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德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似的,看著屋子里的幾個兒子和兒媳,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你們,都是打的這個心思?」劉有德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嚇得段氏立刻停止了哭泣。
「我告訴你們!今天這事,那是咱們老劉家的事,誰也跑不了!」劉有德怒氣沖沖的,指著屋里的幾個人大罵不已,「我把你們打小養到大,給你們成了家立了業,就這麼回報我?」
「大伯,咱家一向是你老當家,你說咋著就咋著,只是我屋里沒有錢。要是大伯不相信的話,只管去我屋里搜搜,要是能搜出一兩銀子來,就隨大伯拿走。」劉承禮嬉皮笑臉的抖了抖身上的衣衫,證明自己一貧如洗。
苗氏緊跟著附和,說自己這一房屋子里除了老鼠就是人,除此之外,一個大子也沒有。
劉有德听著佷子和佷媳婦一喝一和,面無表情。
「承貴啊……承貴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不活了……」段氏嗷的一下,捂著臉嗚嗚直哭。
「娘,」雪梅咬著嘴唇做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大聲道,「把我再賣一家,賣個幾十兩給我爺。」
刑氏暗地里豎起大拇指稱贊女兒聰明,臉上卻做出一副悲憤的表情,摟著雪梅大聲哭泣。
劉有德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問饒氏,「家里還有多少銀子?」听到他問家里多少銀子,段氏和刑氏急忙止住了哭泣。
「沒了,只有三十五兩,今天給了黃家三十兩,就只剩五兩了。」饒氏惡狠狠的瞪了屋里的幾個人,說道。
劉承業小聲的說道︰「爹,欠條是十天,十天一到黃家就過來收銀子了。」劉承業說著話,眼楮往雪梅那里看去,越看越覺得這個佷女礙眼,好好的一樁事硬是被她攪成了這個樣子。如果她肯安安心心的跟著黃家人走,現在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
雪梅不屑的轉過臉,看都不帶看他的。
「他大伯可真厲害,娶個媳婦居然就花了二百兩!」刑氏瞅著劉承業意味深長的笑,「最厲害的是,為了娶媳婦居然下手去賣兄弟家的閨女……真不知道這是哪里來的規矩?」
「你個潑婦……」
听到這話,刑氏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作勢要往劉承業那里撲。劉承業嚇得往里縮了縮,急忙住嘴不再說。
「夠了!」劉有德再次拍了桌子。
屋子里再次安靜下來。
「爹,要不然,跟明珠她婆家借點?她家開得起糧鋪,想必是有錢的人家?」劉承業提議道。
听到他這話,刑氏徹底怒了,指著他的鼻子厲聲罵道︰「你當得起小輩喊你一聲大伯嗎?天殺的,你就只會往小輩身上打主意兒?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去找明珠,我就破了這條命不要,和你同歸于盡!」
「胡鬧!」劉有德也怒了,「誰見過向孫女婆家借錢的道理?明珠她過得好不好那是她家的事,和咱家沒半點關系。以後誰也不許再提這話!」
「那咋辦?」劉承業听到不讓去向明珠家借錢,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劉有德長嘆口氣,環顧了一眼屋里的眾人。突然想起了老二!若是老二在,想必一定會拍著胸脯替他把事承擔下來。
可是,老二咋不來?
是真喝醉了?還是裝醉不來?
想到往日最听話的兒子會對他耍心眼,心里如浪濤翻滾,五味俱全,一股說不出來的失落感從心底蔓延開來……
「老二真喝醉了?」忍不住再次問了一遍。
刑氏愣了愣,沒想到公爹再次問起了劉承志,正想說話,卻听到敬民在一旁說道︰「我爹確實喝多了,是我一路背著回來的。要是爺不相信,就和我一塊回家去看看。」
不知不覺的,敬民也開始喊起爺女乃來。
劉有德不相信兒媳婦,不相信孫女,卻對孫子萬分相信,听到敬民這樣說,只是長嘆一聲不再問劉承志的事情。
「那咋辦?」劉承業再次問道。
「老婆子,你去把內屋的那個雙門櫃里的黑匣子拿出來。」劉有德想了半晌,終于下定了決心。
「你說啥?那可是咱倆的棺材本……」饒氏一听到要讓她去拿黑匣子,立刻從撥步床上跳了下來,雙眼圓睜,急得幾乎說不出來話,雙手胡亂比劃。
「去吧!」劉有德揮了揮手。饒氏又看了半晌,才氣怵怵的去了內屋,一會便听到屋里傳來櫃門撞擊的聲音。
雪梅便看向了刑氏,卻見到她滿臉遏制不住的喜色,不由得扭過頭看著內屋那扇門。
不一會,饒氏又滿臉怒氣的出來,將黑匣子啪的一聲摔到了劉有德面前的幾上,恨恨地道︰「就剩這麼多家底了,你就往外扔吧,扔吧!到時咱倆一抻腿,直接躺亂葬崗去。」
黑匣子的鎖已經被饒氏打開了,匣子蓋立刻被彈跳了起來,只見里面金燦燦的一片,全是首飾。
劉承業和連氏立刻站了起來,貪婪的看著匣子。
「都上來看看吧,看看吧……」劉有德無力的擺擺手,讓所有的人都聚了上來。
刑氏拉著雪梅的手往前,只見匣子大約有三十公分高左右,共分成三層。最下面那層里有一層指肚大小的珍珠和兩個金釵放在一起。中間那層是幾個瓖著翠羽的步搖,羽毛綠的如藍,步搖上面綴著顆紅色的寶石,寶石在昏黃的油燈下閃動著誘人的光芒,無端端的讓雪梅打了一個寒顫。
最上面那格只有一個鳳冠,鳳冠上面插嵌著珠寶花、翠雲、翠葉及博鬢。
屋里的眾人如痴如醉,嘖嘖稱贊,陶醉在了這幾件首飾的金光之下。雪梅的眼尖,無意中在一根金釵上發現了個奇怪的篆字。字下面有一條鉤向左徐徐彎去,好像是一個稻草人。
難道是個魚字?歪著頭想了半天,隨即又否決了這個想法。魚的肚子下面有一個人字形的魚尾,這個字不像是個魚。
大家正看得入迷,劉有德啪的一聲又把匣子蓋閉上。
「原本,這些是準備等到我和你們娘百年之後,拿去給你們每家分一分的。可是家里出了這件事情……」劉有德說著便垂下了頭,良久後,一滴淚水偷偷的從眼角滑落。
「爹……」劉承業突然跪倒在地上,抱著劉有德的大腿,大聲的哭嚎,「我們不孝順,不孝順啊!連累著爹娘連棺材本都拿了出來……」
他一邊哭,一邊往自己臉上使勁的扇巴掌。他這麼弄,屋子里的眾人誰也站不住了,都跟著跪倒在地上。
「不孝順啊……不孝順……」屋子里回落著劉承業痛苦的哭聲。
「老大,你明天去黃家問問,問問他家要不要首飾抵帳。要的話,就把這些步搖和釵子珍珠抵給他們。要是不要,你就去縣里當鋪去換成錢。剩下的這些,就是我和你們娘的棺材本。等我們死的時候,拿這些換兩口薄棺,總強過拿草席卷了。也不求你們啥,就是別讓我和你娘光突突的躺在土里就行……」
劉有德說這些話的時候,突然動了情,伏在黑匣子上面就哭了起來。
他這麼一哭,屋子里的人臉色都變了變。
雪梅目瞪口呆,劉承業把佷女賣了給自己兒子娶媳婦,本來就該他去填這個窟窿,劉老爺子拿出首飾來抵帳,這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明明是劉承業做錯事連累到了老父,可是現在倒變成其他人不孝順似的。
這一大家子人,實在是太……無恥了。
雪梅決定等明天劉承志酒醒了,就和他說分家的事情。再在這個家呆下去,她會崩潰的。
「好了,就這麼定了!你們先回去,以後誰也別再提這個事了。」劉有德哭了一陣後不再哭了,抹抹眼淚,宣布了散會。
雪梅就扯了扯刑氏的袖子,刑氏會意,「公爹,要是賣身契拿回來了,是誰保管?」
劉有德看了眼二兒媳,沉默了一會道︰「自然是交還給你們。」
「那是不是,以後不能再有人起這個邪心思賣我家的人了?」刑氏緊跟著又問了一句。
「我爹說話你听不懂咋地?」劉承業看到刑氏死死咬著父親,不由得怒了。
「明天等承志酒醒了,叫里正過來,一起說話。」劉有德厭惡的揮揮手,不知是厭惡大兒子還是厭惡二兒媳。
雪梅又向麗質使了一個眼色,麗質急忙也上前,問道︰「爺,那我爹的藥錢現在能給嗎?我爹明天還得抓藥呢?」
劉有德嘆了口氣。
「等賣了首飾,就把藥錢給你們,先欠著秦夫子,秦夫子是好人,不會不讓欠的。」
段氏的臉上便露出了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
出了老宅的院門,刑氏拉著段氏說話,「要是公爹將藥錢給你們出了,我家出五兩銀子,給三弟買點吃的養養身子。」
「二嫂,不干你家的事,這事,我心里都清楚……」段氏泣不成聲,緊緊拉著刑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