓修文進階入定之時,魔門中人悄然潛入,擄走了易輕塵。也許是為了易輕塵的安全。韓修文不敢聲張才偷換了玉牌。
他覺得,魔門八方天神將之一的余光潛伏在北辰殿當了十年弟子,是為了監視韓修文。被看出端倪又盜出易輕塵的本命玉牌扔進天樞殿,是想影響若水道君的心境。讓他無法順利化神飛升。
明年道魔兩門再次決定比武劃分地界。魔門也許扣著易輕塵就等著這一天。用她來要挾韓修文就範,讓元道宗臨時倒戈。
「你的分析是在放屁!是不是讓你懷疑元道宗的掌教有種打自己臉的感覺?」
清風長老的神識虛影晃了晃,心想當年是你把掌教之位傳給韓修文的。你有沒有一種打自己臉的感覺啊?
這話最終也沒敢在元道宗他最尊敬的若水道君面前說出來。
清風長老很困惑︰「易輕塵沒有死。我還是不明白,她的失蹤和韓修文有什麼關系?」
若水道君拂開滿頭白發,眼神倨傲︰「我知道還用捏死那只蟲找你來參觀我的慘樣?去黑魔山,查!」
他怎麼知道自己認識魔門少君?清風長老神識所化的虛影抖了抖,差點散架。
「魔門……從前只是隱居在黑魔山里的修仙家族。因居住在黑魔山,行蹤詭異,法術高深,道門不敵,才被稱為魔門。認得魔門的人,也不是多大的事。老夫年輕時,也去黑魔山釣過美人鮫。萬年來道魔不兩立深入人心。眾口悠悠之下,避著點。別讓人當借口攻訐就行了。」
「我不相信韓修文。哪怕他曾是我的大弟子,我傳位的掌教。」
最後,若水道君無比輕蔑地說道,「哪怕是輕塵主動自願在外奔波,替他尋找天材異寶。能受用得如此心安的男人。會有多愛她?」
清風長老宣稱閉關,擔憂自家小徒弟被韓修文師徒聯手示愛,無計可旗,順手將她扔進了青目山溶洞里關著修煉。他悄然離開了元道宗來黑魔山找明徹。
他要證實自己的猜想是對的。若水道君是錯的。
反過來會怎樣?
清風不敢想。憑著和若水道君的交情。他也要找到易輕塵,保護好她。
……
道魔兩門明年要比武劃分地界。元嬰大圓滿的若水道君是道門中人的定心丸。清風長老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明徹,若水道君的實情。
「若水道君正在沖擊化神,我怎麼可能見到他?」
明徹輕叩桌面︰「清風,你恐怕忘了一件事。余光的元嬰已經回了黑魔山。他把韓修文丹室中找到的易輕塵本命玉牌扔進了天樞殿。以若水道君和易輕塵的關系,他會沒有動靜?他要沖擊化神,又擔心易輕塵,所以,你才跑這一趟的吧?」
「好哇,余光是故意將易輕塵的本命玉牌扔進天樞殿的吧?想干擾若水道君靜修。魔門中人行事真是歹毒!你扣著易輕塵是不是為了明年比武讓韓修文讓步?」
清風長老心想,如果真的是這樣,該如何是好?讓韓修文大義滅親?給風燭殘年的若水道君補上一刀?恐怕魔門與道門訂下血契也不作數了。道門肯定要打著為易輕塵報仇的旗幟和魔門開戰。到時候,蒼瀾大陸不知道會隕落多少修士。
「哈哈!」明徹放聲大笑,睥睨著清風,傲慢無比,「我魔門論法術會輸給你道門?還要用個女人來當籌碼?就算若水老道出關應戰,他也只不過能贏一場而己。我魔門本就活動在黑魔山以西。贏一場保住黑魔山。贏兩場,地盤都當是白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