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恨
當鄭承澤將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的時候,時鐘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拖著略微疲憊的身體走進自己的房間,他並沒有將房間里的燈給打開,漆黑的臥室僅僅只有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
鄭承澤慢慢的走到窗戶的旁邊,將窗戶給推開,一股冷風便迎面撲來,盡管已經步入夏天了,可到了深夜氣溫還是有些低的,所以僅僅穿著一件短袖恤的他,在這股冷意的刺激下,忍不住抱著雙臂抖了抖身子,原本有些疲憊的腦子也是瞬間變得清明了。
這個時間段的首爾依舊顯得燈火通明,盡管大部分普通人家都已經熄滅了燈光,開始休息,可對于一些人來說這僅僅是愉快的夜生活的開端而已,酒吧,舞廳門口的廣告牌,霓虹燈依舊在散發著妖冶的光芒,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人進去。
倚在窗欄上,抬頭看著漫天的繁星和那一輪月牙兒,盡管自己依舊被微風帶來的涼意給刺激著,可鄭承澤卻並沒有去在意,甚至有些故意的讓自己受刺激,因為這個時候他的大腦是最清醒的,他習慣將自己置于靜謐的環境之中思考事情。
隨手將放在書桌上的一個照片框拿了起來,里面是他們一家人的人合照,看著照片里的自己和鄭恩地,以及站在自己身後的中年男子和美婦,笑的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幸福,本應該一家人繼續過著溫馨快樂的生活,卻因為那件事情發生,被活生生的給摧毀了,父母雙雙的離去,讓這個家庭失去了最為依靠的頂梁柱,繼續生存下去以及撫養妹妹長大成人的重擔並壓到了他還十分稚女敕的肩膀上面。
所幸的是,小時候在福利院的經歷讓鄭承澤比大部分同年人都要堅強,面對巨大的困難並沒有退縮,而是咬著牙倔強的迎難而上,用自己並不算太強壯的身體為年幼的妹妹遮風擋雨。
「呵呵,如果不是因為……不是因為我的話,他們不會死的,最該死的是我,要是我從來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話,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怔怔的看著手中的照片,兩道淚痕悄然無聲的出現在鄭承澤的臉上,從一懂事起就生活在福利院的他來說,自己的親生父母並沒有給他留下多大的印象,甚至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反而是領養他的鄭氏夫婦因為無微不至的關懷,取代了他心目中原本屬于親生父母的位置,可原本他最想報答的養父養母卻因為自己而雙雙死去,這樣的打擊一度讓他有了輕生的想法,但因為年幼的妹妹,他並不能做出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為,已經享受過福利院那種孤獨滋味的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妹妹也享受那種滋味。
靜靜的將照片框捧在自己的胸口,鄭承澤的思緒卻是陷入了回憶之中,盡管每天都會因為那場面而做噩夢,但他每天都會強迫自己去回憶,因為他怕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會將一些事情淡忘,包括那個他恨不得噬其肉,飲其血的人。
那天,那人,那張臉,他發誓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是剛剛進入夏季不久的一天,滿天繁星和彎彎的圓月都懸掛在天際,吃完晚飯後,一家四口人從家里出來,來到一個小公園里面散步乘涼。
「恩地,不要跑太快了,小心一點」中年美婦有些擔憂的朝前方那個身著一席白色連衣裙,連蹦帶跳不斷小跑著的身影喊道。
「呵呵,小孩子嘛,喜歡跑跑跳跳的很正常,有承澤在一旁看著,沒事的」中年男子伸手攔住了想要追上去的美婦,不以為意的說道,也正是因為這有些不負責的話語,惹的美婦不斷的對他翻著白眼,兩人盡管成婚許久了,可感情卻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淡,反而就如同一樽美酒一般,時間過的越久,味道越香醇。
而這時鄭承澤也是朝正在蹦蹦跳跳的鄭恩地大聲喊了一句,由于距離有些遠,兩人也麼沒听到,不過小女孩卻是停止了之前有些活潑過度的行為,呆呆的站在原地等著哥哥牽起自己的小手,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美婦眸子里盡是欣慰的神色。
「承澤和恩地的感情真是好呢,這個小丫頭平時在我面前那麼調皮搗蛋,可一到承澤面前就格外的听話」
「呵呵,恩地當初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對承澤表現的異常親近,你又不是不知道,難不成你還吃自己兒子的醋啊」
「去你的,我就不信你不吃醋,那個小丫頭可是最喜歡跟你頂嘴了,可承澤說什麼她都會乖乖遵從,你這個當爸爸的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吃醋?」
「呃……」中年男子被美婦這一句話給嗆的半天沒說出話來,只能苦笑的搖搖頭,說到底他也有些羨慕,兒子跟女兒之間的感情呢。
一家四口就夾雜在公園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享受著家庭所帶來的溫馨,閑逛了片刻之後,由于之前過于活潑而消耗了大量體力的鄭恩地,嚷嚷著要哥哥背她,並且十分堅定的拒絕了讓父親背自己,無奈之下,鄭承澤只能順著她的意思,背著她,結果沒一會便趴在他的背上呼呼的睡著了,眼見如此原本想要繼續閑逛下去的三人也只能放棄這個想法。
走在回家的路上,中年男子也是和鄭承澤閑聊著,更多的是在開導著他,由于小時候在福利院的經歷,所以在他人面前,鄭承澤大多是沉默寡言,只有在家里的時候才會展示出于往常不同的一面,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導致了他並沒有什麼同齡的朋友,處于男生最為活潑的年齡階段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兩人就這樣一問一答的閑聊著,而美婦則是安靜的走在中年男子的另外一側,听著這對父子的談話,時不時的看看趴在鄭承澤背上的女兒,橘黃色的路燈,將四人的影子在地上拖得長長的最終交匯在一起。
看著距離越來越近的樓房,鄭承澤加快了自己的腳步,畢竟背上背著一個人走了那麼遠的路,讓他也有些累了,因此他迫切的想要回到家中休息一番,而正是這份迫切讓他忽略了一些東西,包括遠處傳來的陣陣馬達的轟鳴聲。
路燈的指示燈由紅燈變成綠燈,三人也是順勢的準備從馬路的這一側走到另一側去,也許是回家的時間有些早,因此這一段路上的行人並不多,從斑馬線上過馬路的只有他們三人,腦子里面全是回家的念頭的鄭承澤,只想著如何快點走完最後一點路程,就當三人走到馬路的中央的時候。
一陣陣雷鳴般的轟鳴聲,以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有些刺眼的車燈正從遠方以不正常的速度朝著這邊沖來,顯然駕駛著並沒有因為綠燈亮著而產生停下來的想法,車與人之間的距離,慢慢的拉近,而鄭承澤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車燈給驚呆了,原本只要加快速度就能避開的,他卻呆呆的站在原地瞪大了眼楮,看著不斷靠近自己的跑車。
「快走」電光火石之間沒來得及有其他反應,鄭承澤只覺得自己背後傳來一股巨力,將自己推了出去,一個踉蹌讓他倒在地上,不斷的打著滾,而也正是這股巨力讓他回過神來,在空中將原本在自己後背的鄭恩地給抱在懷里,盡量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砰」的一聲,以及輪胎與地面極具摩擦而發出的刺耳的聲音,傳入鄭承澤的耳中,強忍著身上的不適,看了看自己懷里的鄭恩地,確定她並沒有任何的傷害之後,才連忙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著。
此時滿地都是汽車擋風玻璃的碎片,星星點點的撲在地上,反射著皎潔的月光,就猶如天空之上那些點點繁星一般,然而天上的點點繁星是鋪設在一層暗黑的夜幕之上,而這地上的玻璃碎渣,卻是鋪設在一片刺眼的暗紅色上面。
「爸爸,媽媽」鄭承澤連滾帶爬的跑到躺在血泊之中的兩人旁邊,無視了此時自己身上被玻璃碎渣所劃出來的道道傷痕,正在不斷的流著血,將他雪白的恤給染紅,可無論他怎樣的搖晃中年男子的身體,都沒有任何的反應,反倒是他的雙手被鮮血給染紅了。
「媽的,真倒霉,這下闖禍了」只見一個與鄭承澤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有些搖搖晃晃的從駕駛座上爬了起來,低聲咒罵了一句,他的臉上也有著些許的傷痕,顯然是被玻璃的碎渣給劃破的。
慢慢的開始有行人圍了過來,很顯然都是被這邊的動靜給吸引過來的,看著越來越多圍觀的人,車上的年輕男子臉上也是露出了恐慌的神色,連忙將汽車給發動。
「吱……」輪胎不斷的摩擦著地面,汽車開始慢慢的發動,並且蠻不講理的四處橫沖直撞著,原本被人群包圍的現場,頓時引發了一片騷亂,行人們都紛紛驚叫著閃躲著,也正是沖著這個空檔,那個年輕男子駕駛著汽車沖了出去。
隨著汽車的走遠,騷亂也是漸漸的平息,從驚慌中回過神來的人們,立即圍到了鄭承澤的身邊,紛紛想他伸出援助之手,看能否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在他人的幫助下打通了醫院急救中心的電話,在等待的過程中,鄭承澤最終還是哭了出來,無論他平時表現的在怎麼成熟,終究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而已,那淒慘的哭聲,讓現場的人為之動容,因為他們知道就算救護車來了也估計沒用了,要是被撞了之後立即就送往醫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被那個肇事者這麼一鬧,耽誤了時間,中年夫婦顯然是凶多吉少了,對于那個肇事者,現場的人都是義憤填膺的咒罵著。
沒過多久,響著警笛的救護車就來到了現場,醫護人員以極快的速度將中年夫婦給抬上擔架,而鄭承澤則是抱著鄭恩地一起坐上了急救車。
在前往醫院的過程中,中年美婦突然回光返照的醒了過來,待鄭承澤來到她的身邊之後,她說了一句話「承……承澤,照顧好恩地」說完便,脖子一歪當場就斷氣了。
「媽……媽媽」握住中年美婦的右手,鄭承澤一邊流淚一邊大喊著,那叫聲是如此的淒厲,而就在這時一道弱弱的聲音在車里響起「哥……哥哥」
听見這道聲音,鄭承澤微怔了片刻之後,急急忙忙的沖到鄭恩地的身旁,摟住她,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恩地,哥哥跟你做一個游戲好不好,我們兩個都閉著眼楮,誰先睜開,誰就是小豬」
「好啊,好啊」毫不知情的小女孩一听哥哥要跟自己玩游戲,當下歡快的答應著。
「那你乖乖的閉好眼楮哦,要是偷偷睜開,哥哥就不理你了」按捺住內心悲傷的心情,強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異樣,鄭承澤繼續說道。
「嗯」小女孩閉著眼楮點了點頭,開始陷入游戲的世界里,由于害怕妹妹看見現在這副場景後會受到什麼打擊,鄭承澤只能編造一個謊言,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一個人來承受就行了。
或許是小女孩真的很累,沒過多久便再度睡著了,來到醫院之後,為了怕妹妹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謊言,鄭承澤先是借用了一下浴室,將身上的血跡以及衣服上的血跡給弄掉,然後抱著她在急救室的門外等著。
隨著門口上的那盞紅燈熄滅,一個醫生臉上帶著濃濃的遺憾走了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多說話,沒過多久,兩張病床蓋著白色的床單被人推了出來。
看著消失在走廊拐角處的病床,鄭承澤嘴巴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與此同時警察也是來到了醫院,向他詢問著現場的一些事情,並向他保證一定會抓獲肇事者……
第二天警察便按照他所說的那個車牌號碼找到了那輛車,並將那輛車的車主給抓了進去,然而鄭承澤卻發現被抓的那個人並不是那天的那個年輕男子,但是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知道或許那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是有著背景的,而被抓的那個人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還要照顧年幼妹妹的他並不能因為一時的沖動,而做出什麼不可挽救的事情來。
中年夫婦的意外死亡,保險公司也是因此賠償了一筆數額不小的賠款,由于沒有其他的親戚,因此這筆錢自然是落到了鄭承澤的手中,可他還只是一個學生而已,並沒有任何的經濟來源,為了能好好的將妹妹撫養成人,他便將原來的房子給賣掉了,將賠款和賣房子的錢存在一起,帶著妹妹來到了江bei區,租了一個房子。
再次回憶起那令他傷痛欲絕的場景,那股窒息的感覺就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在緊緊的捏住自己的心髒一般,收回自己的思緒,鄭承澤抬頭看著天上的那一輪彎月,喃喃說道「爸爸媽媽,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恩地的,同時,我會幫你們報仇的,無論對方有著怎樣的背景,我都會幫你們報仇的」
剎那間,鄭承澤仿佛看到了養父養母兩人的臉,帶著欣慰的笑容出現在那彎月之上,漆黑的臥室再度回歸沉寂,不一會便響起了輕輕的齁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