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白,彭公說我不一定能立時想起來……」常笑抓住他的手,他的表情更讓她不敢開口。
「你就是彭公的親閨女!」許白罵了一聲,甩開她手出去了。
歸程一路御劍,許白不帶歇息,半日即到。
落到西街胡同時,常笑覺得恍如做夢,老夫人和小丫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她針拔掉了,看向許白的眼神極為復雜。
許白把他們放下就走了,一句話也沒有,事實上一路上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你又做了什麼?」老夫人把拐杖敲得很響。
「我什麼也沒做啊!」常笑無辜道。
「去,我今日要吃十八層棗糕,你去做去!」老夫人嘴一抿,「還有你們去了那麼多天,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打掃,你盡快把一切都料理好!小丫,你跟著去!」
「祖母……」常歡叫了一聲。
「小乖乖,你過來,祖母要考考你最近有沒有偷懶。」老夫人笑眯眯道。
常歡還想說什麼,常笑只給了他一個「听話」的眼神。
這些活算什麼,反正她有使不完的靈力,慢慢做唄,後面跟了一只蒼蠅,沒關系,我可以把耳朵給封起來。給我白眼球,很好,我眼楮也可以閉上。
許白第一天晚上沒有回來,第二天晚上也沒有回來,第三天晚上常笑決定不干了,她已經連續三天晚上沒有吃飯,老夫人說如果她怕胖,就要堅持一直不吃下去。
「你有沒有把信送給繡珠?」趁著小丫扶著老夫人去茅廁,常笑連忙扯住常歡。
白天常歡可以跟小丫出去玩,她就不行了,老夫人不但不許她出去,還弄了本女戒給她,說雖然晚了,但學點比一點都不學還是要好些。
「好了。你把廚房徹底打掃三遍,再把院子茅房都清理過就可以了。」老夫人放下筷子,常笑應了一聲後道︰「婆婆,我今日讀了女戒。覺得自己做的實在是不夠,我今天晚上想在院子里好好背誦女戒可以嗎?」
小丫驚疑,她白日里見了女戒那表情和看到一坨屎差不多,怎晚上要發憤圖強了?
老夫人想到晚上天天都布結界,隨便你折騰,我老人家就喜歡看熱鬧,表面很肅穆地點了點頭︰「難得你良心發現,要一心向善,你就好好背吧。」
這話……
常歡揣了一顆雞蛋去找常笑︰「娘,我給你留的。」
他看老娘眼里快餓出肉來了。
「沒興趣!」常笑一推他手。低聲道︰「再問你一遍,信你送到了麼?」
常歡點了點頭。
常笑笑了。
月上柳梢頭,人約牆根後。
常笑常歡喜滋滋地看著一個籃子從牆頭用繩子慢慢送了下來。
這院子上方的結界能進不能出,你說這不是專意防她的麼!
「哇,這麼多好吃的!」常歡兩眼放光。
常笑推開他。只給他拿了一個雞腿︰「這我好幾天的,你少吃點。」
牆外傳來傲軒的聲音︰「常笑,你……還好嗎?」
雞腿掉了,常笑看著常歡,只嘴唇動︰「不是讓你送去給繡珠嗎?」
常歡回︰「我就是給繡珠了啊!」
傲軒見沒回音,鍥而不舍︰「常笑你說話啊!」
常笑估模著許白今天也不會回來,開頭道︰「我不是很好。」天天餓肚子。沒肉吃,能好嗎?
「那個……許白對你不好?」
常笑看了看一籃子吃的,傲軒你傻啊,你是來干什麼的了?
但想到傲軒又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便嗯了一聲。
一聲之後便覺不對,怎麼面前多了一截子月白色的衫子?
傲軒繼續︰「那你還想吃什麼。我明天給你送!」
常笑剛撿起來的雞腿又掉了,常歡還未發現,一面咬一面道︰「八寶鴨、鹵雞蛋、糖醋排骨、杏仁方糕、徐記臘腸……」
傲軒在那邊重復,顯然是在記著。
「我什麼都不要了,我明天不在家……」
常歡奇怪地抬頭。這才看到爹爹站在面前。
傲軒道︰「明天不在家?那你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時候來送。」
「你先回去吧,我到時候找你……哦,不,以後再說吧。」常笑捂住嘴。
牆外腳步漸漸遠去,許白看了一眼常歡︰「回房睡覺去!」
常歡拎起籃子︰「娘,你不想吃了吧,我都拿走了。」
常笑︰……
「回房!」許白狠狠盯了她一眼。
堂堂一國公主牆根下偷吃東西,鳳安安你越活越沒出息了。
常笑看了眼那掉在地上的雞腿,舍不得扔了,撿起來拿著跟著許白進了房。
「常氏!」許白一開口,常笑就一抖,又變成常氏了。
「跪下!」許白發狠道。
常笑傻眼了,跪下跪下跪下,許白你腦子進水了,你敢這麼招我,你真當我失憶了麼?
許白直直盯著她發呆的臉,不想跪,那你承認啊!
常笑翻眼瞅了他一眼,慢慢跪下了,跪下也死不了,承認則有可能死,相比之下,還是跪下更劃算。
許白火氣更大了︰「什麼是三從四德?」
常笑答不上來,想了半天道︰「一個人有三個隨從……四個人等得?」
桌上的鎮紙飛了過來,常笑躲閃不及,伸手去捂,血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她還沒嚎出來,許白扯住她往外拉︰「走,我帶你去看看什麼是三從四德!」
已近子時,偏僻的路口,昏黃的燈掛在一面破舊的招牌下面,老頭老婆婆棚子下面忙活著 面下面。
也有三三兩兩的顧客,一碗面五文錢,粗瓷大碗裝著,分量足管飽。
常笑有些木然,頭很疼,搞不懂來這里做什麼。莫非許白知道自己沒吃飯,來帶自己吃面?
風起,胳膊又癢,怕是又要下雨。
許白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給我好好看著!」
原來不是去吃面,看那面白花花的一條條,她也沒興趣,又沒肉。
許白蹲在她身邊,看得很入神。
到底看什麼看什麼看什麼。
來客了,老婆婆招呼,老頭就趕緊煮面,做完老婆婆就利索端上。
客走了,老頭收拾桌子,老婆婆就數那五枚大錢。
突然一陣風。把棚子上面的布掛的飄了起來,老頭趕緊去拽住,老婆婆就趕緊給遞繩子。
這邊整好,老婆婆拿了帕子來給老頭擦汗,老頭就昂首挺胸享受老婆婆的伺候。末了還笑眯眯地看了一眼老婆婆,老婆婆咧嘴回瞪了老頭一眼。
哎呀,你們羞不羞羞不羞羞不羞,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調來調去,但是眼楮怎麼就濕了。
頭上有雨落了下來,滴在臉上正好,擋住了視線。
「要不要吃面?」許白突然站了起來。
常笑想說不餓。手卻被他拉住,進了棚子,老婆婆歡喜喜的迎了上來︰「呀,是許軍爺啊,這位是……」說著還捂嘴一笑。
許白還常來這里吃面?
「這是我……娘子。」許白眼未瞧她,又道︰「兩碗面。一碗不要蔥。」
老婆婆應了,轉而沖老頭大喊︰「老頭子,兩碗面!」
老頭明明就在他們身後,這麼小的地方還要喊一嗓子,真是……
「第一次見許娘子呀。一看就是一個有福氣的,許軍爺好福氣啊!」老婆婆很認真地夸獎常笑。
常笑愣住,旋即臉燒起來,許軍爺好福氣?好福氣的許軍爺很鎮定地坐在那里,等著吃面。
老婆婆也就嘮叨了這麼一下子,然後就閃去給老頭燒火去了,灶膛旺旺,照著兩個滿臉皺紋的老人。
「婆婆,這麼晚了還不回家麼?」一開始下雨就更沒人了,除了她和許白,一碗面五文錢,就算一天賣上一千碗又能掙多少錢?
「再忙活會兒,回家也是陪他啊……」老婆婆愁了一眼往碗里裝面的老頭,這回換老頭嗔怒地瞪了一眼老婆婆。
面很快端上來了,素素淨淨的面,除了幾顆蔥花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了,許白那晚更是什麼都沒有,但是他似乎吃得極滿足。
常笑挑了一根筷子送到嘴里,眼楮變大了。
老婆婆似乎專門等著她這表情,很是得意地沖她一笑。
「這面呀,可是我按照我家老頭子的規定,半分懶也不偷的和面,揉好, 好,只切成這麼寬的條條,然後老頭子放到鍋里煮,這麼大的火,不長不短煮這麼一會兒,要恰恰好……」老婆婆絮絮叨叨,老頭兒倒是自豪的很,滿臉褶子里都是笑。
這一碗沒肉的素面她竟也給吃完了,還有點沒吃飽的感覺。
許白模出十文錢擱在桌上,老婆婆送上一把傘︰「許軍爺,明兒再還回來吧,別淋著許娘子了。」
許白撐了傘,見她還發愣,伸手拽過她,帶著她往雨里走去。
傘小,兩個人離得很近,氣氛卻很詭異。
走到很遠了,常笑回頭,那一盞昏黃的燈下,還有兩個貼近的身影。
「看到了麼?」許白驟然開口,傘下她看不到他的臉,只看到兩只發光的眼。
這……就是許白心中的三從四德?還是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就算辛苦勞累,也可一同笑看風雨?
她皺眉思索的時間太長,許白只瞧她抿著唇,又似那日那般不願的模樣,眸子里的溫度一點點降低,把傘往她手里一塞,冷道︰「沒看到就使勁看,什麼時候看到了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