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不要再查崗了。我真的不是帶駿少去鬼混的,請您放一百二十顆心。」
听到電話那端單子文的連連保證,淼淼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她走到廚房,只見沈伊黑著臉,笨拙地切著胡蘿卜。
淼淼承認,她對沈伊既是羨慕又是嫉妒。因為這個女人,曾經和自己的丈夫交往過一年的時間,了解並熟悉曾經的韓佳駿。
「佳駿喜歡你,不就是因為你會做飯嗎?我要向佳駿證明,你會的,我也會!」沈伊負氣道。
淼淼想了想,淡淡地開口了︰「沈小姐,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和不擅長的。你的小提琴拉的多好啊。」
「可我會的也就只有小提琴了。」沈伊瞧著奇形怪狀的胡蘿卜切片,終于放棄了。她垂下眼眸,幽幽地講述著,「我父母打從我三歲起,就開始嚴厲地栽培我。漸漸的,我的人生只有小提琴。除了小提琴,我什麼都不會,更不懂如何去愛一個人。」
據說藝術家的靈魂都是殘缺的。只有殘缺,才能讓他們更加溶于藝術,才能發現令人驚嘆的另一面。
可這樣的殘缺,對于一個想要正常戀愛的女生來說,卻有點過于沉重。
沈伊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又說︰「偏偏佳駿和我一樣,心高氣傲,不肯為對方委屈自己。可是,他卻為了你,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原則。以前的他,用錢能做到的事情,絕不會自己親自去做。」
淼淼收拾著亂糟糟的廚房,喟嘆著︰「沈小姐,你也說是以前了。佳駿他傻了。」
「那就讓他清醒過來。」沈伊激動地叫著,「我想到辦法了!」
這天晚上,沈伊帶著韓佳駿,還有死活要跟來的淼淼,通過曲曲彎彎的羊腸小路,來到一棟幽閉昏暗的小矮房。
「太黑了!我不進去!」韓佳駿緊緊抓著淼淼的手臂,眼里露出驚恐的神色。
淼淼看得很是心疼,可是沈伊一再堅持,她只好向韓佳駿保證,絕對不會離開他半步。韓佳駿這才勉強點頭了。
一進屋,淼淼的第一感覺就是黑,雖然點燃了油燈,但是燈光非常的昏暗。
第二感覺就是冷。不知道從哪里吹來的風,冷得她後脊梁直起雞皮疙瘩。
等眼楮適應了這種亮度,她開始環顧四周。這間屋子沒有任何窗戶,四面牆懸掛著厚厚的黑布,越發顯得神秘陰森。
屋子里只有一張木桌,木桌前坐著一個老婆婆。她的眼楮似乎毫無溫度,冰冷淡漠。四目相接時,淼淼就像掉到了一個冰窟窿里,嚇得她立即撇開了視線。
「小姑娘,找老身有事嗎?」她的聲音更冷,一開口,似乎一缸醫用液氮從天而降,全場凍僵。
沈伊像是見到了救星,拉著韓佳駿走過去,急急切切地說︰「王婆,听說你能通鬼神,快救救我男朋友吧。他出了車禍後,人就變傻了。」
王婆不緊不慢地從懷里掏出幾枚銅錢,往桌上一灑,又神秘兮兮地扳起了手指,皺著眉頭道︰「他的三魂七魄已經丟了一魂三魄,要找回來,難啊難啊。」
「難道他這輩子都要這樣?」沈伊急的都快哭了,把厚厚的信封推到老婆婆的面前,恭謹虔誠地懇求著她的幫忙。
「相逢便是緣。罷了,罷了,老身今天就做法相助吧。」王婆給桌上的香爐上了柱香後,嘴里開始念念有詞,整個人如同羊癲瘋一樣抖動起來。
「姐姐,快看,她好像跳舞僵尸,好好笑。」韓佳駿不合時宜地笑了出聲。
淼淼趕緊捂住他的嘴巴,用眼神示意他安靜呆著。
沒多久,王婆恢復了正常,喘著氣對沈伊解釋道︰「老身剛才溝通了在地府的朋友,他說他會幫忙尋找你朋友的殘魂。」說完,她從懷里揣出一張符咒,用香火點燃後,浸到一杯黑森森的液體中,「這符水可以助殘魂回到身體中。至于他什麼時候能清醒,那要看天意了。」
沈伊不停道謝,端起「神水」,讓韓佳駿喝下。
那刺鼻的酸味讓韓佳駿差點吐了出來。他捏著鼻子,抿著嘴,不管沈伊怎麼哄怎麼勸,都不肯張口。
沈伊氣結,開始發飆。她一邊拍打著韓佳駿,一邊怒聲罵道︰「你怎麼這麼不听話?你就想這樣痴痴傻傻地活著嗎?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韓佳駿啊!你——」
沈伊哽咽著,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拼命地往下掉,又是愧疚又是心疼,「佳駿,對不起,有沒有打疼你?乖,听沈姐姐的話,喝吧。」
韓佳駿緊閉牙光,堅決地搖了搖頭。
「沈小姐,算了,別逼佳駿了。」淼淼忍不住開口了。
「怎麼能算了?」沈伊轉過身,怒視淼淼,責備著,「你就忍心讓他永遠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淼淼輕輕揉著韓佳駿被拍紅的手臂,眼里一片坦然寧靜,說話的語氣也是很平和的,「有什麼不好?至少佳駿每天都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
沈伊已經忘了身在何處,趁此機會,把憋在心中的話一口氣全說了出來︰「以前的佳駿聰明能干,有事業心,非常上進。可是現在的他,懶懶散散,說話做事顛三倒四。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還有玩那幼稚無聊的游戲,差到不能再差了。」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了。就算你覺得他再怎麼不好,在我心中,他就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淼淼把韓佳駿拉到自己身邊,宣告自己的所屬權。
沈伊似乎想通了什麼,涼淡地冷笑道︰「蔡小姐,你不覺得自己很自私嗎?你是不是怕佳駿清醒後,就會離開你?因為以前的韓佳駿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
淼淼心中最大的隱憂被一分不差地揭開來,她猛地扣住韓佳駿的手。一股酸澀難耐的氣息充斥在喉間,眼前也漸漸模糊起來。「沈小姐,你有好的家世,疼你愛你的父母,還有令人羨慕的職業,可是我除了佳駿,什麼都沒有。」她的聲音低沉沙啞,透著一股無法壓抑的悲傷。
沈伊深吸一口氣,拔高聲音,叫道︰「你可憐,難道我就不可憐!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變了。我的男朋友傻了,還成了別人的老公!今天早上,我爸打電話,罵我不知廉恥,讓我不要做小三。笑話,我怎麼可能是小三?我是佳駿用心追的女友,而你不過是別人硬塞給佳駿的!」
兩個女孩隱忍沉悶的低啜聲,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她們都沒有錯,只是命運跟她們開了個不小的玩笑。
砰——
門突然被踹開了。
闖進了三個男人,手上或握著棍子或操著鐮刀,一臉凶神惡煞,讓人看的不禁膽戰心驚。
「王婆,又在裝神弄鬼,賺了不少錢啊。可是這點錢,還不夠還利息。」為首的彪壯男人搶過信封,又踹翻了木桌,罵咧咧道。
王婆瑟縮在角落,全身發抖,用發顫的聲音乞求著︰「阿寶最近生病了。錢都拿去治病了。你再給我幾天吧。」
而這時,兩個洗剪吹風格殺馬特氣質的小弟扯下後方一塊黑布,一扇門露了出來。他們一臉殺氣地沖進去,不一會兒,把一個瘦弱的中年男人跟揪小雞似的揪了出來。
那個王婆喚做阿寶的男人歪著嘴巴,眼神呆滯,一看就是個傻子。淼淼還想著要不要報警,就被沈伊拉了出來。
「蔡小姐,我們快離開這里。」沈伊大步往回去的方向走去。
不過片刻功夫,身後響起了劈哩啪啦砸鍋砸碗的巨響。淼淼想起離開前老婆婆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哀求她。工人鬧事那時,她一定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陳諾。
如果那時陳諾也袖手旁觀的話,那她一定撐不下去。
想到這,淼淼折了回去,握著拳頭,大義凜然道︰「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你們快點離開這里。」
那三人也鬧夠了,用惡毒的話罵了淼淼幾句,咋咋呼呼地離開了。
「阿婆,您怎麼樣呢?」淼淼連忙跑過去扶起王婆。
王婆告訴淼淼,兒子阿寶小時發高燒,燒壞了腦子。這四十多年,她一個人辛辛苦苦地照顧著阿寶。一年前,阿寶得了晚期尿毒癥,為了延長阿寶的性命,她向高利貸借了一筆錢。可是利滾利,沒多久就負擔不起這筆債務。
王婆年輕時學了些亂力亂神的東西,這些年也一直給人算八字,就做起了神婆,居然還做出了名氣。她蹣跚地走過去,吃力地把阿寶扶到床上,神情哀傷而悲慟,「小姑娘,我知道我在做遭天譴的事,死後會打入地獄不得超生。可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阿寶死在我前頭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淼淼不懂天道循環、善惡有報,但無疑王婆那顆疼愛兒子的心是值得尊重的。
她讓王婆在一旁休息,收拾著狼藉的內室。沈伊嘆了一句「怎麼會有這麼愛管閑事的女人」,也過去幫忙了。她到附近小賣部買了些生活必需品,淼淼則給孤兒寡母張羅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王婆吃著梅菜扣肉,吃著吃著,不禁老淚縱橫。
淼淼連忙她把手伸過去給王婆看,提了個輕松的話題︰「王婆,你看,我的智慧線特別的長,可為什麼我的腦子轉的比別人慢半拍呢?
王婆還沒回答,韓佳駿已經開口了︰「那是因為姐姐你吃的豬腦不夠多。」
淼淼朝他飛了個眼刀,又輕聲細語地安慰王婆︰「我認識一個學姐。她是個記者。明天我請她來做采訪。報刊登出來後,一定能收到很多善款。不要放棄對生活的希望,這世上好人總是比壞人多的。」
王婆連連感謝著,掃了一眼她的手相,在心中哀嘆著︰這麼好的小姑娘,為什麼會情路坎坷,求而不得呢?
夜幕降臨,到了告別的時候。王婆突然把淼淼叫了回來,在她耳邊小聲說︰「老太婆對著傻子一世,真正的傻子是什麼樣子,我很清楚。你那個丈夫看起來很像,但不是。」
什麼叫他不是?
難不成韓佳駿在裝傻?
作者有話要說︰往往不求而得的東西,到最後,都求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