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夏季。
日落西山,陽光散去灼人般的熱度,微紅的光芒與拂來的微風一張一弛,給予人們懶洋洋的暖意。天際,火燒雲變幻莫測,時而靜若繁花,時而萬馬奔騰,時而又如同少女半遮羞。喧鬧了一天的蟲兒叫也有些歇鼓,準備將夜間的舞台交給蛙類。
穿過村子的一條小溪邊,有一棵四米高的不知名樹木,有一截枝干恰好橫跨溪面。風吹起枝條,露出莫秋風躺在枝干上的小身影。
放學時間,莫秋柔和鄭雙娟兩個小女孩商議了一下,決定放學在小溪邊抓小魚,便拖著莫秋風一起。此時,三人的書包被擱置在一邊,兩個小女孩正蹲在溪邊忙活,而莫秋風則是躺在枝干上閉眼休憩。幸好此時莫秋風才九歲,這一截枝干還能駝的起他那小身子。
「呀。」
一陣輕呼聲傳來,莫秋風下意識的睜開眼看去,正好看到莫秋柔嬉笑著將一條小魚放入早已備好的透明玻璃瓶中。
在莫秋柔身邊,鄭雙娟也欣喜地瞅著那條小魚,手背在臉上一擦,卻是沒有意識到臉上沾了水漬,笑的無邪。
「哥哥,你看你看。」
將玻璃瓶舉高,莫秋柔笑著向莫秋風展示自己的成果。在那透明的玻璃瓶里,一條稍顯彩色的小草魚正在惶恐地游來游去。
忽地,那條小草魚似是受到什麼驚嚇一般,在水中猛地一個甩尾,將一些水滴甩到了莫秋柔的小臉蛋上。
「呀。」
涼意從臉上傳來,莫秋柔連忙將玻璃瓶放低,一手拿著瓶子,一手連忙擦拭臉上的水滴。
「好討厭。」
「呵呵。」
那小樣子,惹得莫秋風和鄭雙娟齊齊笑開,後者眼珠子一動,手指伸入溪水中,而後屈指一彈,將一些水滴彈至莫秋柔臉上。
「雙娟姐姐,你好壞。」
莫秋柔顯然不依,將玻璃瓶放在一邊,便和鄭雙娟玩鬧開來。兩人分別蹲在一邊,不時地將水滴往對方身上彈。
莫秋風原本是躺在枝干上看戲的,哪知鄭雙娟對著莫秋柔低聲嘀咕了一下,便將戰火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又因為身處懸空的枝干上,莫秋風也不易躲避,只能被兩個女孩白白欺負。
在這傍晚時分,溪水是帶著涼意的,有些水珠滑落進莫秋風脖頸,惹得他渾身一抖。見狀,兩個小女孩卻是在樹下笑了開來。
這種相處方式太過童趣,莫秋風忍不住從枝干上下來,報復性地沾上一些溪水和兩個小女孩玩鬧開來。嬉笑聲中,倒是難得找到一些孩童的天真。
過了一會兒,三人臉上皆是帶著水珠,莫秋風臉上的水珠甚至還在往下滴落。眼睫處有一滴水珠,顫動了幾下緩緩墜落,在微紅的夕陽照耀下,竟是顯得晶瑩無比。
又玩鬧了一會兒,三人才停下來休息,鄭雙娟拿出隨身攜帶的一條手帕,三人輪流擦掉了臉上的水珠。
在手帕中間,繡著一只小兔子,右下角處,繡著‘娟’字。
莫秋柔對此很是喜愛,拿在手上愛不釋手,對此鄭雙娟眼楮眨巴眨巴兩下,說道︰「小柔,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可以讓我媽媽也幫你繡一條哦。」
鄭雙娟的母親莫秋風見過,在家長會的時候,她母親是一名婉約的女子,對自己的女兒很疼愛。
「真的嗎?」
莫秋柔顯得有些驚喜,抬眼瞅了一眼莫秋風,見後者沒有反對的意思便小雞啄米般點頭,「謝謝雙娟姐姐。」
「不客氣的。」
鄭雙娟臉頰微紅,眸子一動卻是看向莫秋風,「秋風,你也要嗎?」
「呃?」
莫秋風愣了一下,旋即尷尬地笑了笑道︰「我還是算了,我不喜歡帶手絹。」
鄭雙娟臉上的失望之色還沒暈染開來,一邊的莫秋柔已經堅決反對地說道︰「不行,哥哥也要弄一條手帕,那樣我們三個就都有了。」
鄭雙娟對‘我們’一詞心中頗有一些小喜悅,眼眸轉了轉,頗為期待地看著莫秋風。
見兩小女孩這般,莫秋風聳了聳肩,「好吧,我隨便。」
得到滿意答復,莫秋柔小貓般地笑了幾聲,和鄭雙娟在一邊嘀咕開來。後者則是要含蓄許多,只不過微翹的嘴角卻是掩飾不了的。
平靜地相處了一會兒,三人便分開各自回家,鄭雙娟也收拾了一下書包,回家的腳步略快。放學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左右,她若是再不回家父母會擔心的。
實際上,對于從小家教甚嚴的她來說,放學二十多分鐘才回家已經算是小小的叛逆行為了。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凌慧穎已經等候在門口,當鄭雙娟的小身子出現在視線中,她先是松了一口氣,旋即臉色微微嚴謹。
見到面色嚴肅地等在門口的凌慧穎,鄭雙娟小臉微微緊張,近前諾諾地說道︰「媽媽,我回來了。」
因為緊張,她低著小臉不敢抬頭,手指不自覺地在身前攪動。
「你干嘛去了?」
凌慧穎沒有因為女兒的動作而心軟,嚴母般地詢問。
「我我」
鄭雙娟自小就沒有撒謊的習慣,所以此時諾諾了一下也沒將心中打定好的說辭說出,急的小臉有些通紅。
見到疼愛的女兒這般,凌慧穎下意識的柔化了語氣,「告訴媽媽,放學後你做什麼去了?」
「對不起媽媽。」
鄭雙娟先是道了一聲歉,而後低聲說道︰「我和秋風秋柔在小溪邊玩了一會兒。」
似是擔心母親遷怒莫秋風兄妹倆,她又匆忙接口道︰「媽媽,是我拉著他們一起玩的,你不要怪他們。」
凌慧穎本就是擔心居多,此時得到女兒的回答,心中的些許生氣也早就消散。而在听到女兒話語中談及的人時,凌慧穎眉宇微微一動。
莫秋風莫秋柔兄妹她是知道的,雖然不同村,但莫家的名聲早已在附近幾個村子傳開。同樣的,莫秋風的聰慧也往往是大人們茶余飯後閑談的焦點之一。
莫秋風
她的女兒,自小便聰慧無比,曾被許多大人夸獎蕙質蘭心,但自從莫秋風出現之後,在很多人眼中,自己的女兒和莫秋風相比卻是有些不及。
對此,她原本是不上心的。但是,從女兒入學與莫秋風同班開始,她能感受到女兒在努力追逐著莫秋風的腳步。往往在不經意間,女兒會下意識的提及莫秋風遇到什麼事情會怎麼做怎麼做,似乎將莫秋風當成榜樣和努力的目標一般。
那時,她對莫秋風起了很大的好奇心,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男孩才會讓自己的女兒為之推崇。
一直到一年級中學期時候的家長會,她第一次見到了莫秋風。
那時,他代表全班孩童,在所有家長面前謙虛而談,完全沒有怯懦、緊張。而之後的學期校會,他更是和校長站在一起,面對全校師生依舊溫和地笑著。
那個時候,她一度以為他是一個擁有成熟思想的大人,而不是外表上的孩童。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才接受了他比自己女兒優秀的事實。
誰家小孩,聰慧如斯!雖說以女兒為榮的想法從未變過,但偶爾她也會為莫家有這麼一位孩子感到羨慕。
見到自己母親沒有回話,臉色也不曾變過,鄭雙娟還以為她還在怪罪自己和莫秋風兄妹,不由得拉著母親的衣袖,諾諾地說道︰「媽媽,真的不怪秋風他們的,是我拉著他們一起玩的。」
鄭雙娟的動作使得凌慧穎回過神,見到自己女兒這般,不由得微微一笑。蹲,將鄭雙娟抱起,輕聲教導說︰「雙娟,放學玩耍是可以的,但不能玩的太晚,而且,要提前和媽媽說,知道嗎?」
見凌慧穎的表情柔化開來,鄭雙娟心中的不安去了少許,點著頭應聲,「知道了,媽媽。」
「記得下次不能再這樣了,不然就打你小屁屁。」
凌慧穎習慣性地捏了一下女兒的小鼻子,柔聲說道︰「告訴媽媽,你和秋風秋柔他們玩什麼了?」
鄭雙娟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母親,見她臉上的笑意是真的才將剛才和莫秋風兄妹玩耍的事情緩緩道出。
「怪不得衣領濕了一點。」
知道女兒剛才在玩水之後,凌慧穎模了模鄭雙娟的衣領,而後抱著她走進屋里,「趕緊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這莫秋風,還以為多成熟,竟然用水潑你。雙娟,記得下次一定要潑他,而且得讓他乖乖站著」
「媽媽」
屋內,傳來凌慧穎稍帶埋怨的話語和鄭雙娟急促尷尬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凌慧穎幫鄭雙娟換好了一身衣衫,正巧鄭雙娟父親鄭佑庭也下班回家。稍微整理了一下,一家三口便坐在飯桌上享用晚餐。
鄭家的家境還算不錯,鄭佑庭在市內一家公司上班,月薪將近兩千,在這個年頭也算小資家庭。晚餐準備的很豐盛,魚肉蔬菜,樣樣不落。
吃了一會兒,鄭雙娟似是想起什麼一般,嘟著筷子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媽。」
「嗯?怎麼了寶寶?」
將剃掉魚骨的魚肉放進鄭雙娟碗里,凌慧穎寵溺地笑了笑。
「媽媽,你能幫秋風秋柔一人繡一條手帕嗎?」
頓了頓,鄭雙娟從自己口袋中掏出那張手帕,「就是和這個差不多的手帕。」
雖然不知道鄭雙娟為何提出這個,但凌慧穎也沒拒絕的意思,點了點頭,「嗯,好的。」
「呀,謝謝媽媽。」
得到凌慧穎首肯,鄭雙娟嬌呼一聲,在凌慧穎臉上落下一個親吻,「媽媽我愛你。」
這邊,趙又廷放下筷子,微笑地看著妻子和女兒,「寶寶,爸爸呢?」
鄭雙娟連忙在父親臉頰處也落下一吻,「爸爸我也愛你。」
「誒。」趙又廷笑了笑,看著自己的妻子,指指臉頰,「老婆,你的呢?」
「去你的,每個正經。」「呵呵。」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兩天後,莫秋風和莫秋柔收到了凌慧穎拖鄭雙娟遞給他們的手帕。給莫秋柔的是中間一條有著小貓的手帕,給莫秋風的則是中間有著一片雲的手帕。
兩條手帕上,都有著他們的名字,‘風’與‘柔’,就像鄭雙娟的‘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