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爺是怎麼找到我的?」宋青葙神情嚴肅,說完很快又補充道,「要是不方便的話,不說也行,我就是問問。」
秦鎮反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宋青葙笑笑,不確定地說︰「我也是隨便猜的,說錯了,世子爺別怪。我听大舅母說,生意人總會留點後手,虛虛實實的,讓人猜不透底細。比如明明只能吃下五百兩銀子的貨,卻說需要一千兩銀子的貨。我尋思著咱們府里上百年的爵位,沒準也留著暗招。我想老侯爺、侯爺都是獨子單傳,京都也沒靠得住的親戚,獨力支應這偌大的門戶可不簡單……」
她的心思真重,秦鎮暗嘆,要不是他對宋青葙多少有些了解,還真听不出她的意圖。
輕拂一下她的發,笑道︰「這次沒用後手,保命的東西還在,不會輕易露出去。你放心就是。父親那里也沒問題,再說了,你是我的媳婦,即使動用暗中的勢力,也是應該。」
宋青葙坦誠地說︰「五爺的意圖我猜了個七七八八,父親的態度我也明白,我不想因為我連累這一大家子人。」
秦鎮思量會,道︰「前天夜里常太醫投繯自盡了,對外是這麼說的,父親私下問過仵作,仵作說其實常太醫上吊之前就已經死了。」
宋青葙張大嘴巴,問道︰「是順義伯的人干的?」
「既沒人證也沒物證,不好說。正好昨天又出了你這事,父親就讓我到五爺府邸跑了趟,把上次常太醫帶來的東西給了五爺……」
宋青葙咬咬下唇,「那就是說,咱們還是要站在五爺這邊了?」
秦鎮搖頭,「不,不相干。本來常太醫的診案也是要交給五爺的,父親雖不喜五爺,但皇室血脈不容混淆,老祖宗幫楚家打下的江山不能這樣白白讓給別人……五爺倒挺痛快,接過東西後,馬上說了你二哥的下落。」
宋青葙想想宋修遠,不由問道︰「你覺得五爺是個怎樣的人?」
「我去的時候他正在花園里賞花喝酒,看著挺和氣,沒什麼架子。不過,五爺是在宮女太監手里,從小被捧著養大的,幼時很跋扈,後來不知為何改了性子。父親說過,帝心難測,五爺也差不多。」
宋青葙黯然道︰「現在想想跟二哥說的那番話,著實有些過了,應該耐著性子勸他幾句才是……只是,以前為他提心吊膽的,好容易把他盼回來,竟然頭一件事就讓我和離,而且還傷你。連七八歲的小孩都說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親,二哥也太霸道,太自大了,想想我就氣。」
秦鎮看著她笑,「以前總覺得你做事冷靜,有條不紊的,現下也知道你也有沖動的時候。阿青,我很歡喜。」
她不冷靜的次數有限,細細想起來,每一次都是因為他。
宋青葙驀地紅了臉,轉過身不再理他。
第二天一早,宋青葙正俯在炕桌上計算買糧米所需的銀子,秦鈺來看她,「听說嫂子病了,是不是這幾日累的?現在好些了沒有?」
宋青葙笑道︰「沒什麼病,就是身子倦怠,尋個借口偷懶而已。」
秦鈺取過月芽手里捧著的包袱,笑道︰「嫂子為我忙活這麼久,我沒什麼好表示的,給嫂子做了雙鞋。嫂子試試合適不?」
青布包著袼褙的鞋底,里面襯著白棉布,用麻繩納成,針腳細密,挺硬結實;鞋面是天水碧的錦緞,繡著白玉蘭,玉蘭花邊綴著銀線,既雅致又漂亮。
一看就知道下了功夫。
宋青葙贊嘆不已。
秦鈺見宋青葙喜歡,笑得越發燦爛,「我看嫂子一向穿著素淨,就沒敢用大紅大綠的鞋面,玉蘭花也是見嫂子有件這樣的小襖,所以才繡的這個圖樣。」
宋青葙連聲道謝,「你真有心,想必費了不少功夫吧?」
秦鈺羞怯地笑笑,「我閑著也是閑著,做點針線還能消磨點時間,前兩天我做了不少袼褙,要不再給大哥做雙鞋吧?」
宋青葙欣然答應,「你大哥腳重穿鞋費,我正打算抽空給他做兩雙厚實點的,你要是做的話,就省了我的事了。」說罷,吩咐碧柳找出一雙秦鎮的舊鞋來,「想做冬天穿的,稍微松寬點,到時穿厚襪子免得擠腳。」
秦鈺點點頭,叉開大拇指跟食指,比著鞋子量了量尺寸,默默地記在心底。
兩人正說著話,秦鈺不經意地見到秋綾在外面閃身而過,她知道秋綾管著望海堂的內院,怕有什麼急事回稟,忙不迭地起身告辭。
宋青葙也見到了秋綾,便不留她,送她出門的時候,囑咐道︰「誠意伯府規矩大,九娘的母親是個死板守舊的人,切記得要做足禮數,別讓九娘跟著受帶累。還有,臨去之前來找我一趟,我也給九娘準備了添妝的東西,倒時你一起帶過去。」
「哎,知道了,嫂子。」秦鈺答應一聲,叫著月芽一同出了門。
秋綾跟在宋青葙身後進了屋,不等開口。宋青葙已嘆口氣,「二哥確實回來了,跟一個叫章安的住在一起。離得不算遠,就在順天府衙門附近。」
「章安?」秋綾顯然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他就是個壞事婁子,淨出餿主意,當年沒少挑唆著二少爺干缺德事。二少爺還跟他混在一起?」
宋青葙道︰「嗯,兩人看著挺近乎的,都在五爺跟前效力呢,他們住的宅子也是五爺賞的。」
秋綾「啊」一聲,「沒想到二爺竟然走了這條路。」
宋青葙抬眸看她一眼。
秋綾臉色陰沉,話有些急,「二少爺脾氣沖,耳根子軟,沒什麼心眼,根本就不是當官的料。當初二女乃女乃不讓他科舉,一來是因為科舉的路不好走,都說十年寒窗苦,很多人苦讀二十年也不一定能中個進士;二來就是因為二少爺這體性,要真當了官,早晚讓人給賣了,恐怕還得禍及全家。」
宋青葙喃喃道︰「母親倒是看得準,她怎麼就沒吩咐二哥幾句?」
秋綾苦笑,「怎麼沒有,二女乃女乃沒少替他操心,時不時念叨,說不指望二少爺高官厚祿,也不指望他日進斗金,就盼著他能硬氣點,擔當起做兒女、兄長的責任就行,以後姑娘若受了委屈,也能有個撐腰的人。」
還有這麼教育子女的人?
宋青葙無語,祖母孫氏一直希望兒孫科考舉仕,大舅母家中不貪圖當官,可自小就教導他們做生意。
母親兩世為人,很多事看得通透,可她為什麼既不讓二哥科考,又不讓他經商?難不成,另一世上的人都如此管教孩子?
二哥就是因為沒事干,所以才在外面瞎混吧?
宋青葙想到二哥談起被五爺賞識時雙眼亮晶晶的樣子,忽然有點明白,二哥為何死心塌地地跟著五爺。
恐怕五爺是第一個重視他的人,尤其,五爺的地位無比尊貴,僅次于皇上,二哥為了五爺豈不要肝腦涂地?
該想個什麼法子讓二哥遠離朝堂之爭?宋青葙絞盡腦汁想不出頭緒,只听秋綾又問︰「二少爺身子可好,瘦了還是胖了?」
「跟先前差不多,倒是沒瘦。」宋青葙答道,突然眼前一亮,「二哥剛回來,宅子里就一個看門的老頭,其余下人一概沒有。你要是掛著二哥,不如就到那邊去,幫他料理著家事,抽空也能勸著他點。我雖說不再過去看他了,可也不能一點不管,萬一有個風吹草動的,你給我遞個信過來。」
宋修遠是付氏的第一個孩子,又是在付氏身邊長大的。可以說,宋修遠也是秋綾親眼看著,一天天從孩童長成了青年。
秋綾對他的感情遠比對宋青葙的感情深厚。
而且眼下宋青葙過得已經算是安穩,而宋修遠卻無人照顧,還不顧斤兩地去摻合朝堂之爭……秋綾憂心忡忡,幾乎未加思考,就答應了,「行,我收拾下東西,後天就過去。這邊點心房讓碧桃管著就行,廚房交給秀橘,都是咱們熟悉的人,用著放心。剩余漿洗和灑掃那邊沒幾個人,捎帶著管管就行。夫人這邊總領上的事打算交給誰,碧柳還是……」
宋青葙問道︰「你看誰合適?」
秋綾坦率地說︰「碧桃秀橘這兩個心思單純老實本分,碧柳有時候挺細致,有時候咋咋呼呼的。要真說起來,新月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別的心思。」
宋青葙笑道︰「咱們不能因噎廢食,怕她有歪心就不用。說實話,碧柳,我想明年就把她體體面面地嫁出去,她是良籍,跟了我這麼些年,多少恩情也還回來了,沒有一輩子使喚人家的理兒。阿全也是,不是跟孫秀才學認字,等學完了就讓他自立門戶,姐弟兩人總能撐得起一個家。」
秋綾點點頭,「夫人看上誰了?常貴?」
宋青葙就笑,「你倒是猜得準,我尋思著碧柳她爹跟常喜是老相識,常貴人又老實,碧柳嫁過去肯定不會受氣。回頭我再問問阿全的意思,唉,這姐弟兩差得也太多了,碧柳要是有阿全一半的心眼就好了。」
秋綾也笑,「還說呢,二少爺要是有夫人一半的沉穩通透也就好了。」
隔了一日,常貴駕車把秋綾送到了順天府衙門附近的琉璃寺胡同。
宋青葙問新月︰「秋綾辭了這里投奔遠房親戚了,我想讓你接著她的差事,你能行?」
新月尋思片刻,掰著手指道︰「夫人身邊最重要的一個是吃、一個是穿,廚房里秀橘姐姐在,不用操心,衣物首飾這邊,我看都是夫人自己管著,另外有碧柳姐姐幫手,也出不了差錯。其余各處,都有章程,凡事按著章程來,該罰則罰,該賞就賞,倒也不難。我能行。」
宋青葙微笑頜首。
同樣的話,她也問過碧柳。碧柳當時就推辭,單夫人屋里這邊都顧不過來,哪有精力管其他的。
新月見宋青葙點頭,又大膽地說︰「夫人既讓我接了秋綾姐的差事,我的月錢也該漲漲。不單是銀錢的事,也關乎我說話的分量。八百文月錢的管事跟二兩銀子月錢的管事,可大不一樣。」
宋青葙便問︰「那你覺得自己是個多少月錢的管事?」
新月道︰「我來得日子短,不敢與秋綾姐姐比肩,矮一等就行。要是夫人見我管得好,以後再提也是一樣。」
宋青葙笑著答應,「就依你,現下月錢是一兩八百文,不過你得比秋綾管得好才行。」
新月忙曲膝行禮,「夫人既信我,我定然不會讓夫人失望。」
宋青葙揮手讓她下去了。
傍晚時分,秦鎮急匆匆地回來,進門後水都顧不得喝,張口問道︰「阿青,你可認識工部喬尚書的孫女?」
宋青葙從賬簿中抬起頭,不解地問︰「喬尚書有兩個兒子,大房四個女兒,二房三個,加起來共七個,其中三個嫡出的,五個庶出的。世子爺問的是哪個?」
秦鎮沒想到喬家竟然這麼多閨女,愣了會,才道︰「沒出閣的那個。」
宋青葙「撲哧」一笑,「沒出閣的也有五個,世子爺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進門就打听別人家的女孩子,世子爺不怕我嫉妒?」
秦鎮拿起炕桌上宋青葙喝剩的半杯殘茶,喝光了,又續了一杯,遞給宋青葙,笑道︰「你嫉妒了?」
宋青葙就著他的手喝了兩口,回答道︰「沒有。」
秦鎮挑挑眉,「是因為無所謂,不在乎?」
宋青葙歪頭想想,「不是,是因為我大方賢惠。難道世子爺沒看出來?要不,世子爺給我個機會展示展示?」
秦鎮瞪她一眼,「這輩子別指望了,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宋青葙嗔他一眼,笑道︰「那世子爺到底為什麼打听人家喬尚書的孫女?」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想了個新故事,關于醫家女跟錦衣衛的,溫情向,目前全文存稿中,地址放在文案上,有感興趣的妹子不妨點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