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懷仁堂,雪梅和明珠漫無目的在政學街轉了轉,又跑到白馬寺看看和尚念經,覺得實在沒有什麼意思了,便準備和明珠打道回府。
正巧也到了吃中飯的時候,雪梅便和明珠商量了一下,想要買些熟肉回去吃飯。
「去閻家羊肉湯館吧,他家的羊湯館也賣熟食,以前買過幾次,價格還挺公道的,肉味又香!」明珠提議。
「行,那咱買點回去。」雪梅說著便和明珠一起往羊湯館走去。
閻家羊肉湯館就在老街上,離著政學街不遠,走了大約兩個胡同便到。張眼望去,只見一座兩層小樓立在路邊。店門前的小二滿面笑容的迎送客人。
正要往羊肉湯館里走,一輛馬車擦肩而過,差點將抱著孩子的明珠給撞到在地上,雪梅急忙扶住。
店門前的小二見到有馬車過來,臉上堆了笑,走到馬車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老爺們好!」早有那知趣的小伙計將踏腳蹬子放在了馬車旁邊,店小二便伸出手從馬車上扶了一個人下來。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直綴,嫌棄地將店小二的手推開,然後搭手向天上扔去,幾枚銅錢彈落在地。小二臉色不變,依舊笑嘻嘻的,彎下腰將銅錢拾了起來。
「謝相公賞。」
然後又有人從馬車里下來,剛剛下來的人立刻彎著腰,臉上帶著諂媚的笑,伸手將馬車上的那人扶了下來。
「王兄,慢點,慢點,踏腳蹬子在這里,在腳下,您慢點,仔細閃了腰。」
後下來的人,一臉踞傲之色,抬眼環顧了四周,看到別人都用羨慕和嫉妒的目光瞅著他,才微微頜首。
「劉兄,今日是你請客,你先請。」
聲音慢條廝理,極其緩慢,似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可是說也奇怪,別人還真就喜歡他這種腔調。店小二們立刻就用比剛剛還要熱情的態度,如同百鳥朝鳳般將他圍在一起,簇擁著引進了羊湯館。
「這?這不是大伯?」雪梅看著半彎著腰,伸手扶著王相公的中年人,頗有些不敢確信。
明珠噓了一聲,左右看了看,低聲道︰「快別認他,他私穿直綴,若是被官府知道了,這可麻煩。」說了這話,便騰出一只手,拉著雪梅就將身子轉了過去,裝做商量事情的模樣。
過了一會,約模著那倆人已經進了羊肉湯館,才放開了雪梅的手。
「他,他穿直綴做啥?」雪梅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明朝老百姓是不能隨便穿直綴的,一旦被查出來那可就是砍頭的罪過。老朱家可不象老趙家那麼好說話,老趙家統治下時,商人穿綾羅綢緞一點事也沒有,哪怕就是有人舉報最多也就是罰些款罷了。
可是老朱家若是知道了,先打三十大杖然後再充軍發配,哭都沒處哭去。
明珠看了看身後離不遠的幫閑,捏了捏雪梅的手,示意她別再說了,雪梅立刻住嘴,喊了身後的幫閑過來。
「兩位大哥,我們抱著孩子又是女眷不方便進去,勞煩你們進去切五斤熟肉,要大塊要爛的。給我們留下三斤,剩下的兩位大哥分了吧。」雪梅說著,從錢褡里掏出了一吊錢遞到了一個幫閑手中。
幫閑見到趙家人如此客氣,不由得喜上眉梢,接了錢便進了羊湯館,不一會就提著三包用荷葉包好的熟肉走了出來。
雪梅口里道著謝接過了店里找的零錢,又往小街走去,準備買些鍋貼回家。
一會,裝做不在意的樣子大聲問,「姐,你看那馬車怪華貴,不知是哪家的相公。」
明珠也不知道和大伯同來的是誰,聞言便搖了搖頭。
兩個幫閑今日各白得了一斤熟肉,心里正高興,只覺得就是不得陪街的錢也是賺夠了。看到明珠搖頭,便接下了話。
「怪不得兩位姑娘不知道,剛剛來的那輛馬車不是咱城里的人。」
雪梅便扭過頭,等他說下半句。
看到雪梅願意听,幫閑說的更來勁了,「這是王家莊的王秀才,最是一個貪慳吝嗇之人。考了幾十年考到快五十才考了一個小小的附生,便覺得不得了,簡直就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他也不想想,以前他家不也是做田扒糞的?光棍個屁?他家閨女天天想著攀高枝,往那高門大戶里嫁,在家里長到了二十五也沒嫁出去。」
「還放出來話來,說這洛陽城能配得上他閨女的也就只有葉明府家的大公子。我呸……不要臉的,葉公子我是見過的,長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人家又是正經的廩生,年方十六。他家閨女長得尖嘴猴腮人模狗樣,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還想吃天鵝屁?葉公子放個屁都比他家閨女香。最近听說了不知哪家的蠢貨沒長腦子一頭撞了上去,榷1[qu ]了人家幾百兩的聘禮。就他家那姑娘連一兩都不值,撩起褲子就能上,我曾听說連孩子都生過……」
說到這里,另一個幫閑急忙捅了捅他,責怪道︰「小劉姑娘在呢,你胡咧咧啥?趕緊裹住你那鳥嘴。」
幫閑撓了撓頭,急忙拱手道歉。
雪梅和明珠卻听得目瞪口呆!這沒長腦子的蠢貨可不就是他們老劉家?
一路無語的往家走,路上替趙父沽了瓶酒,說好明天過來還酒瓶子。一人給了那幫閑十文錢,囑咐他們不要亂說今日都陪著她們逛了哪里。幫閑只當這是姑娘家的矜持,不樂意讓人知道自己的行蹤,便笑著點頭,發誓絕不說出去。
到了趙家的糧鋪後院,拿了熟肉給趙母。趙母喜笑顏開,直夸雪梅懂事。
當下,幾人隨便將熟肉切切,又調了兩個涼菜,吃喝了起來。
吃完了之後,雪梅站起來搶著收拾碗筷,又得了趙母好一頓夸獎。剛剛洗完碗筷,便被明珠拉到了房里。
「今兒這事,要不要和咱爹說?」明珠滿臉愁眉,剛剛吃肉都沒有心情吃了。唬得趙母直以為她又有了身孕,不樂意聞肉味。
雪梅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剛剛吃的太飽,血液全部跑到了腦子里,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當然要說,一會等爹和哥回來了,就把這事告訴他們。」
「爹會傷心啊。」明珠嘆了口氣。
這是什麼事?好好的一番姻緣,原來里面竟然是這樣的機關,那王秀才家的姑娘就真的那麼不堪?難道大伯給敬東說親的時候就沒有打听打听王姑娘的為人處事如何?二十五歲還沒有嫁人,這必然是有問題。
雪梅譏笑道︰「你看大伯和王秀才那親熱勁,怕是巴不得認他當爹呢!」
明珠就哼了一聲,「咱爺一生要強,咋大伯就恁……恁……」說了半天,下面那句話無論如何也接不下去。
「恁不要臉!」雪梅撇撇嘴,替她說了出來。
明珠笑著打了雪梅一下。
姐妹倆人又說了一會話,明珠便將大寶抱了過來,打著扇子讓兒子午睡。
雪梅見到大寶睡的香,不一會也打起了瞌睡。
等到睡醒後,卻看到明珠不在,只剩下她和大寶睡在床上。看到孩子噘著嘴,小腿不停的亂蹬,便心知他是熱了,隨手拿了一把蒲扇輕輕的替大寶扇了起來。
涼風習習,大寶漸漸的舒展了眉頭。
趙母悄悄的推開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情景,不由得笑彎了眉。
「伯母,您坐。」雪梅听到門響,急忙喊趙母進來坐。
趙母笑眯眯的從雪梅的手中將扇子接過來,親手替孫子扇,拿眼不住的打量雪梅。她是知道劉家人都生的好,明珠的容貌在這條街上就是撥尖的了,沒想到她親妹妹比她生的還好看。
雪梅人如其名,臉盤就跟霜雪一般的白淨。細長條高個子,一雙眼楮烏黑烏黑的,笑起來,像一泓水汪汪的彎月,從里到外清清亮亮干干淨淨,一看就知道是個沒有什麼壞心思的俊閨女。最重要的是,她不僅人長的漂亮,性子也好,就看她剛剛替大寶打扇子的事情,趙母就不由自主的喜歡她。
「听你姐說,今年十五了?」
雪梅點點頭,微微有些靦腆,「剛剛十五,才過了兩月生日。」
「是個好閨女。」趙母上下左右的將雪梅仔細打量,越看越愛,只可惜自己家只有趙大誠一根苗,否則再把雪梅聘到家來,這才是一段佳話呢。
听到趙母的夸獎,雪梅的臉紅了起來,一直紅到了耳根。
「以後多來家玩,你姐家就是你家,啥時來啥時歡迎。」趙母說道。
「伯母,我姐呢?」雪梅只覺得撲面而來的熱情,頗有些承受不住,急忙轉了話題。
「你姐在前頭給人稱面呢。」趙母又模出一把扇子遞到了雪梅的手里。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說著話,很快就將她的個人情況給模了個一清二楚。
打定主意在自己家親戚里選一選,看有沒有跟雪梅合適的,這樣的好姑娘最好還是聘到自己家來。明珠來家里兩年,堂兄弟先是從衙役升成了班頭,自己家也能在城里開上糧鋪,要說明珠沒有旺夫運那可真是睜眼說瞎話。
想必這個妹妹,娶回來也必能旺夫的。將來等孫子長大了,再和雪梅家的姑娘配成一對,這樣以後趙家便長長久久的旺下去,說不定哪一輩子還能中個秀才啥的。
雪梅可不知道眼前的趙母思緒已經考慮到幾十年以後的子孫身上了。
她在考慮著今天的事到底該怎麼和劉承志說。
正說著話,卻听到明珠在院子里喊她。
「梅啊,咱爹回來了,娘也來了,你快出來。」
趙母和雪梅急忙從屋里走了出來。
「哎喲,親家母!早不見,可想死我了。」刑氏的大嗓門在院子里響起。
趙母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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榷1[qu ]河南話,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