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花在心中把整首歌的歌詞默讀完,只覺心下一陣愴然喟嘆。
這首歌,字里行間都緩緩流淌著一股靜謐清新的氣息,憂傷的氣息卻是刻骨的明媚,明明是等待在搖曳生姿如同涼風秋葉般的夢幻世界,卻在無形中又夾進了對瑰麗夢想的憧憬向往,矛盾交織。
段小花突然心念一動,想融情于物,想把歌詞中匿藏隱跡的情感演繹至琴鍵中,以另一種細膩清靈的方式回放到現實中。
她抬手撫上琴鍵,尖細的指尖輕然一挑以試音感,緊接著手腕一翻,錚然美妙的琴音便自靈巧的指間如流水般輕瀉而出,時而似銀河落九天的磅礡之美,時而似天山雪頂上清涼流淌的雲影天光,影影綽綽,時有時無。
任由時間隨著清靈的琴聲流逝,直至‘錚’的一聲脆響,流瀉的琴聲嘎然而止。
一雙縴長白皙的手從背後繞過,頓時,段小花整個人陷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少年熟悉的淡淡體香縈繞在她的鼻尖,灼熱的氣息輕輕地噴薄在她的頸側。
她禁不住一怔。
「別彈了。」清透的聲音在耳側低低地響起。
她卻沒有回頭,也沒有掙扎,過了一會,才在他的懷里輕輕地吐出一句:「為……為什麼?」
「因為,」他輕輕地放開她,抬手扳過她織瘦的身子,柔和的目光絞在她可愛甜美的臉上,他看著她,緩聲說,「你不適合彈這首曲子。」
「我」聞言,她無聲地張了張口,奇異地沒有了追問下去的勇氣。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是不是適合這首曲子的彈唱者?
她沒問,他也沒說。
氣氛靜謐。
半響,她抬頭瞅著他,小心翼翼地輕問:「你不生我的氣了?」
「剛開始,我確實很生氣。」他定定地看著她,漂亮的眸子里是一片她看不懂猜不透的神色,他的語速緩慢而低沉地一句句地陳述,「氣你輕易就左右了我的情緒,氣你知錯了還不改,氣你總是不把我的關心當回事,氣你把我對你的關心當作理所當然,」說著,他突然輕嘆了口氣,抬手輕輕地撫上她柔軟的發絲,眸子開始一片微微的波光閃爍,「可是,我更氣的是,為什麼你永遠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為什麼就不能對他上心一點?
「那現在呢?」
「現在我還氣。」他看著她,臉色平靜,「但是,我更多的是無奈。」
沒心沒肺?
她對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沒心沒肺嗎?
她真的把他對她的關心當作理所當然了嗎?
可是,此時此刻自己的心底翻騰涌動著的是什麼?
已經破土而出的又是什麼?
那些隱匿潛伏在靈魂深處經久未動的情感翻騰又是從何而來?
自己是不是……
她忽地對上他時明時滅的目光,清澈的眸子閃了閃,然後緩緩地顫聲開口:「我……我可能是喜歡上你了,溫子琦。」
我可能喜歡上你了,溫子琦。
多麼青春純情的一聲輕語,多麼小心翼翼的一句表白,無關風月,就這麼干淨透徹地從她的內心深處表露出來了。
十七歲那年,月色無光的夜晚,我曾無邪無瑕地對著心愛的男生表露我心中的愛意,那時,我天真的以為這就是感情世界中的永遠,永遠的地老天荒,永遠的細水長流。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世上沒有地老天荒,因為天不會荒,地也不會老。而我們,都各自活在了自己親手編織的歲月謎題里。
段小花
當我猜到謎底,才發現,宴席已散,一切都已過去。當我猜到謎底,才發現,一切都已過去,歲月早已換了謎題。
席慕容
他微笑著看向她,輕聲說:「我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很久就知道了,只是你不知道,而我,也沒有告訴你而已。
「那你……」喜歡我嗎?
‘轟隆隆’,窗外突然間雷聲陣陣,震耳欲聾地響起,瞬間便將段小花細碎的話吞沒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巨響中。
暴風驟雨夾雜在一起,翻滾著撕咬著掠過窗欞卷進房間里,似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戰亂般從外面灌了進來,紫藤蘿色的薄紗窗簾瞬間被驟風吹起,在兩人的視線中席卷飛舞,凌厲疾速地揚起片刻又忽地垂下貼向牆壁,如同發生海嘯的深海般掀起了滔天駭浪,頃刻間,室內的物體就被吹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溫子琦快步走了過去,快速地把精致的木質窗外合上了。
一扇木窗,便把狂風暴雨隔絕在房間外,那麼輕而易舉。
一個夜晚,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外面依舊淒風厲雨,里面仍是風平浪靜。
溫子琦一邊抬手將窗簾拉了過來,一邊轉過頭問段小花:「剛剛你想問什麼?」
經過一場天氣驚變,段小花突然沒有了再問他的勇氣,所以面對溫子琦的話她只是微笑著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沒什麼,我只是想問你平時是什麼時候睡覺的?」
聞言,溫子琦轉過身看向她,意味不明地輕笑:「你問這個干什麼?」
「沒干什麼啊!」段小花絲毫不怕他誤會自己,說得大言不慚,「當然是我想知道了!我也只是問問,你不回答也就算了唄!」
溫子琦轉身看著滿地一片狼藉不堪,皺了下眉,接著俯身緩緩地把地上的狼藉一一地拾起,沒有抬頭,沒有回答她的話,卻是輕聲陳述:「我在奇怪,你對老鼠避之如蛇蠍,卻對打雷似是見怪不怪。」
聞言,她晶亮的眸子突然黯然了下來,媽媽離開那晚的情景再次侵襲著她脆弱的神經末梢,這一刻,她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是那麼毫無預兆,擋也擋不住。
如果她說之所以不怕打雷是因為自己需要用震耳欲聾的雷聲來麻痹對過往的追憶,而不是一直都在媽媽拋家棄女的夢魘中苟延殘喘地活著。
這個,算不算是一個理由?
「別哭了。」不知何時溫子琦走了過來,把她輕摟在懷里,接著抬手輕撫上她織瘦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拍著,輕哄,「別又哭成小花貓了。」
「我才沒有哭!」她窩在他清香柔軟的懷里,用力狠狠地吸了幾下鼻子,聲音明明就帶著重重的鼻音,卻仍是嘴硬又說得狗屁不通,「我干嘛要哭!只是眼淚不受控制地下來了而已!」
是的,眼淚就這樣沒有任何預兆地下來了。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因為眼淚是一個懦弱者的表現,哭了,就代表自己向命運俯首稱臣,對自我認可的否定,對眼淚的滋長添磚加瓦。
段小花
段小花微仰起頭,想把狠狠地眼淚逼回去。
可是,根本就沒用。
眼淚還是猖獗霸道地緩緩地淌過她白皙的臉頰,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