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氏晚上將劉承志趕到了敬民那屋,娘仨兒睡在一張床上,嘀嘀咕咕說了大半夜,直到實在熬不住了才閉上眼睡覺。第二天早上,跟劉承志敬民一起,坐上馬車往縣里而去。
劉承志將女兒送到縣里後,先把最後一批爬扎交到了懷仁堂,又和敬民跑了一趟黃家,把雪梅的賣身契給拿了回來。回家之後,喊了兄弟們去了老宅,當著眾人的面把賣身契給燒了,又順便把昨天商量好的一百兩交給了劉老爺子。
雪梅以為劉老爺子會推辭一下,畢竟昨天說過鳳冠只賣了三百兩,可是劉老爺子啥也沒說,默默的將銀票接到手里。
劉承志看到了父親將銀票塞到了懷里,想到家里還剩下的一百一十兩,心中頗有一些不忍,動了下嘴角。
卻听到旁邊的劉承業問道︰「不是四弟要拿一百五十兩嗎?剩下的錢不夠二房贖人,咱們可是剛剛分家,你這錢是哪來的?莫非是公產?」
劉老爺子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將伸進懷里的手又空著抽了出來。
劉承志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深深的垂下頭。
不等劉承志說話,劉承禮冷笑道︰「我早知道大哥要借錢給二哥,我和三哥也不會把錢都借給二哥讓他去贖人了。大哥你咋不早說?這樣弟弟們也省了錢。不過話說回來了,雪梅這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折騰,你出錢也是應該的。大哥,你說我說的對吧?」
劉承業便漲紅著臉,將頭扭到一邊。
雪梅暗地里啐了一口。
昨天一說鳳冠賣錢了,就過來要錢,根本就不顧我的賣身契還在黃家的事實。說什麼讓王秀才過去說情,還說就這麼算了。這黃家的人要是真這麼好說話,當初也不會帶著家丁過來搶人。若不是秦夫子領著姜公子和葉公子過來攔住了那些人,說不定我現在早已經被黃家搶走了。
今天一看到給了劉老爺子一百兩,又說什麼公產的事情!沒有一個人問贖人的錢夠不夠。昨天要不是老四劉承禮在鬧,說不定他們還真的就把那三百兩給拿走了。
這樣不顧孫女死活的爺女乃,今天這一百兩就不應該給。
雪梅越想越生氣,恨不得沖到劉老爺子面前把那一百兩搶回來。
劉老爺子咳嗽了一下,就道︰「行了,這事都了了,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都回去吧!老二留下來,我有事和你說。」
不知劉老爺子和他說了什麼,但劉承志回到家後,一臉的陰沉。
「爹,我爺他叫你留下來說啥了?」雪梅正和刑氏在收拾床上的東西,看到劉承志回來了,笑著問道。
刑氏也是支起耳朵,想听听劉承志到底說些啥。
劉承志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強笑道︰「你爺也沒說啥,就是問問家里缺啥不,要是缺了就去老宅拿。」
雪梅才不相信劉老爺子會有這麼好心,更何況如果真的問這些事情,劉承志也不會一臉悲憤。便撇了撇嘴道︰「我就知道爹是肯定要向著我爺,我爺是不是說了讓爹為難的話?」
劉承志听到這話,難受的垂下頭去。他從來都知道父親偏心,可是真沒有想到能偏心到這個地步。父親知道他通過姜恆將鳳冠賣給了葉公子,便問他有沒有辦法和葉公子搭上線。他哪里敢去找葉公子,便說沒有辦法。
劉老爺子便逼著他把劉承業寫的信交給姜恆帶給葉公子。
劉承志當即傻了臉,姜恆和他家啥關系他最清楚不過了,不過是他好心替老三和雪梅治好了病。又好心幫著自家把鳳冠賣掉了,自己還沒有表示感謝呢,咋還能去麻煩姜恆?便說什麼都不從。
劉老爺子將信強塞到了他的手中。
劉承志模了模懷里的信,只覺得跟個燙手山芋一樣的燙手。
該怎麼向姜恆開這個口?
雪梅看到他的臉色陰沉不定,開口道︰「爹,是不是我爺要讓你去做啥難做的事?」
劉承志便點點頭。
「那爹答應了不?」雪梅又問道。
劉承志就點頭然後又搖頭。
「既然爹沒答應,那還愁啥?」雪梅笑盈盈的勸他,「明天咱家就要搬家了,爹不想想明天的事?」
一提起要搬家,家里人的臉上便都露出了喜色。搬了家,那便證明再和老宅沒了牽扯,如今賣身契燒掉了,更不用擔心黃家過來搶人。
新院子里雖然房子比較破舊,可是好在院子大,可以多曬些草藥。這樣積年累月下去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明年等二三月份,開一塊沙地,把花生給種下去,以後就有了花生油吃。
昨天雪梅又和明珠商量過了,明珠答應借給她一筆錢,讓她悄悄的買下二十畝地試種麥子。就憑她前世跟著老師學得的那一手農業技術,她相信當世沒有幾個老農民能比她做的好。
以後的日子只會一天天比現在好。
劉承志看到妻兒臉上都露出喜色,又往懷里模了模,打定主意明天早上把信還給老宅。
次日一早,天還沒有亮,劉承志便去了老宅。和他一起回來的,是同樣喜氣洋洋的劉承禮。劉承貴顧不得病體,堅持要去新宅幫他們看東西。家里人拗不過他,只得讓他坐在院子里守著。
劉承志在村子里本來為人就不錯,听到他家要搬家的消息,不少人都特意起了大早,過來幫忙。尤其是重山,早早的就過來。
昨天借了架子車,家里的東西搬到了車上,然後一趟一趟的往新宅里搬。
正搬到一半,明珠領著她丈夫趙大誠趕著驢車來到。
「你婆家有鋪子天天離不開人,你這樣一趟一趟的往家跑做啥?」刑氏半是埋怨半是歡喜的數落明珠,只覺得大女兒沒有找錯人,知道娘家搬家,趙大誠寧願舍了家里的生意也要來幫忙。
「娘,搬家能幾回?我那鋪子的東西天天都要賣。一天半天的沒事,家里爹娘都能幫著看鋪子,再加上有我堂叔在,不會出事的。」趙大誠人長的實在,頭發紋絲不亂,身上清清爽爽的,一看就知道明珠將他照顧的極好。
趙大誠說完這話,便把東西往自己驢車上放。
「放輕點的,輕點的,牲口跑了這麼老遠了,得歇歇,可不敢累著了!就用用你的車子就行。」刑氏看到趕車的驢累得不輕,心疼的不得了,去解韁繩。
「娘,牲口買來就是替人干活的,累就累點,一會多吃點草料就行。」趙大誠一口一個娘,直喊得刑氏滿臉是笑。
幾處里一使力,不到中午便將家搬完,只等到吃完了午飯再回老宅幫著劉承禮搬家。
雪梅和麗質在三房院子里做了午飯,把明珠從縣里特意帶來的幾斤豬肉剁點了肉塊,泡發了細粉一起做成了前世經常吃的東北名菜‘豬肉白菜炖粉條’。
又剝幾個蒜頭,在缽里敲碎了,加入胡椒粉、鹽調和在一起。
將後院摘的十幾根黃瓜洗淨後用刀面一拍,再切成小段,先倒點鹽淹一下,然後用手抓幾下。再在黃瓜里放上剛剛敲好的蒜泥,又滴上了幾滴麻油。
蒸高粱面饅頭的時候趁著蒸了點茄子,也用蒜泥拌著吃。雪梅怕不夠吃,又特意炒了幾根絲瓜,里面放了三個雞蛋。
這樣一頓簡單的農家小菜送到了二房的新宅中,看得那些來幫著搬家的人贊不絕口。
對于女兒的手藝,劉承志是很滿意的。雪梅打小不愛說話,可是腦子比較靈活,針線活和做飯上頭學的非常快。雖然現在忘了針線活怎麼做,做飯的手藝卻比以前更好了,比刑氏做的還要好。
看到今天這份豬肉炖粉條量足肉又多,讓他漲了不少的面子。便問道︰「這是啥菜,看著就好吃。」
「豬肉白菜炖粉條!」雪梅簡單的說了一下做法,幾個來幫忙的仔細的記下,打量著哪天家里有事情的時候便做這道菜。
「把這碗給你爺女乃端過去。」劉承志先站起身在大海碗里撈了點肉,又撈了幾筷子細粉,最後又覺得肉太少了,又在碗上多放了幾塊肉。
幾個來幫忙的人便異口同聲的夸劉承志孝順。
雪梅原本撇著嘴,可是听到別人夸自己的父親,不由得眉開眼笑,清脆的應了一聲是。
先回了三房院子里,全給倒回了鍋里,又多撈了一點粉條白菜在最下面,最後才擺上了幾塊肉,表面看起來量足足的。
麗質跟在她的身後,吐了吐舌頭,卻沒有說話。
「你把剩下的這些端過去,我去給咱爺女乃送飯,順便把四嬸的這份也送過去。」雪梅就道。
麗質點點頭。
到了老宅,先去給苗氏送了飯,苗氏自從那一日上吊後傷了元氣,時常覺得眩暈惡心,吃不下飯。這次搬家,她也是懨懨地躺在床上。
問了苗氏幾句後雪梅便退出了西廂房。
上房里正在吃飯,簡單的擺了一桌。主食依舊是高粱面窩窩頭,菜很簡單,就是幾根黃瓜放在盤子里,誰要吃誰就伸手去拿,然後沾點碗里的蒜泥,旁邊放著兩碗醬豆。
敬東和敬山都垂著頭,手里拿著一根黃瓜有一口沒一口的往嘴里塞窩頭,芳蘭更是一臉煩躁。自從分家後,大房吃的還沒有以前好。以前輪到二房做飯時,刑氏便會換著花樣的做吃食。可是現在倒好,天天啃起了黃瓜!好歹黃瓜也切切呀,小姑娘家拿著黃瓜啃像什麼樣子?
看到雪梅菜籃子里那碗冒尖的豬肉時,桌子上幾個小輩的眼楮都亮了起來。
「今天我家和四叔家一起搬家,我和麗質掌勺就隨便做了點菜。這是我姐從縣里送來的豬肉,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我爹娘特意讓我端過來給爺女乃嘗嘗。」
雪梅就把這碗豬肉白菜炖粉條放到了劉老爺子和饒氏面前。
劉老爺子的臉,頗有一些不自在,嘴里依舊和善的招呼雪梅,「雪梅吃了不?要是沒吃在這里趁著吃點。」
「謝謝爺女乃,我回去吃。」雪梅甜甜地說道。
心里卻暗自好笑。今天是你兩個兒子搬家的日子,你不是不知道,可是你縮在家里不出去。讓別人知道了會怎麼想?
「豬肉我特意炖了有半個時辰呢,軟軟爛爛的,爺女乃嘗嘗。」雪梅笑道。
劉老爺子也是好久不見葷腥了,听到雪梅這樣說,便夾起了一塊豬肉放進嘴里,吃過後連聲說好吃。
「我回去和爹娘說,爺女乃夸我做的飯好吃。」雪梅笑著提起了籃子就要往外面走,劉老爺子急忙站起來從盤子里拿了兩根黃瓜送給了雪梅。
雪梅道了聲謝,說晚上來拿碗,便提著籃子出門去。
臨出院前,隱約听到芳蘭說了一句,「……會不會做飯啊?怎麼下面不是粉條就是白菜?」
「胡咧咧啥?不吃就滾!」劉老爺子摔了筷子。
雪梅步履輕盈的離開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