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寧和路語茗終究沒享受到二人世界。
先是隔了半年《沉香引魂》突然想起來開慶功會,接著華睿年會。年會在即,演職人員提前放節假,紛紛回到S市,先開始了一輪小眾聚會。楚修寧炙手可熱,人氣堪比影帝,一干人圍著他轉。這人忙起來像個陀螺,即使從容優雅,路語茗也只能看他轉不停,終于熬到年會當天。
華睿年會條件得天獨厚,一干大牌捧場,群星閃耀,自然光彩。會上,祁天霸模著日漸加高的發際線,宣布了新人業績前三。
Max-5後來居上,小半年宣傳,千呼萬喚之後,放出MV,新歌穩居新年音樂榜榜首。出道一個月業績趕超所有新人,佔領第一高地。做了黑馬,羅糖相當高興。只是看到路語茗的時候有些心虛。
第二是眾望所歸,蘇九。新人訓練的時候,蘇九就開始跟著陶凌跑片場,憑著甜美外貌,在某部電視劇里,力壓群芳,俘獲大把粉絲。等到年齡曝光,眾粉絲干脆稱她「未來女神」。蘇九上台時,發髻高梳,一襲晚禮服,濃妝艷抹,脖子上的貝斯吊墜換成了鑽石。開口時,早就不是「我爸爸是蘇武的粉絲」這樣青澀介紹,而是大大方方地說︰「九?蘇九的九咯。」
似乎只是很短的時間,大家都變了樣子。連路語茗上台,雖然還是冷著臉,也帶上了點人的溫度。路語茗奪了探花,祁燃還悶悶不樂,之後見到徐清就開炮︰「您老的鳥窩翻了怎麼還不上映,放個預告也好啊,否則第一穩穩是我們的!」
祁燃心里有怨,好好的一部《傾覆鷹巢》,愣是被他黑成了鳥窩翻了。
徐清卻不理會祁燃,走到路語茗面前,開口就訓︰「小路你也是有潛力的新人,怎麼走了邪門歪道。急個什麼呢?演員的人氣可以慢慢攢,但是品性要正,怎麼亂來?炒作要不得啊!你亂勾搭別人,要楚修寧怎麼想?」
自從殺青之後,徐清這是第一次見到路語茗,這訓斥來得蹊蹺無比。
路語茗愣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被問得不知東西,卻冷靜地說︰「徐導,我不知道您這是在說什麼?」
他亂勾搭別人,這是從哪里來的胡話!
「你別在我這兒揣著明白裝糊涂!」徐清不依不饒,「那個MV是怎麼回事?你和于茂的表演是怎麼回事?我都看到娛樂新聞報道了,粉絲說你倆,咳咳咳……」
路語茗更加莫名其妙︰「徐導,我不看娛樂報道,我和于茂的表演怎麼了?」
路語茗說完看祁燃。
「啊哈哈,我去拿杯酒啊。哈哈哈。」祁燃憋紅了臉,想逃遁,被路語茗一把抓住。
祁燃唉聲嘆氣︰「MV的成片里,你和于茂的戲,被他們剪得相當……曖昧。粉絲都拿你倆湊CP了。不過,你放心,都說于茂是強受,估計他已經被氣得半死了……」
「惡意賣腐?」路語茗明白過來,面沉如水,眼神都冷成了寒冬冷風,嗖嗖嗖地看去,要割人肉似的。
「楚修寧已經警告過羅糖了,你就別罵我了。」祁燃驚懼。
路語茗不理會,分開祁燃就要去找羅糖。羅糖遠遠看到路語茗表情不對,遁得比祁燃快,不等路語茗上門就不見蹤跡。
好好一場年會,路語茗後半場冷臉,拒人千里之外。直到散場,楚修寧出現。祁燃立刻把路語茗推給楚修寧︰「給你給你給你,你家的大冰塊!快凍死我了!」
楚修寧問祁燃︰「怎麼了?」
「問徐清那老頭啊!好好的,跑來說什麼MV的惡意賣腐的事!」祁燃把責任推卸干淨,立刻撲去找自家的車,滾蛋。留著路語茗和楚修寧站在隆冬寒風里。
S市的冬天,濕寒難耐,風好像有眼楮,能鑽進骨頭里一樣,冷到痛人。
路語茗畏寒,被凍得不善,握著拳頭,牙咬著嘴唇。楚修寧拉著他就去找自己的車。
關上車門,路語茗突然低聲說︰「我沒亂勾搭人!」
楚修寧正在發動車子,一時沒听清︰「什麼?」
「我沒有勾搭于茂!」路語茗大聲,喊完,閉嘴咳嗽。
楚修寧被嚇了一跳,立刻伸手拍路語茗的後背,等他好點了才問︰「誰說你亂勾搭于茂了?」
「徐導!」
「你不是在氣羅糖亂剪MV?」楚修寧認真地看著路語茗,「你在氣徐導說的話?」
「都氣。可是羅糖跑了,徐導不能打。」路語茗磨牙。
「好啦,下次遇見羅糖,把徐導的那份也揍上去。」楚修寧笑著抓了抓路語茗的頭發,「也別在意粉絲的CP啊什麼的,娛樂時代,就當是沾染點娛樂精神吧。」
路語茗「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說︰「可我不樂意,我喜歡的是你。」
路語茗低著頭,車外的幽暗燈光照進來,落在他的睫毛上,眼底留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嘴巴抿成一條線,顫動著。楚修寧的手停在路語茗的頸側,一時間,路語茗動脈的心跳,和楚修寧自己的心跳,融在一起。
車廂內靜了幾秒。
楚修寧手掌用力。路語茗配合著轉過頭,抓住了楚修寧的衣領。
氣息交纏,交換了一個吻。
楚修寧按著路語茗脖頸,輕輕摩挲。額頭相抵,楚修寧輕笑︰「怎麼辦?你靠這麼近,我都覺得太遠。」
路語茗又親了親楚修寧︰「回家吧。」
「嗯。」-
路語茗是被鬧鐘叫醒的,楚修寧不在身邊。他揉了眼楮,坐起來,看見床邊整齊地放著一疊自己的衣服,慢悠悠去洗漱。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洗漱用具,隨便拿起來就用。
收拾好自己,下樓,就看見楚修寧正對著廚房里的鍋碗瓢盆發愁。
「早安。」楚修寧看見路語茗疑惑的眼光,笑著解釋,「突然發現,沒了祁燃真不行。中式早餐實在太難做了。」
路語茗走到楚修寧身邊,看了看流理台上的東西,也愁眉苦臉︰「我也不會。」
「勉強吃面包牛女乃吧。」楚修寧去找食材,路語茗默契地坐在一邊看著楚修寧忙里忙外。
冬天的陽光總是格外溫柔,漸漸移到餐廳,照在路語茗的臉上。路語茗覺得格外困倦,卻趴在餐桌上舍不得閉眼接著睡,盯著楚修寧的背影發呆。
楚修寧偶爾轉頭,看見路語茗就忍不住笑起來。
過了一會兒,路語茗突然問︰「楚修寧,你的後背,怎麼回事?」
楚修寧後背一道疤痕,從左肩胛一直蜿蜒到右肩蝴蝶骨尾端,異常猙獰。
「摔的。」楚修寧對答如流,「怎麼,破壞美感?」
路語茗見楚修寧不想多說,板著臉說︰「沒有,挺帥。」
楚修寧嗤嗤地笑︰「小路,睜眼說瞎話,真的不合適你。」
路語茗惱羞成怒︰「快點做飯,你下午還要趕飛機吧!」
「嗯。」楚修寧要去T市過年,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但是過年票難買,只好提前走。只是現在卻有些後悔。
楚修寧把牛女乃面包和煎好的雞蛋擺好,突然說︰「要不,我留下陪你吧。」
路語茗搖頭︰「你不是和從前過年的那家親戚說好了,今年也去的嗎?」
「那你和我一起去?」
「不要。」路語茗依舊搖頭,他不知道蕭路的情況,過年是弄清楚情況的最好時機,他不想錯過。
楚修寧看上去有些糾結。反而是路語茗安慰︰「反正只有七天。」
「好吧。」-
吃完早餐,兩人一起出門。路語茗不喜歡分別,所以干脆不送楚修寧去機場,兩人分別搭車,各自離開。
路語茗一路回到康山大學附近的房子,走上閣樓,蕭路的地界。路語茗一直沒有將這里退租,因為這里畢竟是蕭路的世界。
推開門,塵土滿屋,一室寂然。
路語茗離開半年,再回來,卻好像已經遠離這里好幾個時空。路語茗放下行李,再次拿出手機,手機號也沒有換過,甚至手機都沒有換。只是為了等待有個人,能找上這個身體,告訴他蕭路之前的事情。
這是種很奇怪的負疚感與不安全感,路語茗沒法去填補,只好轉移注意力,他深吸一口氣,找出清潔工具,打掃屋子。
這是一項極其巨大的工程。路語茗剛剛重生的時候,狀態很差,又是做咽喉手術,又是參加新人培訓,當時對屋子的處理就只是隨便收拾一遍,也只是找出了身份證和錢包。現在再收拾一遍,更加認真仔細,路語茗期望能找出點其他什麼,來說明蕭路情況的東西來。
結果這項工程進行了整整三天。再看屋子的時候,已經好像空間重置了。
三天,剛好除夕。路語茗疊好最後一件衣服。天已經黑了,他靠在窗台邊的牆上,看向窗外。窗外,煙花璀璨。
路語茗獨自過年的經驗豐富,十五歲離開家,前兩年還好,後來他和家里鬧翻,就再沒回過T市。每年過年,連柯顏都會回家,他卻哪兒都不去,只呆在S市。
一晃十余年,但第一次覺得這麼孤單。
路語茗吸了口氣,轉頭不在看。想著等會兒要不要給楚修寧打電話,驀然停住了腳步,匆匆轉身回到窗台邊。
閣樓的窗子向上,有一個弧度,是最老式的推拉式窗戶,因為年代久遠還裹上了厚厚的膠帶,連窗台邊都是。所以之前路語茗沒發現,窗台上其實有些奇怪的凸起。
路語茗說不出這種感覺,仿佛是身體的記憶在作祟,他伸手扯下了那些老舊的膠帶,一個證件本就掉了下來。似乎有人為了給糊好窗台的縫隙,隨意用這個證件本加塞。
路語茗彎腰撿起證件本。表面已經爛成一片,打開,卻完好無損,里面還有一張紙。
證件——收養證。
紙——死亡證明。
收養人和死亡證明上的人是同一個,照片模糊,看得出是個老年男人。而收養的地址也是個很遙遠的地方。
原來是個孤兒,背井離鄉。原來不需要期待有人在今天找到他了。
路語茗淡淡地失落,卻又無能為力。正想著,門卻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