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別裝死了行不行?」
手里拿著剪刀剪著花睫的尤唱晚,抬腳踢了踢坐在吧台後面,腦袋都快扎進收銀台的大理石桌面里了的墨淺畫。
「晚兒,你不懂,我要死了……」淺畫有氣無力地吐出這麼一句,又繼續拿腦袋在冰冷的桌面上磕了磕。
捋了捋袖口,唱晚繼續剪著花兒,不耐煩地吼道︰「你都這樣糾結了一下午了,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還累呢,這些花明天早上就有人來拿貨,你倒是也幫我弄兩下啊!」
淺畫有氣無力的微微抬了抬下巴,然後更加無力地擺了擺手︰「晚兒,你不懂我內心的掙扎。」
唱晚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道︰「拜托,不就是個陸隨年嘛,這三年來被你包養過的男人還少了?今天你見了一個陸隨年,明天後天還指不定有多少個陸隨年呢,你當初干這事兒的時候,就沒想過有今天這種結果?」
墨淺畫眼前一黑,不禁又癱倒在桌面上︰「毒婦,你不說風涼話會死啊?當初我怎麼知道他陸隨年是市長兒子?當初我怎麼知道會有一天我會回來巴結他?當初我怎麼知道他這麼記仇?」
說到這里,淺畫突然氣憤起來,她憤憤不平地站起來,蹲在唱晚身邊,分析道︰「晚兒,我覺得他完全是故意的,就想報當初的包養之仇。」
然後她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道︰「對,就是這樣,他一早就咬準了要報復我,所以才讓李叔叔透話給我爸,讓我去跟他相親。我說啊我說,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還跟我裝模作樣扮深沉,原來這都是他部署好的……你說對不對,晚兒?」
唱晚一把將她拉住,抓了一把花塞到她手里,說道︰「廢話,這不明擺著麼。快點快點,你也來弄弄,晚上還有課呢,再不弄明天就出不了貨了。」
墨淺畫從地上撿了把剪刀,拿起花便目露凶光狠狠地剪起來,陸隨年,你還真是君子報仇,兩年不晚啊!
唱晚一邊專心地剪著花,一邊看著淺畫,問道︰「對了,當初你是為什麼要包養陸隨年來著?」
當初她是為什麼要包養陸隨年來著?
墨淺畫坐在陸隨年的對面,手中拿著小勺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著面前的咖啡,忍不住去想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時候淺畫剛剛上大一,某天t大的網站上出現了一張帖子,這帖子一發出來便迅速被頂了起來,一時間點擊和閱讀量迅速飆升。
帖子的內容為︰「大一女生,求包養男生一名,除了負責該男生的日常生活開銷,另外每月有零花錢500,女生會不定期送男生禮物,決不要求男生送女生禮物,被包養的男生,在被包養期間要一直和女生保持戀愛關系。有意者請聯系經濟管理系,墨淺畫。」
帖子的下面附了一張淺畫的照片,小臉,直發,細腰,長腿,好多男生看了,都直說正。
這張帖子出來不過半天,下面的留言就過了五百,很多男生都在叫囂著求包養,另外還有男生在說,就這樣的姿色,即使倒貼,也要求交往。
墨淺畫在電腦這頭選花了眼,這麼多男生來應征,她的電話都快被打爆了,這是她沒有預料到的情況。
正當她皺著眉頭想著怎麼善後的時候,她的宿舍樓下便傳來了一陣清爽的吉他聲。
樓下的人熟練地彈著吉他,唱起了歌,是那首淺畫最愛的《听說》。
男生的聲音,有一種迷離的慵懶,倦倦的,帶著些微粗噶的沙啞,就像一粒沙子被包裹在行雲流水之間,讓流暢悅耳的音線滾入了些許顆粒感,格外抓撓人心。
「听說,我巷口你常經過,听說你不再寂寞,听說你,提起了我……」
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墨淺畫不由自主地走到窗前,伸長脖子朝窗外望去,只見樓底下小花壇邊的石椅上,坐著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抬起眼望著她宿舍窗口的方向。♀
他穿格子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板鞋干淨又利落。柔和的面部線條,不規則的斜劉海襯得他看起來像個鄰家小哥哥。
淺畫注視著他,他也眼光不移地看著她,安安靜靜地唱完一首歌,然後溫潤地笑了笑,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束向陽花,柔聲卻響亮地問她︰「我可以被你包養麼?」
就這樣,陸隨年成為了墨淺畫大學三年里,包養的第一個男生。
而現在,當初那個鄰家哥哥般內斂含蓄的男孩就坐在她的對面,兩年沒見,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他瘦了點,臉部的輪廓看起來更利落了些,頭發也剪短了,以前的斜劉海、韓風造型的頭發已經剪成了小平頭,露出了他俊朗的額頭,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讓人心動的帥氣。
這時候墨淺畫也顧不上仔細去分析陸隨年的變化,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陸隨年,哆哆嗦嗦地問︰「你真的是市長的兒子?」
陸隨年淺淺一笑,喝了一口咖啡,看著她說︰「如假包換。」
淺畫心里哀嘆一聲,看來,果真是天要亡她啊!天要亡她!
想到這里,淺畫忙見風使舵,對著陸隨年露出一個諂媚的笑容︰「隨年哥哥,看在咱們也是舊相識的份兒上,你就放我一馬好不好,回頭你告訴你爸,就說你看不上我,好不好?」
「隨年哥哥」……
陸隨年听到這一聲嬌滴滴的呼喚差點沒把嘴里的咖啡噴出來。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對面這丫頭,兩年不見,倒是漂亮了不少,這小嘴兒怎麼學得靈光起來了?知道喊「隨年哥哥」了,當初是怎麼追著他「陸隨年」、「陸隨年」得大呼小叫的,他可是都記著呢。
陸隨年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問道︰「我為什麼要說違心的話呢?我哪有看不上你,我看你順眼的很吶……」
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墨淺畫看著對面似笑非笑的陸隨年,心里氣急敗壞地想,這個男人在故意刁難她。
雖然內心憤恨,但人在矮檐下,她也只得默默把不滿吞了回去,繼續討好道︰「隨年哥哥,當初你被我包……呃,不是,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不對你挺好的嘛……」
陸隨年贊同地點點頭,神色嚴肅又認真。
確實對他挺好的,偶爾也給他買點小禮物啊什麼的,如果不提她使喚他為她買早餐的話,如果不提她讓他背著爬了一上午的山的話,如果不提她發脾氣的時候就對他拳打腳踢的話,如果不提某次他沖動吻了她一下,結果被她狠狠扇了一耳光的話……
忽略這些,她對他還確實蠻好的。
墨淺畫算是看出來,這個人雖然在假裝很誠懇地點著頭,其實眼楮里明明就透著一股「是這樣嗎」的光芒,再回想了一下當初對陸隨年的所作所為,她自己也有點心虛,便「嘿嘿」干笑了兩聲,喝口咖啡轉過頭去。
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而微妙,這邊這個如坐針氈,一邊哀戚戚地感嘆命運待她太不厚道,一邊在心里把陸隨年這塊現在看起來格外扎眼的臭石頭,翻來覆去罵了個遍。
而那邊的陸隨年卻面帶微笑,如見著什麼有趣的動物般直盯著淺畫看,看得淺畫背脊一陣發涼,他一直沉默不語,甚至還悠閑地翹起了二郎腿,伸長胳膊,擺出個大爺的坐姿,意味深長地看著忐忑的她。
就這麼靜默了大概十來分鐘,墨淺畫終于忍不住了,她抱起雙手求饒道︰「陸大爺,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你發個話,ok?」
陸隨年依舊不咸不淡地笑著,看著對面耷拉著腦袋的淺畫,不禁玩性大起,問道︰「我說什麼都可以是不是?」
「是!是!是!」淺畫認命地點點頭︰「只要你不要我的命,怎樣都可以……」
陸隨年邪惡地一挑唇,眉毛一揚,壞笑著說︰「跟我睡也可以?」
墨淺畫抬起頭來,恨恨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那你還不如要我的命!」
陸隨年「哈哈」一聲笑出聲來,這回是真正的開懷大笑,他看著擺出一副視死如歸表情的淺畫,忍俊不禁︰「好吧,好吧,那我們來點容易的,來,先叫聲學長我听听。」
墨淺畫真的只有翻白眼的份兒了,什麼?學長?陸隨年,你還真是惡趣味啊。
雖然心下真的很嫌棄這個稱謂,淺畫還是悶哼哼地叫了一聲「學長」,陸隨年開心地笑了笑,然後得寸進尺道︰「大聲點,沒听清……」
淺畫簡直窘迫死了,果然,出來混,遲早都要還的。當年她是怎麼壓榨陸隨年的啊,那些榮耀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啊,包括陸隨年系著紅領巾討好地叫她「學姐」的畫面,都還清晰地閃現在她的眼前啊,沒想到,報應這就來了。
簡直是現世報啊,現世報!
墨淺畫一邊悲愴地回想著過去,一邊只能屈服在咸魚翻身的陸隨年的yin威下,只得又抬高聲音,悶悶地叫了一聲「學長」。
陸隨年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幼稚地拍著手狂笑了幾聲,然後伸長脖子湊到淺畫面前,笑著說︰「好了,現在我們進入正題,我可以說服我爸把這個項目爭取給你爸,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墨淺畫的眼前倏然一亮,陸隨年對她的懲罰這麼快就結束了麼?她面色一喜,在心內念了好幾聲阿彌陀佛,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陸隨年,喜悅地問︰「什麼條件?」
下一秒,墨淺畫便又從明媚春日墜入寒窯,果然,她怎麼能期望陸隨年可以輕易放過她?
這個蛇蠍心腸的偽君子!
只見陸隨年歡暢地笑著,輕輕把條件講出來︰
「你,被我包養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