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不停,回去的路上,到處是潺潺流動的泥水。
公路一般都比它兩邊的農田地勢要高些,就算這樣,喬菲他們一路上也一直是淌水而行。水淺的地方,沒過了腳背,水深的時候,甚至有完全浸沒了小腿的。
兩邊的農田基本都被淹了,要不是玉米稈子們堅強的露了半截身子在水面上,只怕會被錯認為一個個水塘。
田里有附近的村民在試圖排水,卻完全無從下手。此情此景,所有趕路的人都有點慌了︰現在可不比以前。那時候地里收成不好,還可以指望政府的補助,可以自己出去打工,甚至媒體報道一下,也許還能獲得陌生人的捐助。而現在,地里的出產,已經成了大家唯一的指望。
此時才是四月底,平時的溫度雖然比往年高了不少,但雨水帶走了大量的熱氣,此時的溫度已經不到二十攝氏度了,更別說水里的溫度了。焦慮卻足以讓大家忽略了這些,即使腳一直泡在涼水里,即使前行的時候,水的阻力很大,大家還是毫無所覺般,只想早點回到家。
回村前,要先經過一條河。這是早年為了灌溉所挖掘的人工河,這些年又幾次修整,到是更想城里的河道了。
河邊的灘涂已經被填高,河道兩邊是水泥牆,故而河的兩邊直接與與河中央是一個水深。
河道挖的還比較深,平時會保持著兩三米的水深,現在這麼大的雨就不好說了,不過大家還是對它比較有信心的,相信它應該還害不至于溢出來。
那麼,前面那群堵在橋頭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喂,怎麼回事?橋有問題嗎?」喬菲一行人中,有人遠遠的就開始喊話,要是有危險,也好趁早掉頭,另想辦法回村。
「橋沒問題!」那邊有人回答,卻不提他們為何堵在了這里。
走近了,才發現,這群人的臉色有點不大好,有滿臉惶恐的,也有一臉糾結的,有憤怒的,也有激動的,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看著河面。
喬菲也看了看這河面,不就是翻滾的黃泥水嗎?這麼大的雨,這不是很正常?水流雖然比平時急了不少,但離漫出來,還得有個兩米。何況橋面是個拱形,相對更高,總不至于是擔心走到一半橋會被水淹了吧?
看了下這群人,比較巧合的是,人數上跟他們村差不多,當然這個本來就是出行的上限。真正的巧合是,這群人里,也有兩個女孩子,而且,也是沒穿雨衣只撐著傘的。
這兩女孩子,一個是被嚇壞了的樣子,正在小聲抽泣,另一個卻是一臉得意。而且這個一臉得意的,喬菲是越看她越眼熟。
「喬菲!你現在也住這邊啊?哈哈,我們幾年沒見了,沒想著會這麼遇上。靠,你一臉疑惑是什麼意思?不認識老娘了?」對面的人卻是已經認出喬菲來了。
話音才落,她身邊的一個年輕男子就一臉不贊同的道︰「你說話太粗魯了,會嚇到你朋友的。」
離開網絡後,還會這麼說話的,喬菲這輩子就認識了一個。
「吳敏英,真的是你?不是說你出國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沒想到我們現在住這麼近了。」
吳敏英,喬菲大學時期大她兩屆的學姐,因為住隔壁寢室而熟悉起來的,偶像級的御姐型人物,據說從小就練散打。畢業的時候,說是因為男友劈腿憤而出國。
「我就沒出國,當時他交了個乖巧小女生的事傳得沸沸揚揚,我氣不過,就騙所有人說我受了情傷出國了,教訓一下這個劈腿男而已。哈哈!」
「喂,說了多少次了,我沒劈腿!不是,你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她邊上的男人快抓狂了。
不過,這男人的話倒是有道理的,現在也確實不是她們敘舊聊八卦的時候。
可是,對于到底怎麼回事,對面這群人,卻總是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不願意說,還是不敢說。
最後,喬菲的學姐看不下去他們這幅不干脆的樣子了,才總算把事情說得比較清楚。
事情發生的時候,距離喬菲他們出現,最多十分鐘。
當時,他們剛要過橋,突然從橋兩邊各沖出一個拿刀的男人來,直接向他們隊伍里的兩個女孩子撲了過來。關于拿刀,這點他們很確定,因為其中一把刀後來掉地上了,並且被他們找到了。
而當時,在其他人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已經被吳敏英一腳踢飛了。踢飛有點夸張,但當時確實把那男人踢得在地上滾了兩圈。
這個時候,他們隊伍里的另一個女孩子已經被人抓住而尖叫起來。沒等其他人有動作,吳敏英又一手刀敲在了那男人的手肘上,逼得他放手後,也給了他一腳。
這人並沒有被踢倒地,這一點,當時在場的很多人,都表示自己看得很清楚。沒有倒地,只是向前沖了幾步,一腳踢在了剛倒地的那個人身上,然後,就一頭倒栽進了河里。被他踢到的那一個,又滾了一圈,也「撲通」一聲,掉下去了。
等他們反應過來去河面上看的時候,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而他們會在這里徘徊,是想不好該不該就這麼走了。
下水救人是不可能的,現在水這麼深,又流得這麼急,哪個敢下水?更何況,還是下水去救兩個壞人。
但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畢竟兩條人命,他們又有點過意不去。
吳敏英的那位不知道是男友還是丈夫的,拿出一個袋子,里面裝著他們找到的那把刀,是一把挺鋒利的西瓜刀。他很是憂愁的說︰「在水里泡過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檢查到指紋。但是,我們都可以證明,這刀真的是那兩個人的。敏英是正當防衛和見義勇為。」說到後來,他已經有點急了。
喬菲他們村的人,也都同意,這事吳敏英沒有錯,那兩人完全的活該!
其中更有一個大嘴巴,直接嚷嚷道︰「你既然跟我們村的喬菲認識,讓她去說,就肯定不會有事了。呵呵!」
呵呵你個頭啊,喬菲無力,為什麼明明就是有理的事情,非要說得要托關系走後門才能沒事?
「對對,早就听說過你們村有個姑娘找了個軍隊里的頭頭,有她幫著說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原來自己的名聲已經這麼大了?村里的大嘴巴真不知道有多少。
好在丁父在這時候及時幫喬菲解了圍︰「這樣堵在這里,也不是辦法,沒什麼意義還有危險。我看,大家都回去吧,到了村里後跟村委的報備一下,他們那里現在已經可以直接跟上級部門聯系了。有人來問,實話實說就好了。這是正當防衛,不會有事的,都放心吧。」
與學姐互留了地址,遲疑了一下,喬菲還是開口︰「要是有什麼萬一,你找人通知我一聲,也許能幫上點忙,總歸我是個本地人。」說得她都要唾棄自己了。
「能有什麼事?我偷偷告訴你,那兩人雖然遮了臉,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們都只留了一點點頭發,典型的囚犯頭。我肯定他們是從監獄里跑出來的。居然想不開,打劫到老娘我頭上來了,真是找死!」
囚犯?喬菲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不過,如果真是囚犯,現在還是囚犯的,本來就都是有命案在身的預備死囚,確實更沒必要擔心了。
回到村里,大家倒是松了口氣。他們村地勢相對還算高,雖然田里也被淹了,跟一路走來看到的比,卻好多了。
而且,在他們到達村里後,雨,總算是停了。
進村的路上,相比于其他人的愁眉苦臉,他們這群渾身還在滴水的人,實在顯得過于輕松了些。
然後,大家一交流,果然,就覺得好過多了。
幸福還是不幸,很多時候,是由參照物決定的。
不過,即使大家從別人更大的不幸里找到了平衡,自家的地,該排的水要是要排的。
眼前最重要的,是趕緊清掉各個溝渠里的淤泥,必要的話,再把它們挖深點,讓田間的水能流出來。不然,再泡下去,萬一地里各種作物的根爛了,就完了。
全村的人,還能動的,都出動了。男人們通排水溝,女人老人和孩子們,就拿桶拿臉盆,把自家地里的水,潑到田間的溝里去。
每一個人都干得很認真很賣力,連最調皮的孩子,都沒偷懶。所有人都知道,這莊稼要保不住,以後可真要餓肚子了。
一個太陽已經落下,另一個正在升起,已經到了很多人該去吃飯睡覺的時間了。除了孩子被趕回去睡覺了,其他人,都是回家隨便吃點什麼,就來繼續干活了。
可是,效率卻非常有限。
「要是有柴油就好了,我家有台抽水機,沒準早就抽完水了。」
「要是有電更好,那邊河道上還有幾台大的抽水機,那效率,不知道比你家的快多少倍!」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這電還有沒有再來的一天。」
枯燥而低效的工作,讓大家的情緒越來越低落。
所以,當太陽再次升到頭頂,當汽車的馬達聲傳來的時候,又累又困情緒低迷的大家,都有點茫然的抬頭︰啊?又出什麼事了嗎?然後低頭,啪,又潑出去一盆水。
不過,當車上的抽水機被抬下來的時候,所有人,突然就都清醒了。
抽水機,在這種時候特意送來的抽水機,那肯定是能工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