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杜雲柯轉過屏風,進到里間,只見眼前滿架的書冊,一副字畫正鋪開在書案上面,一旁幾案上的花瓶中插著一簇新鮮的菊花,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一室的暗香隱隱襲來。я?燃?文?書庫я
杜雲柯拿出一個匣子交給錦衣道︰「你跟二少爺說拿去用好了,兄弟間說什麼借不借的。」
「是。」想著這麼快就要離開,錦衣不由心頭一陣失落。心里雖這麼想,舉動絲毫未敢滯緩,接過了硯台匣子,見杜雲柯在書案前坐了下來,她福了一禮後,就要告退出來。
「等一下。」錦衣才轉身,就听得杜雲柯道,不由心里一跳,已經褪了紅暈的臉上又是一熱,回轉身看見杜雲柯已站立起來,問道︰「大少爺可是還有什麼吩咐?」
杜雲柯頓了一會兒,說道︰「你的臉色……看著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錦衣一愣,他這是在關心自己還是關心一個下人而已,她情不自禁抬眼看向杜雲柯,見他正認真地看著自己,與他目光一撞,一陣恍然失神,急忙垂下眼來,感覺臉上又一陣發燙,趕緊收攝了心神,低頭道︰「前兩天受了點風寒,已經好了。多謝大少爺關心。」
杜雲柯听她一口一個「謝大少爺關心」,說道︰「以後跟我說話不用這麼拘禮。」
「是,大少爺。」錦衣嘴里答應,卻依舊不敢當真懈怠了。
杜雲柯重新在書桌前坐下了道︰「看你能書識字,應該是出身好人家吧?」
錦衣想起家人,心里掠過一絲傷感,趕緊掩飾住了道︰「家父頗通書畫,奴婢小時候跟著認了幾個字。」
「少爺。」錦繡的聲音響起在門口,只見她端了茶盤進來,看著錦衣笑道,「原來你還在啊。」她走到書案邊,把茶盅放在了桌上道,「少爺可找到硯台了?」
杜雲柯道︰「已經給了。」
「奴婢這就告退。」錦衣說著告退出來。
出了凝輝院一路緩步走著,原來得見伊人一面是一件這麼美好的事情,可以讓自己現在心里充斥著滿滿的喜悅和歡欣。看著捧在手里的硯台匣子,這是他用過的硯台,是經他的手拿過的,對于自己而言,是多麼珍貴的東西。只是馬上就要上交給二少爺了,想到這,錦衣心里一陣濃濃的缺失。
回到織錦苑,錦衣把匣子交給杜雲和道︰「大少爺說讓二少爺用著好了。」
杜雲和也沒空理她,迫不及待地打開匣子拿出了硯台,歡喜地道︰「有了稱心的硯台,才是錦上添花。快,給我研墨!」
「少爺,我來!」伺候在一旁的錦浣趕緊搶著道。
錦衣站立一旁,看著錦浣那滿面春風的樣子,不由暗笑,可是聯想到自己,自己何嘗不是和她一樣。想到這里,又開始心猿意馬,為何每每腦海中出現他的模樣和身影,他的一言一行,還有那看向自己的眼神,總覺得好似如飲蜜漿,甘冽無限。
「錦衣,錦衣!」
沉浸在無限遐想中的錦衣被杜雲和的叫聲驚醒,急忙問道︰「少,少爺,有什麼吩咐?」
「是不是撿到寶貝了?」杜雲和見她伺候自己不上心,氣道,「一個人在那里傻笑什麼。」
「啊?」待得錦衣腦筋轉過彎來,只听杜雲和又道︰「啊什麼啊?還不過來看看本少爺的妙手丹青?」
錦衣依言走到書案旁,湊過去看了一眼,是一幅山水畫,順口道︰「少爺的畫自然是好的。」
「少爺,你讓錦衣看有什麼用?她又不懂。」錦浣在一邊道。
杜雲和斜了一眼錦浣道︰「她說我畫得好,你就說她不懂,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她說的不對,我畫的不好才對啊?」
「少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錦浣一听自己說錯話,趕緊辯解,皺著眉頭苦著臉道,「能夠看見少爺的畫已經是奴婢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又怎麼會說少爺的畫不好。」
杜雲和嘿嘿一笑道︰「諒你也不敢。」
錦浣偷偷一笑,見杜雲和又把目光轉向錦衣道︰「看都沒仔細看,就說我的畫好,我看你那神情可不是由衷的,倒像是敷衍我的樣子。」
「奴婢哪里敢。」錦衣垂首辯解道。
「哼,我看你就敢。」杜雲和把筆往錦衣面前一送道,「你瞧不上我的畫,你來畫幾筆我瞧瞧。」
「奴婢不敢!」錦衣趕緊退開兩步道,「奴婢哪敢在少爺面前班門弄斧。」
杜雲和嘴巴里嗤了一聲,目光落到畫上道︰「誒,還沒題跋呢。」徑自坐回去書寫起題跋來。
晚上回到住處,錦衣覺得頗為疲倦,捶了捶腿道︰「好酸。」
錦浣正準備解衣上榻,瞅了一眼錦衣,漫不經心地道︰「你剛剛病好,自然容易累,不過今晚你不用當值嗎?」
「二少爺說我身體剛復原,讓錦涵伺候了。」錦衣邊說打水過來。
「我就說嘛,二少爺是很體恤下人的,以前錦玉還跟我為這個爭,沒見識的丫頭!」說完,她從枕頭底下拿出隨身帶著的那方帕子,側過了身偷偷地又看又笑。
錦衣洗完熄燈躺了下來。听見錦浣已經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可自己卻怎麼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大少爺。在桂樹下為自己發髻上拿下落葉的他,被二少爺推倒後扶起自己的他,在太太屋里踫面時的他,和在書房交給自己硯台的他。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句話自己都記得清清楚楚,甚至一個眼神,一個笑容,都像是銘刻進了腦子里。明明很累了,卻只能在榻上翻來覆去,輾轉不成眠。為什麼會這樣?他為什麼會讓自己這樣地念念難忘?
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杜雲柯何嘗不是牽念著錦衣的宛轉身影,那花樹獨立,輕吟淺誦的她,那隨同姨娘在太太屋里被自己巧遇的她,那倒下時候磕破額角柔弱無力,被自己攙扶起來的她,那接過硯台拘謹不露一絲懈怠的她。她那道隱隱含情的目光是她強掩心神的寫照,透過她的眼楮自己似乎看到了她的內心,盡管他一直謹小慎微。展開畫卷,看著畫中的伊人獨立,他不由痴了。
當次日的一抹魚肚白升起的時候,各院中又有了生機,下人們都已早早起來。等到杜雲和起來,已經是天光大亮,伺候過他洗漱完,錦衣和錦浣兩人出來,又取過了從廚房領取來的早飯,鋪上了桌面。杜雲和草草地吃了幾口,就說要去給母親請安,由錦涵陪著出了院落。
收拾過屋子,錦衣和錦浣兩人又去摘了些新鮮花枝拿來插瓶,然後閑立在樹下看著丫頭僕婦們掃著一地的落葉。
「真是猜不透,二少爺為什麼要讓你做他屋里的大丫頭,怎麼不提拔我呢?」錦浣想到這一層,總是難免有些不平,竊竊自語道,「我對二少爺這麼忠心!」
錦衣听著她發牢騷,不由暗笑她痴,在地上撿了一片樹葉拿在手里把玩。
「錦衣,」錦浣見錦衣不吱聲,忍不住問道,「你說二少爺該不會是討厭我吧?」
錦衣听她問話,漫不經心地道︰「二少爺真有那麼好嗎?值得你那樣。」她是真心還沒發現二少爺哪里有值得特別稱道的地方,和有讓姑娘家迷戀的地方。
錦浣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樹梢上,臉上洋溢開一抹甜笑︰「二少爺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在我心里,二少爺是世上最完美的男子了!」
「我看不盡然。」錦衣擺弄著手里的樹葉,不以為然地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錦浣疑惑地看向錦衣。
錦衣想到杜雲和連日來對自己的「惡行」,不由心里有氣,說道︰「在你心里或許是完美的,至于在別人心里嘛……可就不盡然了。依我所見,二少爺長得倒是挺倜儻風流的,只不過,哎……」話說至此,她連連搖頭,不再說下去。
「只不過什麼?」見錦衣話說一半,又是關于二少爺的話題,錦浣哪里肯放過,急著追問道。
錦衣接著搖頭︰「只不過東游西逛,不務正業,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放浪形骸,惹是生非……」
錦衣正毫不客氣地說地得意,卻不知從楊氏屋里回來,已走到她身後的杜雲和早已氣得瞪直了雙眼,齜著牙打斷了她道︰「住口!」
錦衣猛然听見杜雲和的聲音,嚇得趕緊回過身來,見杜雲和一臉怒容,趕緊跪下了道︰「少爺,少爺恕罪!」
杜雲和齜牙咧嘴地盯著跪在地上的錦衣道︰「跟我進來!」
錦衣擰了擰眉頭,苦著臉站起身跟了進去,留下錦涵跟錦浣兩人站在當地。錦涵輕搖著頭同情地看著錦衣,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了,錦浣則自言自語道︰「真是的,怎麼可以這麼說二少爺!總之不管別人怎麼看,二少爺在我心里永遠是最完美的!」
錦衣跟著杜雲和來到屋里,見杜雲和一**坐在了椅子上,趕緊低了頭靜候處置。可怎麼坐下了也不開口?也不讓自己下跪?自己低著頭也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估計是在狠狠地盯著自己,在找懲治自己的由頭吧。
杜雲和倒也沒有狠狠地盯著她,他不怒反笑道︰「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是吧?東游西逛,不務正業是不是?還惹是生非對不對?」
錦衣听他一句句將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復述出來,早就皺得眉頭都快打結了,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杜雲和看著怯怯站立著的錦衣,嘴角牽出一絲神秘地笑來,說道︰「跟我出去!」他從椅子上噌地站起來,徑直往外就走。
錦衣只得跟在他後頭出了門,知道今天又該被這個小霸王想方設法折騰了,暗悔不該直接說出那些話來,心里想想不就好了嗎?這下可好,身子才好,又得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