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語茗眼楮里,那些純粹的興奮和憧憬,一點點凝結冰凍,最終蒙上霜雪。他不能說出過往,更不明白,為什麼楚修寧會突然對自己步步緊逼。
沒有回答,長久的空白。
楚修寧再次開口,神態更加平靜︰「我以幫你組隊,你總是要告訴我,選擇zero的原因。換句話說,告訴我,你和柯顏、和zero、甚至是和路語茗之間,到底生過什麼。」
路語茗猛然抬頭,這才是問題所在。他從未對楚修寧說過自己的過去,每次楚修寧問起,他也從不回答。神秘和隱瞞也以等同于不信任。這是楚修寧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開口詢問他的過往。但他不能說,九宮格系統就在腳邊,冰冷得像一具尸體!
「楚修寧,我不想對你撒謊。」路語茗艱難開口,「所以我什麼都不能解釋。」
「那至少告訴我,你和柯顏之間的事情。」楚修寧商量著,「理智告訴我,你們之前沒有曖昧。但情感不依不饒,柯顏不容易接近,你也是啊,你們以分享我不知道的感情。我也會……嫉妒啊。」
「楚修寧,我真的不能說。」路語茗站起來,走到沙邊,矮□,將手搭在了楚修寧的左手上,兩雙冰冷的手貼在一起,「對不起。」
「那麼你過去的事情,隨便告訴我一點點吧。」楚修寧看著路語茗,「什麼都以。」
「你想知道什麼?」路語茗咬住嘴唇,臉色灰白,接下來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九宮格系統察覺他的意圖,無數紅色電網緊緊貼在路語茗,灼熱的刺痛研磨著每一分痛覺。用力開口卻不出聲音,系統已經不是在警告,而是剝奪了路語茗的聲音,讓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鬼神之力,第一次在重生系統上表現得如此徹底。它用暴力執行自己的意志,不被允許的說出來的事情,便不能說。即使路語茗拼盡全力,也不能掙月兌開限制。此刻蕭路的身體不屬于路語茗,而是變成囚禁他的牢籠。
楚修寧等了一會兒,不再提問︰「我啊,一直覺得你身上背著一個很大的秘密,從第一次見到時候就這樣想。越喜歡,就越想知道你背負的是什麼,越想和你分擔,也越舍不得逼你去說。」
「你不說,我就等你開口,一等好多年。你從來不說。我等太久了,也會懷疑,小路恩怨分明。所以他陪著我,到底是因為我們抱著相同的感情,還是我從前對他好,他在給我回報?」
「事到如今,我才終于明白。」楚修寧的手順著路語茗的耳側劃到脖頸,冰冷的手指觸模到心髒的跳動,「這些都是妒忌作祟,我妒忌路語茗。你什麼都不對我說,卻要為他復仇,還要代替他重組zero。即使我喜歡過他,我妒忌你的心里全是他。這種不能全然得到你關注的感覺,太折磨人了。」
紅色的電光散去了,路語茗卻覺得更痛苦,他握著楚修寧冰冷的手,音色沙啞︰「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
他以用演技讓所有人看到另外完全不同的專輯,卻不願意對楚修寧說半句謊言。不能說出所有真相的時候,這份真摯卻成了刺骨毒藥。
空洞的房間,只剩下路語茗失措而無力的辯白。
直到聲音消失,楚修寧自嘲︰「你看,其實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看到柯顏抱著你,我就有些失控。你說要重組zero,我就更不願意。好了,沒事了,讓我一個人靜一會兒。」
路語茗還是握著他的手不願意松開。
楚修寧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勸他︰「回去吧,等我想明白了,就去找你。」
路語茗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腦子里也空白一片,所有能支撐的力量悍然崩潰。路語茗機械地站起來。直到出門,他也什麼有說,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楚修寧專注地看著地板上的一個斑點,耳邊響起關門聲。
「咚」一聲細小微末,門合上,隔開兩個世界。
路語茗站在賓館悠長的走廊里,橙色的燈光,無論向左還是向右,所有的門都是相同的模樣。怔忪之間,不知何去何從,復仇、重生、理想都黯然失色,什麼都變得不重要。
路語茗低頭,手掌大的系統光屏躺在他腳邊,安靜又無害。卻好像一場天大的嘲弄。它讓路語茗重新活過來,卻讓他現在生不如死。
路語茗眼底的色彩褪去,似乎所有的知覺都消失,眼底只有一塊閃著幽暗色彩的光屏。他抬起腳,緩慢有力,狠狠踩了上去。第一次,路語茗竟然踩中了那塊九宮格。四周的空間猛然顫動起來。
路語茗不為所動,他再次抬起腳。劇痛如雷擊劈下,後背如有千斤重,巨大的力量要把路語茗的靈與肉撕扯開。
路語茗頹然跪下,仍不死心,握起拳頭一下一下又一下砸下去。九宮格系統的回擊也越來越重。但路語茗不停,無所顧忌的偏執,拼盡所有的瘋狂。直到系統閃爍起來,光的顏色凌亂。它似乎痛得扭曲,邊角卷起來「嗖」一下飛了起來,飛到了路語茗看不見的地方躲了起來。
這場對峙,路語茗贏了,這又能怎麼樣?他或許永遠都不能對楚修寧說出真相,又怎麼去期待能的原諒?
路語茗慢慢坐下,靠在門外的牆壁上,抱起雙腿,蜷縮起來。外衣滑落。「叮咚」輕響,兩枚戒指從口袋里滾出來,鉑金材質,拉絲面,半圈碎鑽。戒指各自在地上轉了個圈,撞在一起,落到路語茗腿邊。
這是在倫敦是買的禮物,路語茗一直放在身邊,春冬換季,外衣變薄就將戒指盒都省去了。他一直在等,等到楚修寧生日送給他。裴雪萱結婚,自己還搶了襪圈,送戒指時求婚似乎也不錯。不過現在一切都沒有必要了。
路語茗撿起戒指,握在手中,心如死灰-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盡頭的窗口露出微微光亮。這一夜漫長,走廊靜謐竟無人經過,路語茗安靜地坐了一夜。他心里還殘存一點奢望,或許楚修寧下一秒就會想見他。于是就這樣「下一秒」「下一秒」地等。
而現在天亮了,他似乎終于要走到盡頭。
「 」身邊的門鎖被擰開,鎖芯彈在鎖簧上。運動鞋和地板摩擦,骨節用力,鋼制鉸鏈踫撞。細枝末節的聲響,在路語茗腦中被無限拉長。
下一刻,路語茗驀然抬頭,楚修寧走了出來。楚修寧手里拿著手機,腳步很急,看到路語茗立刻停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低聲問︰「你怎麼還在這里?」
「我這就走了。」路語茗迅速低下頭,扶著牆站起來。看不出太多異常。
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路語茗終于打破平靜︰「我從來沒騙過你,但有些事我或許永遠沒法告訴你。對不起。」
路語茗說完,轉身大步離開,沒有絲毫留戀,登上電梯。
楚修寧站著未動,沒有一句挽留,只是看著路語茗的背影呆。直到電梯門合上的那個瞬間。
兩扇厚重的鐵門緩慢合上,路語茗的身影最終消失。路語茗就這麼被電梯帶走了,他們還沒有說再見。
無數畫面瞬間涌進腦海,最終停在一個尋常的早上。楚修寧半夢半醒,有人在他耳邊說︰「懶蟲,我出去跑步了。一個小時後回來。」
即使再小的離別,他們也會說再見。就算正酣睡,夢里也會有一個小小的吻作為「一會兒見」的契約。
楚修寧心里所有的失望、不甘和嫉妒,那些長久以來困擾他的情緒,瞬間消失,露出所有情感中最開始的部分。他猛地想樓梯口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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