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尋的情況當真如同鳳非離所說反復無常,冷熱交替,一時若烈火焚燒,一時如身臨冰窖,端的是冰火兩重天。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了六個時辰左右,而這六個時辰期間,墨妍幾乎是寸步不離。
棉被時加時減,火堆時起時滅,冰水換了一盆又一盆。
大約辰時三刻左右,慕容清尋終是醒了過來。
緩緩睜開雙眼,天青色的眸中還帶著一絲朦朧的霧氣。見得眼前充滿倦意的清麗容顏,慕容清尋微微一愣。
「醒了?」墨妍挑眉,手順勢覆在他的額頭之上,察覺到溫度已經恢復如常,不由微微松了口氣。
她舉動盡數落入他眼中,眸中掠過一絲溫存,慕容清尋掙扎著撐起身體,似是想說些什麼,豈料嘴一張,竟是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
墨妍臉色一變,急急上前扶住慕容清尋,鳳非離的聲音這時卻在腦海中響起。
「美人不必慌張,這黑血乃是他體內余毒,還需兩日排清。這段時日只需靜心休養,不會有什麼大礙!」他的語氣很淡,細听之下似乎有著淡淡的不悅。
墨妍只當做他不喜歡生人在旁,也未多想,俯身將慕容清尋放平,又取過一旁的帕子為他擦拭嘴角血跡。
「有什麼話,待你身體康復後再說!」不容置疑的語氣,她轉過身卻將吊鍋之中的白粥倒入一旁的瓷碗之中。
山洞中一時陷入靜默,只听得她衣袖相互摩擦的簌簌聲以及嘀嗒嘀嗒的水聲。
慕容清尋並未閉上眼楮,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墨妍身上,專注而認真,一貫無怒無喜的臉上,總也掛著淡淡的笑意。
「先吃點東西,一會兒下午我還要出去一趟!」見他精神似乎好些了,她緩緩將他扶至半坐,繼而將手中的瓷碗遞到他手中。
取暖的干柴昨夜用得差不多了,在出去之前,她得將他安頓妥當。
「這幾日辛苦你了…」慕容清尋柔聲開口,伸手接過墨妍遞來的瓷碗,視線卻在無意間落在墨妍受傷的手腕之上,一雙眼楮中掠過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
見慕容清尋盯著自己的手腕動也不動,墨妍不動神色將手腕縮回衣袖當中。
「道謝的話不必多說,你只需記得自己的承諾便可!」她向來不習慣將傷口暴露在旁人眼中。
對于墨妍的話,慕容清尋並未回應。他收回視線,開始慢慢吃碗里的粥。他吃得慢條斯理,似是極為認真的在品嘗什麼山珍海味一般。
見他吃得仔細,墨妍也並未再說些什麼,理了理衣裙,取了其中一件披風系上,轉身朝山洞外走去。
「墨姑娘煩請留步…」慕容清尋的聲音讓墨妍頓住了腳步,卻見她微微扭過頭,挑了挑眉,有些狐疑的問道︰「有事?」
墨妍的問題讓慕容清尋面色猛的一紅,過了半晌,他終是咬了咬牙,似是下定決心一般的吐了四個字︰「注意安全…」
慕容清尋的反應令墨妍微微一愣,下意識問道︰「就這樣?」
果然,墨妍話音落下,慕容清尋一張臉紅得更甚。
「我有些口渴,能勞煩你幫我倒杯水麼?」憋了半晌,慕容清尋終是胡亂扯了個理由。
墨妍二話未說,折回山洞給他倒了碗水,這才轉身離去。
然而,就在墨妍轉身離開山洞之際,慕容清尋終是放下抵在唇間的瓷碗。他的視線落在墨妍離開的方向,過了一會兒,終是自嘲一笑。
他這是怎麼了?方才竟會做出如此荒謬的舉動,這放在從前,是斷然不會有的。
卻說墨妍走出山洞之際,陽光破天荒的出奇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地上的雪已經有了開始融化的痕跡,看來墨若兮那小丫頭所言不假,春天,確實是不遠了。
向前走了數十步,出了她按照鳳非離所言布下的陣法範圍。迎面卻走來一個人。
墨妍眯起雙眼,眸中掠過一絲驚詫,竟然是他?
逆著光,雲不歸白色的衣炔在風中肆意飛揚,筆墨淡描的容顏在陽光下顯得愈發晶瑩如玉。
「是你?」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兩人一同吐出兩個字。
一番寒暄下來,墨妍總算知道,原來這山洞的主人正是雲不歸,他此番回來,轉了好半天卻愣是找不到入口,萬分疑惑之際,墨妍卻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無怪我在這山中轉了好多圈也不見入口,原來是你在洞口設了陣法!」雲不歸有些哭笑不得,他險些懷疑,他是不是找錯位置!
「我本是要去東離,卻在途中遇到些麻煩,又因為同伴有傷在身,所以不得不借宿在此!」墨妍淡聲開口,對于眼前的這個男子,他感覺還算不錯,現下想來,那山洞之中陳設雖然簡單,卻無不透露著些清雅之意,倒也與這人身上的氣質十分相符。
「說來也巧,我本也是要去東離,卻途徑此處,正準備回來取些東西,不想遇到了你!」雲不歸的視線在墨妍身上停留了片刻,終是輕輕一笑。
「許久未見,你身上的變化極大,若非是這一襲黑衣還算熟悉,我險些認不出你!」他眸中的驚艷毫不掩飾,嘴角的笑意卻是坦蕩無比。
對于雲不歸的話,墨妍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唯有不做回應。其實這具身體的容貌也並未有太大改變,只是好像在一夜之間突然長開了,變得更像前世的她。
對于墨妍的沉默,雲不歸倒也並未十分在意,眉眼含笑道︰「方才見你應是要出去的樣子,有什麼事在下可以效勞的嗎?」
「嗯,我確實要去找些干柴,你若方便,便幫我照顧一下山洞之內的那位朋友!」
「干柴?」听聞墨妍的話,雲不歸微微皺了皺眉,但轉念一想也是,她畢竟是初來乍到,又怎會對附近的情形了如指掌。
「這樣吧!你隨我來,就在前方不遠處還有一處山洞,那里面有足夠的吃食和干柴!」他平日里閑來無事會往里面丟些東西,久而久之,也就堆積成山。
听到雲不歸的話,墨妍眼楮一亮。馬車之中所剩的米糧不多,慕容清尋身體尚且虛弱,小丫頭去搬救兵,最快也需半月時間,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又對地形不甚熟悉,覓食什麼的,確實十分困難。
在雲不歸的帶領之下,兩人很快滿載而歸,回到山洞時,慕容清尋已經沉沉睡去。
「慕容兄?」見到床上的人,雲不歸挑了挑眉,眸中掠過一絲驚詫,很明顯,他是認識他的!
「你們認識?」墨妍挑眉問道,將帶回的東西規整到一旁的角落之中,卻見雲不歸的手已然覆上慕容清尋的脈搏。
「竟然是噬心散!」雲不歸的眉毛擰得極深,復又轉過頭將視線落在墨妍身上。
「不知姑娘用了什麼辦法,我看他身上毒素已解,只余少量余毒未清?」
雲不歸的話讓墨妍微微一愣。噬心散,傳言中霸道無比的毒藥,兩個時辰內若不服下解藥必死無疑,即便服下解藥,半年之內也無法在動用體內劍氣,若強行催動,極有可能造成筋脈逆行,重創心脈。
「我身上恰逢有解藥,也算他福大命大!」墨妍胡亂扯了個幌子,她自是不會說,有人給了她化毒丹。
墨妍的回到讓雲不歸微微愣了一下,據他所知,這噬心散毒藥世間一共不過三粒,她手中竟有一顆。
似是察覺到說話聲,石床之上的慕容清尋緩緩張開眼楮,待見得床邊多了一人,不由微微一怔。
「不歸?」他的聲線微微上挑,明顯沒有料到在這里會遇到熟人。
雲不歸輕輕點了點頭,神色隨即凝重起來。
「那人,終于還是動手了麼?」雲不歸的話讓慕容清尋眸色微微一暗,他輕輕別過頭,並沒有回答雲不歸的話。
見慕容清尋的反應,雲不歸輕嘆一聲,竟是自腰間取出一只瓷瓶,從瓶中倒出一顆金**的丹藥,遞到慕容清尋手中。
「這是補氣丹,眼下你體內余毒未清,且半年內無法動用體內劍氣。待救援到了,我隨你一同回東離,也好有個照應!」
兩個男人之間的交流,墨妍不會插嘴,但听到雲不歸要同行時,她微微愣了一下。
「那便有勞你了!」還未等她開口說話,慕容清尋已經做了決定。
對于慕容清尋的決定,墨妍也不好多做阻撓。畢竟半年不能動用劍氣的人是他,她也無法干涉他與朋友聯絡。
只是,人多眼雜,她以後和鳳非離溝通,要愈發小心些了。
正在這時,兩人似乎是溝通完畢,視線不約而同落在墨妍身上,這讓墨妍萬分的不自在。
不過不自在歸不自在,她是何許人也,又豈會在意?
「雲不歸,既然你和慕容公子認識,那之後照顧他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墨妍說完,直接找了出干淨的位置靠在石壁之上閉目休息。她這幾日疲倦至極,確實需要放松放松。
墨妍干脆利落的動作讓對面的兩個男人目瞪口呆,還未等雲不歸回答,墨妍已沉沉睡去。
黑暗中,某一襲紅衣的男子微微揚起嘴角。
起初,他還對那個突然冒出來一襲白衣飄飄的男人有所不滿,但眼下,他卻是滿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