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兩道暗紫色的雷電以雷霆之勢劈向青衣少女所在的方位。只是這一次，當兩道雷電穿過重重結界後，能量似乎被卸去了一些，卻依舊不偏不倚的劈在了少女身上。
細微的悶哼自少女口中逸出，她的身體被雷電狠狠砸在石台之上，蜷縮，掙扎，眼中的決然卻並未褪去分毫。
就這樣，第三重天罰，第四重天罰，第五重天罰。
……
不放過每一個機會布下結界，不放過每一分每一秒治愈身體。險些有幾次，墨妍幾乎以為她撐不過去了。但事實上，她還是撐了下來。
即便滿身狼狽，即便痛不欲生。
直至地八重天罰結束，石室頂端的漩渦已從三尺大變為八尺大，雷電的數目也已經增加到八道，而顏色，也趨近墨紫色。
還有最後一重天罰。
看著趴在地面上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狼狽少女，墨妍心中有些動容。
到底是怎樣的信念，讓她撐過一次又一次血肉分離五髒碎裂的疼痛？
然而，第九重天罰即將降臨。
可是地上的少女已經十分虛弱，她已經沒有力氣爬起來了，身體幾乎趨近透明，發絲凌亂不堪，嘴角還有玄青色的血液不斷溢出，唯獨那一雙眼楮，狠狠盯著自己頭頂上漩渦。
倔強，不甘，癲狂。
卻于目光轉向玉棺之中的年輕男子時化作刻骨的溫柔。
「只差這最後一重了，蕭郎，我終是不能與你同穴而葬，共赴黃泉了！」那少女苦澀一笑，聲音中也染了一抹悲涼，兩行淚水自她清亮的誰眸中滾落腮邊。
「老天爺！玄女不服！」少女忽而仰天怒吼，神情悲壯，嘶聲力竭。
墨妍心中一震，一種前所未有感覺堵在心口之處，上不去，下不來。
「那個女孩兒，是剛才的那棵小草麼？」一旁的墨若兮愣愣的開口，一雙大眼楮滿滿的寫著不可置信。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妖靈修得肉身時必要渡過的天罰嗎？听她所言，如此費盡千辛萬苦不惜以形神俱滅為代價修得肉身，就是為了與棺木中的人同穴而葬？」
就在這個時候，那玄女似乎也發現了墨妍和墨若兮的存在。
她的目光慢慢落在墨妍身上，如水一般漂亮的眼楮忽而升起一絲希冀。
石室頂端的漩渦還在繼續變大，少女卻毫不理會，像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她萬分艱難的撐起身體，突然朝朝墨妍的方向跪了下來，然後開始不住磕頭。
「妖神大人，求你幫幫小妖！只要小妖能夠渡過最後一重天罰，玄女願奉上千花本體，對還有玄珠，只要是妖神大人想要的，玄女甘願一並奉上，只要您能助小妖凝結肉身。」
青衣少女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墨妍微微一愣。微微挑起眉，心中滿是疑惑。
妖神大人？說的是她麼？
「鳳非離，你知道她所說的話是何意嗎？」
片刻的沉默，一聲輕嘆自腦海中響起。
「她所說的妖神，指的是我！」鳳非離坦然道，聲音中听不出什麼情緒，卻較平時冷清不少。
鳳非離的話令墨妍微微一愣，那玄女看得見他？
「玄花本就是靈寶中極為高等的寶物，再者她已經修出妖靈，能看到我，也不足為奇！」
「那眼下你準備如何是好？」
「你先放松身體，我會借由你的身體發力，旁邊的那個丫頭恐怕要先讓她睡一會兒了，畢竟，讓她知道我的存在，並不是什麼好事！」
鳳非離的話讓墨妍微微一愣，將自己的支配權拱手讓出，而且還是讓給一個男人，怎麼想，她都覺得十分詭異。
看了看石台之上的少女，她忽然想起臨死之前的自己。那時候，她也是這樣看著顧南城，求他放過阿音，求他……
「好！不過時間不要太長！」
墨妍依照鳳非離的話放松身體，很快，她只覺得整個人渾身一疼，意識隱入一片昏暗之中。
她看到鳳非離支配著墨妍的身體動了起來。他先是手腕微微一動，指間不知是彈了些什麼東西出來，便見墨若兮身體一軟，沉沉睡去。
「這世間生死有命，輪回自有天意，你又何苦偏執于此！」那是墨妍第一次看到鳳非離有了真正的表情，盡管是透過她現在的身體表現出來，卻與她平日里胡亂想象的大不相同……
沒有玩世不恭，沒有調笑不正經，只有無盡的悲憫，和一種拯救世間的超然和淡泊。
「妖神大人，小妖斗膽一問，你可有愛過一個人？」少女面帶微笑，似是想起了什麼極為快樂的回憶，一雙誰眸中滿滿的盡是懷念。
鳳非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愛一個人，明知道是天意不可違，卻偏要違之。明知是命運不可改，卻偏要改之。當年玄女年少貪玩，私出泉底，與蕭郎一見傾心。可人妖殊途，命運讓我們相愛卻不能相守。如今蕭郎已故，玄女別無心願，只求與他同穴而眠，共赴黃泉！」玄女說這些話時，有怨，有嗔，到最後卻化作刻骨相思。
「所以，你明知強修肉身必遭天罰，卻依舊逆天而行？若你去往陰間，他早已投胎轉世你又當如何？」見鳳非離說這些話時還是方才那一副表情，墨妍突然覺得，也許她剛才的對他的評斷太過武斷。
這人對終生的態度其實並非是悲憫，而是徹徹底底的漠然。因為漠然，所以才能維持一種表情說話，因為從始至終都只有一種表情，所以才會被人誤以為是悲憫。
「不論他投胎何處，我都會找到他！」隨著玄女的一句話，墨妍發現鳳非離的神色突然有了一些變化。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這一次，鳳非離眼中的神色真的是變成了悲憫。同樣，這也是墨妍第一次見到鳳非離出手。
之間他微微抬手，一片白色的光芒自他手中飛出，將石台之上的玄女籠罩其中。
也就在這時候，最後一道天罰終于降臨。
九道墨紫色的雷電如同就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朝底下的白光撞去。
轟隆隆！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撞擊聲，使得整個石室都為之震顫。
墨妍只瞧見屬于自己的那道身體微微一顫，繼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更為凶猛的第二波攻勢再度襲來。
鳳非離操控這她的身體不住結印，那些法印看起來復雜萬分，卻總是能堪堪抵過一波攻擊。
隨著‘她’的眉毛皺得越來越厲害，攻勢也終于到了最後一波。
石室的牆壁之上出現些許裂縫，白光包裹下的少女雙目微闔眼。
一直到很多年後，墨妍都無法忘懷得，那時她隱在一片無邊的昏暗中，看他冷凝認真的側臉。
那張臉明明是自己的，她卻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眉是遠山眉，眼是丹鳳眼，挺直俊秀的鼻峰，一緊微微抿著的梨瓣一般的唇畔。
終于，那第九道天罰結束。
石室頂端的漩渦消失不見，石台之上的少女漸漸化作真實，墨妍瞬間得到了身體的指揮權，墨若兮也蘇醒過來。
但無論她怎麼呼喊，鳳非離卻就此陷入沉寂。
「咦，我怎麼睡著了？」墨若兮睜開朦朧的雙眼，有些茫然的問道。
而這個時候，石台之上的玄女也走到了她面前，匍匐在地。
「感謝你願意幫我！」
「你知道，幫你的人並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讓出…」看了看一旁的墨若兮，玄女很聰明的沒有將話說完。
只見她微微張開嘴，一枚散發著玄青色光芒的珠子慢慢從她嘴中飛出，隨著那枚珠子飛出，她的臉色瞬間灰敗下去。
將珠子交到墨妍手中，玄女步履艱難的踱到空著的冰棺旁邊，然後自己慢慢的躺了進去。
朝墨妍微微一笑，她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
「這是能夠滋養靈魂的玄液，是我這些年的眼淚所積！」說完，她又輕輕咬開自己的手指，像是用盡渾身力氣一般，于指尖凝結出一棵開了花的小草。
「這是玄花和玄葉，你且收好！」做完這些，她的臉色愈發雪白了。
「我做了幾千年的夢，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明明是死亡在即，她卻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幸福開心。
轉過頭一臉甜蜜的看著一旁冰棺中的男子，一臉滿足。只是下一秒，她卻臉色猛然一變。
「有人正在闖入這里，你們快站在那個石台上，我送你們離開！」
「那你怎麼辦？」如果被外人闖入，那她與他同穴而葬的希望豈不是要破滅。
「你放心，只要你帶走了我的本體，這石室便會自行消失，闖入這里的人，也會自己回到岸上。這樣，我和蕭郎就永遠不會受到打擾了！」玄女笑著開口，一張小臉兒上滿是釋然。
「好了，快走了！不然來不及了！」說完，她小手一抬，墨妍只覺身體一輕，人已身在石台之上。
「替我謝謝妖神大人！」這是墨妍听到的最後一句話，緊接著，她幾乎可以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和墨若兮的身體正在以肉眼所觀的速度變得透明起來。
而冰棺之中的玄女卻是在最後一刻緩緩閉上了雙眼。
于此同時，石室的大門打開。恍惚之間，她似乎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居然是雲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