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妻 第55章 太不公平

作者 ︰ 茗荷兒

宋青葙望著武康侯府來報信的婆子,急切地問︰「產期不是還有大半個月,怎麼這會生了,二女乃女乃身體怎麼樣?」

婆子笑眯眯地說︰「夫人莫急,太醫說,早半個月晚半個月都是經常的事,穩婆家里早備著了,生的時候也順利,昨兒過晌有的動靜,今早寅正就生了,哥兒六斤七兩,結實著,女乃女乃也康健……後天是洗三,請夫人務必賞臉。」

宋青葙松口氣,厚厚地打賞了婆子,「我指定去,回去問問你家女乃女乃,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別客氣,盡管吩咐。」

婆子連聲說不敢,又跪下磕了頭,才離開。

宋青葙隔窗望著婆子的背影,不由猜測︰昨天上午楊靖康還跟褚永去積水潭賞荷,過晌鐘琳就有動靜了,二者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秦鎮見她在想事情,並不打擾她,悄悄到外面換了個冰盆進來。

宋青葙被驚動,笑道︰「怎麼不讓下人來換?」

秦鎮無所謂地說︰「我自己能換,看著他們在眼前晃來晃去心煩。」

是不想有人進來打擾吧?宋青葙了然地笑笑。

她已經習慣碧柳在屋里進進出出了,秦鎮卻不習慣,碧柳在的時候,他會沉著臉很冷淡,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一直等碧柳出去,這股氣息才會和緩下來。

碧柳說,習武的人警覺性極高,遇到不熟悉的氣息時,會不自主地繃緊身子。

宋青葙觀察過幾次,果真如此,因此,也就不讓碧柳在屋里伺候,只等需要的時候喊她們就行。

大炕靠牆一邊放了排黑檀木櫃子,給鐘琳兒子洗三的東西就放在櫃子抽屜里,宋青葙不便喚碧柳進來,遂月兌鞋上炕去取。

抽屜里,有只眼生的黃梨木匣子。打開來看,里面整整齊齊地放著六對耳釘,六對耳墜子,耳釘倒還罷了,耳墜子瓖得都很精致,尤其一對水滴狀的孔雀石,里面像是包著一汪水,晶瑩剔透,非常美麗。

宋青葙驚喜萬分︰「世子爺什麼時候買的,竟沒告訴我。」

「前陣子偶然在榮寶齋看到,讓人瓖了幾副。」秦鎮輕描淡寫地說,「要是你喜歡,我再去挑挑,他那里很多這種沒瓖過的珠子寶石。」

宋青葙抿著嘴笑。他明明就特意去挑得好不好,還說偶然看到,做金玉生意的,都會把成品擺在櫃面上,哪能看到沒瓖的珠子。

宋青葙心里甜絲絲的,歪著頭道︰「世子爺出門的時候,要是再看到這種孔雀石,就幫我瓖支簪吧,我想配著一起戴。」語氣很隨意,透著股親昵。

秦鎮很喜歡她這種態度,滿口答應了。

洗三禮,按習俗,只邀請近親。

鐘琳這邊的親戚都在杭州,因為算著產期在八月初,肯定趕不及過來。

所以,來得都是楊家的親戚。

鄭德怡也來了。她穿了件大紅色的杭綢褙子,頭上戴著金步搖,臉上厚厚地涂著脂粉,卻掩不住眼底的憔悴。

宋青葙只微笑著點了點頭。

鄭德怡卻直直地盯了她半天。

宋青葙特意打扮過,耳垂戴著副淺紫色的南珠墜子,腕上籠著淺紫的珍珠手串,墨發梳成最簡單的圓髻,只插了支淺紫的珠簪,簪頭攢成丁香花式樣,精致靈動。衣著也是簡單,素白繡丁香花的絲小襖,身下則系著條素紗裙子,裙幅共十幅,五幅素白間著五幅淺紫,極輕盈極淡雅,行動間顯得腰身柔軟縴秀。

鄭德怡知道宋青葙一向打扮得素淨,以前的素淨很不起眼,就像牆角的狗尾巴花,絲毫不被人的注意。

可今天的素淨卻是張揚的,高調的,像是峭壁上的雪蓮,月光下的曇花,想不引人注意都難。

鄭德怡想起三哥鄭德顯,以前的三哥清貴高雅風華絕代,現在的三哥頹廢邋遢得比街角賣文的酸秀才還不如。

明明宋青葙才是被退親的那一個,憑什麼她過得那麼好,而三哥卻如此落魄?

要不是她,自己何苦落到這種境地。

不公平,太不公平!

吉時定在巳初三刻,替鐘琳接生的穩婆抱著孩子,放在盛著艾草水的銅盆里念念有詞地洗了一遍。

然後輪到親戚們添盆。

首先是鐘琳的婆婆,武康侯夫人,往盆里丟了對金鐲子,金光燦燦的,差不多有七八分,穩婆喜得眉開眼笑。

接著有人丟金鎖片,有的丟銀錁子,鄭德怡丟了對金珠子,都沒越過武康侯夫人的禮。

宋青葙便有些躊躇,她頭一次參加洗三禮,預備的是對嬰兒手鐲,因圖吉利,用了八分金,跟武康侯夫人比肩,有點失禮。可臨時更換又來不及。

宋青葙硬著頭皮丟了下去。

果然,眾人的眼光都看了過來。

世子夫人笑呵呵地道︰「這可真巧,婆家人送的金鐲子,娘家人也是金鐲子。」

洗三的場合,婆家人是主,娘家人是客,宋青葙作為唯一的娘家人,禮重點也是應該的。

很明顯,是在替她解圍。

宋青葙感激地沖她笑了笑。

恰此時,便有個小丫鬟笑意盈盈地走過來,跟世子夫人耳語幾句,轉向宋青葙。

此情此景,與當初何其相似。

宋青葙心里咯 一聲。

只听小丫鬟脆生生地說︰「秦夫人,外頭秦大爺說他有點事先走一步,回頭等未初再過來接您。」

這個秦鎮,辦事就辦事去唄,反正常貴一定會等在這里,何必特特地找人來說這麼一句。

宋青葙的臉「騰」地紅了。

武康侯夫人「呵呵」笑道︰「這小兩口,好得蜜里調油似的。」

眾人都發出善意地笑,惟獨鄭德怡眸中閃過絲恨意,又掩飾般扯了扯唇角。

禮畢,宋青葙跟著婆子到里屋看鐘琳。

鐘琳歪在彈墨靠枕上,身上搭了條薄被,頭發松松地攏在腦後,眼底有點青紫,可精神很好。

宋青葙懊惱不已,「一時犯了糊涂,只顧得上面子好看,沒想到跟侯夫人沖突了。」

鐘琳輕笑著勸慰,「我婆婆人很好,她知道你替我做面子,不會多想。」

宋青葙松口氣,問道︰「不是說八月初生產,怎麼突然動了胎氣?」

鐘琳臉紅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還不是那人,動手動腳惹得禍……哎呀,也不能全怪他,是我先撩撥的他……」

宋青葙愕然,「你們,你們也真是……你有身子這陣子,二爺沒提通房的事兒?」

鐘琳道︰「我娘來信時說過,讓我找個模樣普通面相老實的,收在房里。二爺倒是沒提過……他不提,我才不主動張羅,憑什麼我挺個大肚子受罪,他一個人逍遙快活,要熬兩人一起熬。」

宋青葙忍不住笑,「這也難得了,楊二爺對你挺好的。」

鐘琳感慨道︰「現下還行,誰知道以後怎麼樣?要他真納了妾,我就收拾東西住到莊子里,眼不見心不煩。」話音一轉,談到鄭德怡,「她婆婆上個月給袁茂納了個小妾,長得很水靈,花骨朵似的。」

宋青葙驚問︰「你看見過?」

「沒有,听我嫂子說的。這一陣鄭德怡跟袁家鬧騰得厲害,把她婆婆氣病了好幾回,我嫂子沒少回去調停。」

「為什麼鬧騰?鄭德怡不是最得大長公主歡心,她婆婆待她也挺親厚的。」

鐘琳笑道︰「都是老黃歷了,自打上次鄭德怡給她三哥牽線納了個傻子姨娘,什麼都變了。鄭家人都恨死她了,順義伯不許她回娘家,你說這女人沒了娘家支持,還怎麼在婆家立足?」

宋青葙啼笑皆非,「我知道鄭夫人把三聖庵廚房里燒火的阿美接回家了,難不成真抬成姨娘了?」

鐘琳笑嘻嘻地說︰「那個傻子就認定鄭德顯了,非得跟他一屋睡覺,一桌吃飯,走到哪跟到哪,寸步不離,打過罵過都趕不走。」

宋青葙驚嘆片刻,悠悠道︰「沒準這就是前生注定的緣分。」

正說著,丫鬟進來請宋青葙去吃酒席。鐘琳也有些倦了,道︰「我也得眯一會,你回去的時候不用過來了,過兩天你沒事的時候再來跟我說說話。」

宋青葙笑著「嗯」了聲。

酒席擺在花園里的亭子間,宋青葙逡巡一下沒見到鄭德怡,正疑惑著。

旁邊有人解釋道︰「袁大女乃女乃家里有事月兌不開身,先回去了。」

鄭德怡在袁家可是今非昔比,以前仗著生了長孫得大長公主歡心,又加上娘家得力,鄭夫人時不時派人送點水果點心小玩意什麼的,袁家對鄭德怡都很恭敬,袁茂也對她禮讓三分。

自打摘星樓以及鄭德顯當街欺辱孤女那事傳開來,鄭家在京都的名聲明顯沒以前那麼高了。尤其又傳出,那天鄭德怡也在鼓樓,而且鄭德顯欺辱孤女的宅子還是鄭德怡的嫁妝。

大長公主一把年紀最愛惜羽毛,听到傳言就叫鄭德怡過去問話,鄭德怡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她婆婆借機抖摟出鄭德怡不顧孩子生病,三天兩頭往外跑的事兒。

大長公主便要鄭德怡在她婆婆跟前立規矩。

她婆婆家里是個沒落的大戶,從嫁到袁家那天就不怎麼能抬起頭。鄭德怡娘家身份顯貴,嫁妝豐厚,便看不上婆婆,時常越過她去大長公主跟前孝敬。

規矩其實就是說起來好听的,可松可嚴,可多可少。

婆婆在大長公主面前忍氣吞聲這麼多年,突然有機會擺擺當婆婆的譜兒,就想顯擺顯擺大戶人家的規矩。

早上鄭德怡必須卯初之前起床,婆婆洗臉,她遞帕子;婆婆吃飯,她在身後幫著夾菜;婆婆喝茶,她得趕緊倒水,水熱一分涼一分都不行;婆婆困了歇中覺,她得在旁邊扇扇子;婆婆乏了腰腿痛,她得捶腿捶背,力氣大一分小一分也不行。

只三四天工夫,鄭德怡就差點散了架,早上賴著被窩舍不得起,夜里頭一沾枕頭就能睡著。

袁茂不干了,身邊的人睡得像死豬,還怎麼樂呵。

鄭德怡懷孩子時,袁茂曾有過通房,可鄭德怡生產完就尋由頭將通房打發了。袁茂正身強力壯地得不到紓解,對鄭德怡的臉色就不好看,對下人也呼來喝去的,要麼摔盤子要麼摔碗。

鬧騰的動靜大了,不免被婆婆听到。

婆婆心疼兒子,千挑萬選,給兒子納了個合心合意的小妾。

小妾剛滿十六,生得縴柔嬌弱,性情又溫和,說話跟小貓叫似的,撓著袁茂心里直癢癢。袁茂跟丁駿不同,就喜歡這種乖巧溫順小鳥依人的類型,連著好幾夜都歇在小妾這里。

大長公主府佔地跟清平侯府差不多,但大長公主府人多,她生了四個兒子,有一個去了真定,其余三個兒子都在府里住著。兒子又生兒子,闔府單主子就近百人,加上奴僕差不多上千人。

袁茂雖是長房長孫,可也只住了一處三進宅院。小妾沒有單獨的院子,就安置在正院東廂房。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正房,就能听到東廂房吭哧吭哧的喊聲伴隨著細細軟軟的貓叫。

鄭德怡毫無辦法,氣得在屋里偷偷哭,她身邊的周媽媽看著直嘆氣,時不時地勸她想開點,「男人就是圖個新鮮,不出一個月就膩味了。眼下你在太太身邊立規矩,且多忍耐忍耐。」

鄭德怡跟婆婆不和睦,連帶著小姑子,武康侯府的世子夫人對她也略有微詞。又加上宋青葙一看就過得幸福如意的臉,讓她覺得萬分刺眼,因此,借口家里有事,飯也沒吃,就匆匆回了大長公主府。

袁茂中午跟小妾喝了點小酒,正值微醺,興致剛好,手就往小妾松松掩著的衣襟探去。小妾嬌滴滴羞怯怯地說︰「大爺,大白天的,叫人看見。」說話間,眼波流動,身子一點點歪了過去。

時值正午,院子里靜悄悄的,只東廂房時不時傳來調笑聲。鄭德怡听到,又氣了個半死,只恨不得一腳踹開門,把小妾給揪出來,狠狠地扇兩巴掌。

周媽媽見狀,慌忙將鄭德怡拉回正屋,又端了冰鎮的楊梅汁過來。

鄭德怡雙手掩面,淚水汩汩地從指縫流出來,「這日子沒法過了,媽媽叫我忍,我怎麼忍得下去,你說夜里鬧騰半宿也就罷了,這白天也不消停。」

周媽媽嘆著氣道︰「我想辦法去求求夫人,能不能接你回去住兩天,實在不行,讓夫人過來看看也好,只要娘家來人,太太跟大爺也能收斂點。」

鄭德怡抽泣半晌,無助地點了點頭。

事不宜遲,周媽媽連忙收拾了點時令瓜果帶著去了順義伯府。

鄭夫人听說鄭德怡的情形,眼圈立時紅了,「我早就想讓她回來住幾天,可伯爺死不松口,就是不同意,說多了,就吆五喝六的……婆婆讓媳婦立規矩天經地義,你讓她想開點,熬過去就好了。這都是她的命,認了罷。」

周媽媽失望地離開,也沒心思雇車,順著大街慢慢往前走。

途經八珍樓,周媽媽想起鄭德怡最愛吃這里的醬鴨子,以前鄭夫人經常買了就讓人送去,袁大爺也時不時往家里帶。可現在,鄭德怡怕是有三四個月沒吃過醬鴨子了。

周媽媽無比心酸地踏進八珍樓,里面有個中年婦人買完醬肉正打算離開,恰與周媽媽打了個照面。

中年婦人驚喜地問︰「你是袁大女乃女乃身邊的周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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