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慕容府的後巷里,一道鬼祟的身影來回徘徊著。那人的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袱,最後不知從哪里抽出來一條繩索,好不容易才勾住了那屋頂。
太錘……哦不,七七,等著他,他一定會帶她離開這里的。
明日就是大婚了,江子生好不容易從江家逃了出來,他早已經下定了決心,哪怕這段姻緣不受人所祝福,他都要擔負起男人的責任。
僅僅是因為看見了她的手臂嗎?不,江子生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己每當看見太錘的時候都會臉紅心跳,原來不知不覺當中,他早已經喜歡上了女扮男裝的慕容七七。
這一切都有理可循了,他不是瘋了,而是一種男子被女子所吸引的現象。
大哥堅決反對自己上慕容府提親,可是江子生卻覺得,他才是最適合慕容七七的人。這段日子的相處,讓他第一次感受到生活原來是這般的生動有趣,是她帶給了自己陽光和歡樂,而他也相信,皇宮那樣的地方不適合她,與其看著她入宮過著灰暗束縛的日子,不如由自己擔下這大逆不道的罪名,將她帶走浪跡天涯。
「七七,等著我……」
艱難的爬上牆壁,江子生握著繩索的掌心疼痛難忍,只听一聲悶哼,他再一次從牆壁上摔了下去。
這東西怎麼這麼難用?早知如此,他當初就不要沉迷于琴棋書畫,而是跟著大哥和二哥學武功就好了!
第十三次掉下來,江子生已經覺得自己的體力接近極限,這可怎麼辦,再這樣下去,還沒有見到七七就已經天亮了。
他焦急的四下尋找著,終于看見了一棵大樹,那樹干延伸至屋頂的位置。
黑衣男子立刻拍了拍衣袖跑了過去,只是動作依舊不利索,怎麼連一棵樹都這麼難爬?要快點,再快一點,他一定要見到她,然後……然後……
「啊——」手中突然一滑,江子生驚呼一聲,不想下方卻有人拖住了他,這才沒有從樹上掉下去。
緊緊的抱著樹干,額頭上滿是薄汗,「多謝……多謝兄台。」
「不客氣。」
「……」這個聲音……江子生驚訝的低下頭去,只見一名黑衣女子正慵懶的靠在樹下欣賞著自己的指甲。「太錘?!哦不,七七!」
他這才發現自己此刻的動作無比滑稽,就好像樹袋熊一般扒在樹干上,尷尬的笑了笑,「能,幫我下來嗎?」
穩穩落地,不等慕容七七說些什麼,江子生已經激動的握住了她的手臂,「你在這里多久了,是知道我要來嗎?是已經準備好和我私奔嗎?」
「……從你開始爬牆的時候,我就在這里了。」
可是這個傻書生太過專注,完全不知道自己笨拙的一幕全部落在了自己的眼里。
原本準備了一腔深情話語的江子生在看見慕容七七的小臉之後,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他說了一句差點沒咬掉自己舌頭的話來,「你,穿黑衣服真好看。」
「……」一陣沉默之後,慕容七七十分有禮貌的回了一句,「你也是。」
糟了,現在自己還發什麼愣呢,「七七,趁天還沒亮,我們離開這里吧!」
「去哪里?」
「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
「然後呢?」
「然後……然後……」江子生面頰通紅,最後鼓起勇氣,「我們成親吧!」
慕容七七看著眼前這張認真的書生面容,輕輕嘆了口氣,「子生啊,明天我大婚,記得來喝杯喜酒。」這麼委婉的拒絕,他應該懂了吧?
「什麼?七七,難道你真的要嫁給殿下?」
「是啊,全國都知道了。」
「可是……可是,我要對你負責啊!」
「子生,慕容七七做夢都想嫁給太子,你應該了了她這個心願。」慕容七七說的,是丞相之女本人。
江子生呼吸一滯,最後輕輕的問了句,「七七,你喜歡殿下?」
「是啊,全國都知道了。」
「……」
看著眼前這張充滿了悲傷的面容,慕容七七輕嘆了口氣,「子生,我一直都把你當成好兄弟,以後,我的那幫弱智小弟們,就交給你了,可以嗎?」
「……嗯。」
「對不起,一直沒能和你說實話,相信你以後會遇見個好姑娘,只是,還是稍微練一點武功比較好,實在是太弱了。」
「……嗯。」
氣氛漸漸變得壓抑,慕容七七隱隱約約察覺到他那隱忍著的感情,可是有時候,這種相隔在兩人之間的薄紙是不需要捅破的,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認識了這麼久,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個給你留作紀念。」
隨身攜帶的鷹勾被她放到了江子生的手中,「有了這個,翻牆就容易多了。」
「……」
慕容七七款了款包袱,這可是她今天晚上的戰利品,難道最後一天她還能浪費時間在睡覺上?這里面可都是便于攜帶的小物件,隨便一樣拿到現代去都是古董是寶貝啊!其中有大多數,是從蘇府順來的,順便看了下京都第一豬頭才女,實在是解氣啊。
只見這黑衣女子靈巧的翻上了屋頂,下面的江子生卻叫住了她,「七七。」
「嗯?」
他的目光閃了閃,許久之後才輕聲說了一句,「明日,我會和大哥一起進宮喝喜酒。」他怎麼會讓她為難呢,只是,認識不過數月的自己,又怎麼能比得過她苦追了幾年的太子殿下。
江子生第一次嘗到了失戀的滋味,他突然明白了大哥的那一句,人總是該長大的,沒有痛苦的過程就不懂得成熟的艱辛,當他學會了放手,才能成為真正的男子。
「對了,等明日過後,你可以去弱智館找小鋤頭拿一樣東西,時間不早了,晚安!」
「……晚安。」
望著那頭也沒回的身影,江子生久久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遠處,一雙眼楮緊緊的盯著這個方向,身旁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澈,我三弟他……」
早就知道三弟不會這麼容易就死心,把他關在府中,沒想到他居然還逃出來打算和慕容七七私奔。江子璃從未見過他這麼固執的一面,也生怕軒轅澈會因此惱怒了他。
「血氣方剛,難免的。」
只是,明日就要大婚了,那個丫頭三更半夜又去了哪里?
「不過,澈,你真的要為了她做到這個地步?」江子璃看著手中的東西,實在難以想象這些都是軒轅澈的主意。
然而,收回了目光的軒轅澈只是輕輕的笑了笑,他只是想給她一個沒有遺憾的婚禮,只是不知道那個丫頭,會不會領情呢。
……
十五這一日,發生了一件十分令人驚奇的事情。從慕容府到皇宮的一整條街,全部鋪滿了紅色的地毯,粉色的花瓣洋洋灑灑,兩邊的民居酒樓屋檐上都掛著紅色的紗巾和燈籠,到處可見金色的「囍」字,一片喜慶的盛景。
迎親的浩蕩隊伍伴隨著響亮的樂曲聲進入眾人的視線,街道上從未有過的熱鬧,人山人海,堪稱近十年來最擁擠喧鬧的一天。
為首的馬匹上,俊美無雙的太子一身紅衣,襯托著他舉世無雙的面容。高貴的嘴角掛著輕輕的笑意,道路兩邊的女子們一陣尖叫,只是隨後便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殿下……殿下……」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和慕容七七成婚呢?」
「我的殿下……不要,不要離開我啊……」
若不是兩邊的侍衛們嚴密把守,只怕這群發瘋的女子們會沖上來死在軒轅澈的馬邊讓他不能動彈。
此刻的慕容府里所有人手忙腳亂的奔波著,丫頭緊緊的守在慕容七七的身邊,看著那睡眼朦朧的女子,「哎呀小姐!別睡了,迎親的隊伍就在外頭了!」
「嗯?嗯……」
她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身後的嬤嬤一勒,腰上的疼痛立刻讓她渾身一震,腰板挺得可直了。正想破口大罵,紅色的蓋頭便覆了下來,嘹亮的聲音響起,「太子妃要出府了!」
屋門一打開,只見院子里兩旁所有人齊齊跪著,讓開了一條寬敞的道路,門口,老夫人與慕容丞相早已經跪在那尊貴的男子身邊,除了被關起來的慕容欣欣,所有人懷著崇敬又敬畏的心情迎接著慕容府這一輝煌的時刻。
好吧,這麼隆重的場合,自己還是注意一下形象好了。
在喜娘的攙扶下,慕容七七深吸了口氣,優雅鎮靜的邁出了房門。
軒轅澈抬眼望去,看著迎面而來的紅色身影,從未有過的感覺涌上心頭,第一次見面她落入自己的宮殿,兩人惡言相向,而後頻繁的巧合讓他的心越發的向她靠近,直至今日,她即將成為自己的太子妃,此時此刻,他深深的感覺到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將他二人漸漸拉近,並且,他再也不會放手,不論她到底是誰,到底有著怎樣的秘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軒轅澈已經從喜娘的手中接過了慕容七七,他的手掌一用力,用兩個人才听得到的聲音,「愛妃,昨晚睡得可好?」
「……」該死的,疼死她了!算了,看在今天就要離開的份上,不和他計較!
太子此舉讓所有人瞪大了眼楮,這……真是無上的榮寵啊!照理說他應該高貴的坐在馬背上才是,居然親自下馬迎接來了。
「這一次沒有用公雞代替了?」慕容七七透過朦朧的頭蓋,忍不住揶揄道。
「不敢不敢,否則你真的和別的男子私奔了怎麼辦?」
她的心里咯 一下,怎麼覺得他的話意有所指?
「你的袖子好像特別大?」軒轅澈察覺到異樣,慕容七七趕緊收回了自己的手,「嗯,嫁妝嫁妝,呵呵。」
這欲蓋彌彰的笑容,讓他狐疑的垂下眼來,哪知道這紅衣女子突然迫不及待的朝著轎子走了過去,喜娘一時間反應不過來,趕緊高聲囔道。
「新娘子上轎!」
鞭炮聲震耳欲聾,花瓣雨從天而降,軒轅澈僵硬的扯著嘴角,有古怪!罷了,諒她眾目睽睽之下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奢華的轎子阻隔了前方男子深情款款的回眸,慕容七七輕嘆了口氣,「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袖子里藏著她的寶貝,這一次回去之後能不能發達,就靠它們了!
外頭的熱鬧與她此刻的內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行不行!沒什麼好留戀的,他們就是兩條不可能交集的平行線,回去才是正道!回去才是正道!
緊緊的拽著袖子里的寶貝們,仿佛只有它們才能給此刻的慕容七七帶來安全感。
只是,依舊忍不住撩開頭蓋,微微掀起轎簾的一角,看著前方馬背上的男子,或許這一眼,就是最後一次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師傅,您哭什麼啊?!」巷子里,小鋤頭被那老頭兒緊緊的抱著。
「沒,沒什麼,只是在想我什麼時候才能看見你這個唯一的徒兒出嫁啊?」
「……師傅,我是男人!」小鋤頭挺了挺胸脯。
「好好好,你是男人,是男人!」老頭兒大口的喝了下酒,心想著真是可惜啊,那老鬼看不見自己的徒兒出嫁,若有機會再見到,一定要好好的嘲笑他一番才行。
紅色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回了宮,轎子徑直朝著太子的行宮抬去,慕容七七被帶進了軒轅澈的屋子里,滿桌子紅棗水果玲瑯滿目,只是一旁的喜娘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在新郎回來之前自行品嘗,否則就不吉祥了。待所有人都退出去後,按照事先的約定,軒轅澈便出現在了慕容七七的眼前。
看著榻上的紅衣新娘,俊美無雙的男子眼中說不出的柔情,她微微動了動,還以為會說出什麼令人高興的話來,不想慕容七七的第一句卻是,「北斗珠呢?」
忍住一掌拍過去的沖動,「……一個時辰之後的祭天儀式,父皇會親自將它交給我。」
一個時辰啊……
軒轅澈看著她這般急迫的模樣,心中無奈中帶著陰郁,難道與自己成婚,她的目的就只有一個?罷了,早就知道她就是這麼個沒有良心的丫頭。
「你先休息吧,記得桌子上的東西不要吃。」因為,那些東西可是加了料的。這就是為什麼喜娘會吩咐一定要等到太子回來一起品嘗。
哼哼,誰稀罕呢,她可是自備了糕點!慕容七七癟了癟嘴,她分明感受到頭頂上傳來的炙熱目光,還好隔著蓋頭,否則不就讓他看見了自己此刻發燙的臉頰。
喂喂喂,怎麼不說話?明明是假成親,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緊張。
外面傳來了催促聲,「殿下!殿下!」
軒轅澈轉過身去,而後腳步一頓,「丫頭,你拿到北斗珠後,要做什麼呢?」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深沉,慕容七七沉默了一會兒,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想必會引起軒然大波,不過算了,這里的一切就與她沒有任何的關系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屋子里只剩下她孤單的一個人。
「咕嚕嚕嚕……」肚子終于傳來一陣抗議聲,慕容七七從袖子里拿出了小鋤頭交給她的糕點,總算在回去之前可以飽餐一頓。
化悲憤為食欲,簡單的糕點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一口咬下,卻是覺得索然無味,目光忍不住四下張望著,這間她與軒轅澈的婚房,一種惆悵之情油然而生。
沒有鑽戒,沒有婚紗,真是太太太遺憾了,怎麼說也是她的第一個婚禮。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不行,不能猶豫不決,否則錯過了回去的機會,到時候想哭都哭不出來了!
大口大口的將手中的糕點全部消滅,她的目光落在那紅色的枕頭上,鴛鴦戲水龍鳳呈祥,整齊的被褥還有一些特別意義的擺件,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搭配。
不知哪來的怒氣,她伸出手去重重的拍了下,去他的鴛鴦戲水,她才沒有舍不得呢,沒有沒有!
將早已經準備好的信封放進了枕頭底下,慕容七七忽的一聲仰頭倒下,望著紅色的帷幔感受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被子上似乎帶著他身上獨有的清香,她的眼眶依舊不受控制的涌上了一層溫熱。
這一次,真的要走了。
……
「太子妃?時辰到了。」
幾名宮女推開門走了進來,榻上的女子依舊蓋著紅蓋頭端莊無比的坐在那兒,只是沒有人注意到她那緊緊握著袖子的小手。
太子宮外,紅衣男子早已經等候在那里,慕容七七見到軒轅澈的第一句話是,「這蓋頭還不能拿下?」
「軒轅國的禮數便是如此,祭天儀式中就會拿下來了。」他的聲音輕柔,甚至帶著幾分寵溺,慕容七七刻意忽略掉,低下頭來看著他袖子里露出來的好看手指。
好吧,入鄉隨俗,只是心中依舊有些可惜,不能多看他幾眼了。
他慢慢的伸過手來,輕輕的拉住了她,掌中傳來那真實又虛幻的溫度,慕容七七的心里咯 一下,就這麼任由他牽著自己。
這一段路,在她的心里似乎走了許久,甚至有那麼一剎那,她都要克制不住理性,心想著就這麼留下來好了。
沉重的石門緩緩打開,那聲音驚醒了慕容七七的思緒。
恢宏的祭壇上,白色的大理石浮雕栩栩如生,紅色的蠟燭閃爍著光,透過朦朧的蓋頭,看著台上的軒轅皇手里捧著一個精致的錦盒。
大公公拿著聖旨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她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得老快,所有的話語落在她的耳中,全部變成了嗡嗡嗡細碎的聲音。
懷中漸漸傳來一陣溫熱,身旁那緊緊扶著自己手腕的男子動了動,「七七。」
這對新人在眾人崇敬的目光中邁上了階梯,隨著他們越發的靠近,慕容七七分明感受到懷中的北斗珠漸漸顫抖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正呼喚著它一般。
軒轅皇原本的表情也有了幾分變化,他驚訝的看著自己手里的盒子,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覺得北斗珠好像在顫動?
三根紅色的天香在插進那巨大香爐的一瞬間,四周突然狂風四起,原本還算明亮的天空居然瞬時烏雲密布。
「啊?這,這是怎麼回事?!」
「異象啊!這是祥瑞之兆啊!」
大臣們驚訝的抬頭觀望著,只听嗡的一聲,軒轅皇手中的錦盒居然自行打開,沖天的光芒直奔雲端,眾人只顧著看向那道異光,誰也沒有注意到慕容七七紅色的喜服下,那一閃一閃的弱光。
轟隆隆,好端端的天氣打起了悶雷,那烏雲呈現旋渦狀,驚得眾人說不出話來。
熟悉的畫面再一次進入眼簾,慕容七七立刻記起她當時在高空上的場景,同樣的天氣,同樣的漩渦,那股陌生的力量好像要將她吸附進去。
眼皮漸漸沉重,靈魂仿佛被撕扯著一般。
軒轅澈心中突然升起一陣不好的感覺,緊緊的拉著慕容七七的小手,有那麼一剎那,他居然覺得身旁的女子好像隨時要消失一般,只听她輕輕的呢喃了一句,「可以……回去……」隨後身子一軟,居然倒進了他的懷里。
「七七?七七?」軒轅澈晃了晃懷里的小女子,然而卻是傳來了一陣令人哭笑不得的輕鼾聲。
睡著了?!呵呵,他的太子妃果真是天下奇人,只怕軒轅國史上都不會再出現祭天儀式中睡著了的太子妃了。他緊緊的擁著懷中那嬌小的身軀,那道沖天的光柱突然消失,空中的烏雲漸散,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