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霧氣絲絲縷縷地從羅可身上涌出,一直將下村直樹的頭包裹成一個黑色的繭狀物。
下村直樹腦海中真實的幻象折磨得幾欲發瘋,他抱著頭在床上翻滾著,只覺得突然襲來的疼痛錐心刺骨,下村優子被直樹這樣子嚇壞了,她慌亂地想要安撫發狂的直樹,卻被他一腳踹到了牆邊,那一下用的力氣極大,下村優子重重地撞到牆上,只覺得全身的骨架似乎都快要散架一般。
她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只是哭喊著直樹的名字一遍一遍地說著好可憐,好可憐,就像當初面對森口悠子的質問時的樣子。
母親的眼里只容得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他犯了什麼錯,都無所謂,不願意改就不要改,反正所有的一切都不會是自己孩子的錯,他那麼小,那麼善良,怎麼會是壞孩子呢?
房間內痛苦嚎叫聲漸漸的遠去,她站在樓下,看著二樓小窗戶透出的昏黃燈光,嘴角微微勾起。
你越痛苦,我便越開心,你所犯下的罪惡,終究是要償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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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天一直斷斷續續下著雨,房間里似乎因為許久不見太陽而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修長的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少年沒想到母親會這麼快回來,猛地轉過身來,下意識地擋住了身後的東西。
「媽媽,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渡邊修哉臉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他不想讓媽媽看見自己殘暴的一面,可是,可是為什麼媽媽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了呢?
羅可微微側頭,看見了一節毛茸茸的尾巴軟塌塌的耷拉在那里。
听話的乖孩子樣子,終究是裝不下去了麼?
羅可徑直走了過去,繞過了想要阻擋著她的渡邊修哉,看向操作台上的那只死相淒慘的小貓。
屋外大雨傾盆,屋內卻寂靜的仿佛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听見,渡邊修哉緊張地不不知如何是好,他真的沒想讓媽媽看到這一切的,媽媽會不會認為他是一個壞孩子,而又一次不要他了?
羅可默默地收拾著操作台,將小貓的身體放進塑料袋里,扔進了垃圾桶,做完這一切之後,羅可回頭,看著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渡邊修哉。
「修哉,你有沒有一天,哪怕只有一天,為你曾經所做下的事情所後悔?」
其實渡邊修哉不過是個渴望媽媽疼愛的孩子,年幼時母親的離去,父親另娶,完全將他當做了一個外人,每個人都那麼幸福,只有他,只有他是最不幸的,所以他才會用盡手段,想要得到人們的關注,那些關注是比他生命都重要的東西。
每個人都會犯錯,為了他曾經受過的那些苦難孤獨,她願意給他一個認錯的機會,如果他知道錯了,她就不會對他做得那麼絕。
「我為什麼要後悔?已經做了的事怎麼會後悔?要是後悔的話,一開始就不會去做了。」
渡邊修哉認真地擺弄著操作台上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不是應該說點軟化哄哄媽媽的?可是他真的不想對媽媽說謊。
「生命在你眼里就沒有意義麼?」羅可的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她本來就不該對這個少年抱有幻想的吧?
「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不知道,也沒有人教過我,所有的人都沒有意義啊,即便全部都死了都沒有關系,只要媽媽還活著就好。」
渡邊修哉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走過去,環抱著羅可冰冷的身體︰「只要有媽媽就好,別的都無所謂,只有媽媽的生命才有意義。」
談話到此終結,羅可沒有在說什麼,她撫模著渡邊修哉半長的頭發,嘴里說著安慰的話,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片冰冷。
因為自己遭遇了痛苦,所以也希望別人像自己那樣痛苦就好了,所有人都痛苦,他就不會覺得那麼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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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楮便到了放春假的時候,森口悠子站在講台上,緩緩地訴說著自己女兒被班上孩子害死的事實。
所有的一切全部揭開,四十三個學生,卻沒有一個人為止觸動,死去的是與他們完全不相干的一個人,即使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哪怕她只有四歲,哪怕她的死因只是因為兩個少年可笑的理由。
「你們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可怕,對生命漠視到這種程度,你們的善良,同情心,全都沒有了麼?」
羅可站在森口悠子的身邊,靜靜地看著那兩個聯手害死的她的少年。
渡邊修哉依舊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而這幾個月被噩夢纏身的下村直樹似乎麻木了,垂著頭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羅可腦海中突然閃過那天下午的事情,森口悠子質問他為何殺了她的女兒,他也是這一副默不作聲的模樣。
相對于渡邊修哉,羅可更加厭憎這個下村直樹,平日里總是裝著一副開朗活潑的樣子,可是內心卻是狠毒異常,明明她還沒有死去,他卻將她扔進了游泳池,眼睜睜地看著她溺斃在泳池里面。
心狠如斯,怎配活在這世間。
她的報復已經經營了很長時間,來自森口悠子的報復才剛剛開始。
「那兩個人喝的牛女乃里摻了宮本老師的血,艾滋病病毒會潛伏很長時間,你們有十幾年的時間來去思考,生命到底有何意義。」
羅可不希望森口悠子的手上沾染上血腥,她是一個好母親,她已經死去,她還活著,她希望她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哪怕以後的歲月里不會有她的存在。
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她這麼幸運,死了還會變成鬼魂存在,所以,這一切還是讓我來吧。
下村直樹的膽子很小,也很怕死,在听到他喝的牛女乃里面添了東西之後,他便被嚇傻了,他坐在那里,整個人不住地顫抖著。
渡邊修哉瞪大了眼楮,惡狠狠地看向講台上面容平靜的森口悠子,她怎麼能將那麼可怕的事情就這樣平淡的說出來,媽媽才剛剛回到他的身邊,他怎麼能夠遭遇這種事情?
胃里翻江倒海般難受,渡邊修哉捂著嘴沖了出去,羅可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底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那麼聰明的一個孩子,如果不是幼年發生的那些事情,他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同樣都是母親,相對于將孩子當做手中寶的下村優子,渡邊修哉的母親簡直枉為人母。
***
渡邊修哉回到家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擺好了晚飯,三菜一湯,很平常的家常菜,卻很溫暖人心。
他希望的不過是回家的時候家里的燈能亮著,能有一個在家做好飯菜等著他,問他一句今天過得怎麼樣。
可是現在,一切都毀了,森口悠子,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明明你的孩子不是我殺死的,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孩子死掉了,愛人也死掉了,你為什麼還要活著?為什麼還要來害我?
渡邊修哉心底的想法羅可全都知道,她心底的冷意越來越深,渡邊修哉,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是一點都沒有悔過之心麼?
***
羅可對渡邊修哉越來越好,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媽媽,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了?」
「是的,永遠不會。」
所以在看見那張化驗單時,渡邊修哉面如死灰,怎麼會這樣,他還這麼年輕,他不想死啊,媽媽才剛剛找回了他,她答應要一輩子和他在一起,森口悠子,森口悠子渡邊修哉仿佛魔怔一,雙眼通紅地念著森口悠子的名字。
你害我至此,我怎麼會讓你好過?
他很聰明,聰明到靠自己的手做出了定時炸彈,將炸彈放到森口悠子的家中,渡邊修哉狂笑著離去。
馬上就要結束了,森口老師,你去陪你的孩子愛人吧,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沒能親眼看見那絢爛的爆炸,真是遺憾吶,渡邊修哉嘴角帶著笑,朝著家里走去,媽媽還等著他回去呢。
一個修長的身影擋在了渡邊修哉面前,渡邊修哉抬頭,再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孔時,渡邊修哉嚇得摔倒在地,驚駭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森口老師,你不是死了麼?」
他的炸彈絕對不會出錯,她應該被炸得粉身碎骨,怎麼還能出現在這里。
「很抱歉,沒能如你願死去。」
「很可惜啊,你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她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死在自己的孩子手里。」
渡邊修哉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全身的力氣全部抽離一般,他癱軟在地上,喃喃地說著。
「你說我親手殺死了我的媽媽,怎麼可能,你在開玩笑的吧,明明死掉的是那個討厭的森口老師不是嗎?怎麼會是媽媽?你騙我,你騙我。」
說到最後,他已經變成了嘶聲力竭的吶喊,怎麼會怎麼會,那個對他那麼好的媽媽,會等著他回家吃飯的媽媽,怎麼會死掉?
森口悠子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這里,親手殺死了自己最愛的母親,渡邊修哉已經徹底廢了,就讓他永遠都活在殺死母親的愧疚之中,直到他的生命走到盡頭。
「艾美,你在麼?」
森口悠子輕輕地開口,滿含期待地看著身邊的空氣,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森口悠子的面前。
「媽媽,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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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修哉徹底瘋了,因為承受不了殺死自己母親的愧疚,他被自己折磨瘋了,羅可曾經到精神病院看過他一次,她站在他的床邊,神情復雜地看著被打了鎮定劑強制入睡的渡邊修哉。
他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並不是他的媽媽。
羅可嘆了一口氣,如同輕煙一般消失在屋子里。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渡邊修哉瘋了,下村直樹被殺死了下村優子,那間小小的房間就像屠宰場一般,到處都是噴濺的鮮血。
下村直樹坐在血泊之中,抱著下村優子已經不成人形的尸體,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那個追著他索命的冤魂,終于被他弄死了,他終于不會做噩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完告白,真的很沉重,青少年犯罪,很多時候他們不是惡毒,而是因為對生命極其漠視,有些時候青少年犯的罪,比成年人更加凶狠殘酷。
不說了,一直都是沉重的話題,下章準備寫個輕松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