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小姐來了,在外等著。」
玉書手中拿著茶盞入了書房,將茶盞放下,輕聲說道。
獨孤雲夢放下毛筆,揉了揉額際,拿起茶盞,輕抿了口,道︰「請她進來。」
說話間,她抬手將賬冊合起,又拿出一副剛勾了邊的畫卷,鋪在桌上,在獨孤如雲進來之際,便看到獨孤雲夢拿著毛筆,正在上色細畫。
「三妹好興致啊。」獨孤如雲提裙入內,看到獨孤雲夢,笑著開口。
話語落地,她也走到了書桌前,垂眸仔細的看了看,笑道︰「三妹這是在自畫丹青?」
「嗯。閑來無事,便隨手涂鴉。」獨孤雲夢抬眸看了她一眼,輕聲說著。
在獨孤雲夢的示意之下,二人來到外廳落座,玉書上了茶水之後,立于一邊伺候。
素手輕執茶盞,輕抿一口,這才道︰「大姐今日來此,可是有事?」
「無事,只是想著,三妹從未遠離母親那麼久,故此前來看看三妹。」獨孤如雲坐在一邊,柔了語調說著,「前幾日便想來的,可想到父親交代了三妹,事先將以往過年的賬冊看一看,故此沒來打擾,現在才來,三妹莫怪。」
听著這話,她好似是一個極好的姐姐,這是跑來安慰妹妹來了。可獨孤雲夢心里也清楚,她不過是來看戲的而已。
「多謝大姐關心。」淡淡的回應了一句,便沒有了下文。
獨孤如雲見她沒有按照自己所想的接話,愣了一下,隨後眸子一轉,再度笑道︰「三妹啊,你現今這般模樣,母親看到了,可是要心疼的呢,打起精神來,如今內院很多事情,可還要你看著辦呢。母親不在,無人幫襯,你想必也會覺得累,難以上手,在別院之時,姐姐也曾幫著,管理過,若是三妹有什麼不懂的,可向姐姐詢問,姐姐若懂的,定然知無不言。」
「多謝大姐,小小一座別院,只怕不能與獨孤府相比,大姐的好意,三妹心領了,再者,若有不懂的,我也可問問大哥,或者跑一趟,問問母親,不勞大姐,與三妹一同煩心了。」獨孤雲夢抬眸看了她一眼,垂眸攏了攏衣袖,輕聲說著。
「別院雖小,但是很多事情,都是一通百通的,小的能管理好了,大的也就不怕了,三妹你說是麼。」獨孤如雲將話再度回了過去。
獨孤雲夢笑著點了點頭,隨後道︰「大姐懂的真多,日後大姐的夫家不愁無人掌管內院了。」
她的突然轉移話題,讓獨孤如雲措手不及,獨孤如雲尷尬的笑了下,道︰「三妹,怎的說到這個方面了。」
「大姐,這府中內院的事情,不勞大姐費心了,大姐與諸姊妹,常年在各處別院,不得在父親膝下盡盡孝道,如今好容易回來了,還是多多的為人子孝道的好,俗語有雲,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可是一大憾事。」
獨孤雲夢拿著茶盞,輕輕的撥弄著茶末子,低著頭輕聲說道。
若非她的話音依舊維持著溫和軟糯,獨孤如雲都要認為,說出這番話的人,壓根不是獨孤雲夢,向來懦弱的獨孤雲夢,怎能說出這樣的話?
獨孤如雲在腦中快速的轉了轉,而後抓到了一個字眼,她立刻站起身,做出了一副吃驚的模樣,小心的開口道︰「三妹這話,大姐听著,怎的好似在說,父親將不久于人世?」
听到這話,獨孤雲夢放下了茶盞,抬眸定定的看著她,而後站起身,與其平視,一字一句慢慢的開口道︰「大姐久居別院,這耳朵怕是許久未曾听到人聲,不行了吧,我何時說過,父親將不久于人世?」
說著,略頓,不待獨孤如雲回應,獨孤雲夢便再度開口道︰「大姐今年該是雙十了,人生在世百年,大姐可覺得,自己有多少個雙十年華可過?再者,女子出嫁之後,便是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又有多少時間,去陪伴雙親?不趁著現在有時間,還要等何時?」
「可方才三妹所說的,可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獨孤如雲說著,加重了親不在三個字。
獨孤雲夢抬眸對上獨孤如雲的視線,點了點頭道︰「對,我說的確是子欲養而親不在,人有旦夕禍福,朝來夕往,你怎知下一刻,不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難道說,你想在父親真的有那一日的時候,再去侍奉?豈不晚矣?」
獨孤如雲此刻心下懊惱,以前怎的沒發現,這個三小姐竟然也有一副好口才,罷了,既然無法介入賬冊之事,那麼她也當另選途徑,免得招人話柄,讓父親對其不滿。
想著,獨孤如雲再度笑道︰「三妹說的是,是當姐姐的疏忽了,這時候不早,時日也無多,三妹還是認真的看看賬冊吧,莫要再弄那些無用的東西了。」
「玉書,送大小姐出去。」獨孤雲夢點了點頭,微微側首吩咐著。
獨孤如雲淺淺一笑,隨著玉書出去,獨孤雲夢坐在書桌後,翻出賬冊,繼續看著,安靜了幾日,獨孤如雲便忍不住來了她這里,仔細想想那話,無非是想借著她的口,了解銀兩去向,她若真的信了,那才對不起自己的母親呢。
今日獨孤如雲再此,抓住了那句親不在不放,按著她的脾氣性格,想必不會放過這三個字,明日,最遲後日,她定然會去父親那處。
獨孤雲夢想了想,眸子一轉,吩咐一邊伺候的玉梅,道︰「玉梅,去告訴玉書,今日,你們二人陪我熬夜,多備幾支蠟燭。」
「是。」
玉梅按照吩咐,備好了蠟燭,主僕三人熬了一晚上,天亮雞鳴之際,獨孤雲夢抬手輕輕的覆在眼楮上,緊緊的閉了閉,因為酸澀,有些許淚水滴落。
就算如此,她也沒有休息,吩咐她們撤了燭台,繼續看著賬冊。
一個多時辰之後,玉書在一旁提醒道︰「小姐,時候不早,還要去給老爺問安呢。」
獨孤雲夢點了點頭,換了衣衫,並未刻意這趟滿面的疲憊,當她來到正廳,獨孤如雲已經在一邊,只見她沖雲夢淺淺一笑,眸中有著點點得意之色。
「女兒問父親安好。」獨孤雲夢側身一禮,語調輕柔一如以往,但是卻不如往日精神。
獨孤越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怎的那麼沒精神,又在弄什麼小玩意?」
听到這話,獨孤雲夢便明白,獨孤如雲已經找了獨孤越告狀了。
她眨了眨眼楮,一臉委屈,輕聲道︰「女兒這幾日,花了大把的時間,翻看賬冊,眼看著時日漸過,女兒卻還未將過往八年的賬冊翻看完,不免有些心急,故此熬了一夜。」
說著,她抬眸看了一眼獨孤越,委屈的模樣惹人憐愛,獨孤越抬眸對上她的視線,發現她眼白微紅,明顯是熬夜的樣子,點了點頭道︰「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但是也別糟蹋了身子,若有不懂的,可問問劉管家,也可問問你哥哥。」
「是,父親,女兒會的。」獨孤雲夢屈膝淺施禮,在獨孤越的示意之下,在一邊落座。
獨孤越看了看一屋子的兒女,掃過獨孤如雲的時候,他才開口道︰「雲兒,昨日听說,你去看你三妹了?」
「回父親,女兒想著,家中諸姊妹都湊在一起聚過了,唯有三妹,忙的連與我們玩鬧的時間都沒有,故此便去看了看她。」獨孤如雲起身回話,笑的燦爛。
「哦?都聊些什麼了?」
獨孤如雲听到如此問話,心中冷笑了下,方才被獨孤雲夢扳回了一局,這一次,她倒要看看,獨孤雲夢要怎麼自圓其說。
「回父親,三妹說,讓女兒有些事情,不要太過關心,多承歡父親膝下才是真的,畢竟子欲養而親不在,可是一大憾事。」
「哦?雲夢當真如此說了?」獨孤越說著,斜睨了一眼獨孤雲夢。
獨孤雲夢暗嘆了口氣,隨後起身,看著獨孤越,道︰「父親,二姐已經出嫁,不能承歡膝下,已是憾事,大姐今年雙十,過年可就要二十一了,出嫁也是早晚的事情,父親子嗣再多,待到眾姊妹出嫁,到那時候,陪在父親身邊的,又有幾人?」
「再者,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父親如今身子硬朗,子女們不惦記著盡孝,難道要等到父親遲暮之時,再來盡孝麼?到那時只會覺得不夠,女兒那話,意在盡孝,並非有意冒犯父親。」
獨孤雲夢說著,屈膝而跪,低著頭道︰「若是女兒因此話,惹了父親不快,女兒甘願領罰,只願父親,念著女兒盡孝的心,不要氣壞了身子。」
一字一句,沒有為自己開月兌,只有說自己的不是,一字一句,情真意切,訴說著孝心,獨孤越今日,認認真真的看著三女。
這個女兒,低頭領罰的樣子,與其母一樣,听著那真切的一字一句,他也听明白了,一片孝心,用錯了詞句,導致了誤解。
女兒的一片孝心,若他真的生氣了,倒真是不講道理了。
「起來吧,沒有怪你,你說的也對,待到遲暮,晚矣。」獨孤越嘆息般的說了那麼一句話,略沉默了下,才道︰「行了,時候不早,都下去吧。」
「謝父親。」獨孤雲夢起身,與眾人一同,行了禮,這才轉身離去。
拐彎出了正廳,獨孤如雲走到其身側,輕聲道︰「三妹妹好伶俐的嘴啊。」
「多謝大姐夸獎。」獨孤雲夢側首沖其淺笑著道謝,隨後加快了步子離去。
獨孤如雲冷哼了一聲,獨孤傾塵走到她身邊,笑著開口道︰「大姐可知三姐此刻在何處,我想去看看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