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驚訝的看著邢氏。
「老爺看看京城附近哪有合適的書院,遠離人煙的那種,先生要好。」
「為什麼?」賈赦可不覺得邢氏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二房的子女如何跟他們有多大關系?
「我不能容忍他在家欺負我佷女。特別是我不在家,誰知道他怎麼個囂張法?」邢氏解釋完,接著道,「既是把他打發了出去,也別糊弄。畢竟他才十歲出頭,是個孩子,教導好了,許就懂事兒了。」
賈赦搖頭輕笑︰「只怕你這主意出了,不僅改不了他沒出息的毛病,還會叫弟妹記恨上。」
他的前世就是被自家親兄弟背叛的,對他來說手足情什麼的,簡直就是個笑話。當年他謀反的弟弟在人前還人模狗樣的順從尊敬他呢,好歹知道做做樣子。而如今這賈家二房,早就對他們充滿了敵意。賈政態度尚且還好,那是因官職的事兒他還有那麼點寄希望于他。待明日任命下來,賈政不定怎麼「感謝」他。
……
次日,賈政得了任命書,果然在家里鬧騰起來。賈母因前日受氣,精神不好,臥床不起。賈政不好大不孝的去賈母跟前告狀,就先跟自己夫人王氏撒了火。王氏早對大房有積怨,夫妻倆同仇敵愾,一遭兒來了大房討伐。
賈赦早做好了準備,笑臉迎他們。
「戶部檢校!」賈政將任命書和官印拍在賈赦跟前。
戶部檢校說白了就是管理戶部戶籍檔案,糾察差出錯的差使。這個職位獨立性強,基本就是一個人領著幾個屬下整日在存檔案的地方翻翻看看,沒什麼大前途,是個不會升也基本不會出錯降職的位置。上個戶部檢校原是個貢生,年輕的時候從翰林調到那里,干了一輩子都沒挪地兒。
賈政一想起這些,氣得汗毛都立起來了。「大哥,你替我跑前跑後,就給我謀了個這麼有名無實的職位?」
「話是我給你遞上去的,可這最後定下的是上頭,跟我有什麼關系?當初我也跟你學了人家回應的話了,告訴你這事兒未必能對準了,而且升官是要考校你平日的成績。你說說你做工部員外郎這些年,可曾干過什麼能提得上嘴的大事兒?如今你也算是從從四品升了四品,怎麼也算升官了,有什麼好抱怨。」
賈政被賈赦問的語塞,臉上還是一副不滿的神態。最後,他從嘴里嘟囔出一句︰「這算什麼升官,明升實降!」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法子!」賈赦耐心耗盡,放冷話道。
賈政冷哼一聲,瞥一眼賈赦。事情果然如媳婦所言,他大哥根本就是見不得他好,就怕自己升官了,將來二房風頭又蓋過大房去。什麼兄弟情義,都是白扯!他真真是錯看了大哥!
賈政起身就走,賈赦叫住他。
「你站住!不管這事兒你怎麼以為的,這位置最適合你,體面又不會出錯,高官厚祿不是誰都能要的來的。有多少人,一朝呼風喚雨,一朝身首異處,何必呢。」賈赦多嘴勸了一句,也算是替本尊盡了做大哥的本分。賈政仍不領情,偏過頭去,不願理會賈赦。
賈赦瞧他這副小肚雞腸的樣兒,還真不後悔這樣安排了。就他這度量,這水平,能混個四品官做已是大幸了。「我還有個事兒跟你說。」賈赦頓了頓,看眼邢氏,繼續道,「寶玉的事兒得解決了。」
「什麼事兒?」賈政驚訝的轉頭看賈赦。
「也不能叫他天天這麼不務正業的在內帷廝混,哪有半點爺們的樣子。他如今可是你們二房唯一的嫡子,不好生教導怎麼行?你是他父親,該知道我說這話是正理。」
賈赦說完,余光掃向不大樂意的王夫人,繼續道,「家中的學堂什麼樣,你但凡換件粗布衣裳,出去隨便抓人問問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寶玉斷不能再去那地方學,我看不如給他送到好點的書院,由著他自己學習歷練一番也好。」
賈政皺眉沉默,似乎覺得賈赦的話很有理。他望子成龍,自是希望寶玉能學好。于是賈政決定暫且將官職的事兒放到一邊,一會兒再計較,先和賈政商量寶玉的事兒。「你說去哪兒?」
「京外有個青山書院,極好,里頭有幾個先生曾是貢生出身的,都是些因年歲大告老還鄉的,又或是清高不願在朝的,學識都是個頂個的好。」賈赦道。
賈政听說過這個書院,確實是個極好地選擇,不少京內外的世家子弟都選在就讀在哪兒。每次鄉試,青山書院出來的舉人數不勝數。
「倒是個好地方,只是我听說那地方費用可不便宜,」賈政可沒有什麼私房錢供這個。
「那有什麼,就從公家里出。寶玉是我的親佷子,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這個。」邢氏開口道。
賈政驚訝的看向邢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萬萬沒想到他覺得最大的阻礙,竟不是阻礙。
「那倒是極好了,怕只怕老太太那邊——」
「你為孩子好,她會不同意?她能選擇耽擱了寶玉前程的路麼?」賈赦不信把這個帽子扣在賈母頭上,賈母還會阻止。這畢竟是家族利益,關系到榮府的未來,賈母攔不了。
賈政點頭,覺得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行,就這麼定了!」
「老爺,」王夫人為難的叫一聲,嗔怪地看著賈政,他做決定怎麼不跟自己一聲?
「你個婦道人家,哪知道這青山書院的好處。」
……
于是,賈寶玉去青山書院讀書的事就算定下來了。
寶玉剛剛遭遇了兩次挨打,以及林妹妹要會揚州的雙重打擊。如今,他抑郁臥床,忽听父親要把他打發到離京城頗遠的青山出院就讀。寶玉徹底瘋癲了,讀書又是讀書,為什麼他非要讀書,就這麼在家中生活不是很好麼。他不想讀書,他就想在家中玩耍,整日無憂無慮地跟姊妹們玩樂多好……
寶玉有些魔怔了,哭哭啼啼的跑到賈母跟前訴苦,拉著賈母的胳膊磨她。
賈母也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孫兒,奈何二兒子是為了寶玉的前途著想,她根本沒有理由去阻止。賈母也傷心,抱著乖孫兒就哭。祖孫倆鬧到半夜才睡,賈母因感傷過度,第二日竟病得起不來床了。
寶玉還來鬧,一邊說關心著賈母的病情,一邊仍舊是和賈母哭訴自己不想去書院。寶玉一傷心,賈母就傷心,也哭,結果賈母的病被寶玉鬧得越發嚴重。
邢氏看不下去,正好以此為契機叫賈政盡快送他去書院。如今青山書院正搞一個折扣,家里若是有兩個人去讀書,其中一個費用減半。邢氏覺得機會不錯,問了問李紈。李紈自是希望兒子賈蘭能得到名師指點一二。于是邢氏也便把賈蘭送去了。一方面因賈蘭是賈家唯一一個看似能有出息的子孫,權當順水推舟送李紈一個人情;另一方面,邢氏也是為了以後堵住二房的嘴。倆孩子一起送去書院,若是一個學得好一個學不好,賈政王夫人也沒話怪她們了,怪只能怪他們自己的孩子愚笨難點化了。
半日的功夫,賈寶玉和賈蘭就被送到了書院。書院只允許富家子弟沒人帶兩個隨身小廝伺候,其余的就都撤了回來。
小廝傍晚的時候到家,過來給主子們回話︰「寶二爺和蘭哥兒吩咐小的傳話,告知老爺太太們,那青山書院環境不錯,學生和先生也都好相處,該是沒什麼大事兒。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王夫人追問。
「只是書院有個規矩,書院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每年唯有過年時才可回家探親一次,共十五天。」
「一年,只許他們歇十五天?」王夫人驚訝的看著賈政,心疼的要命。
「不然你以為寒窗苦讀是什麼?」賈政冷眼看王夫人,倒不覺得是個事兒。
「幸好書院離京城不遠,趕馬車也就半天的功夫。有多少不遠千里來求學的,這一住,可就是十年八年的不回家。」邢氏意在提醒王夫人可沒資格去抱怨。
慈母多敗兒,不管這個「母」是母親還是祖母……
榮府少了寶玉,後宅內瞬間就安靜了許多,那些常在寶玉跟前打打鬧鬧的丫鬟們,如今也都安分了。寶釵病才好,當日也曾帶病送了送寶玉,回去的時候,背地里偷偷掉了幾滴淚。再後來,她也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經常去邢氏的房內走動,與探春、惜春一塊找黛玉、迎春玩耍。姊妹們相處久了,倒比先前更親了一分。
黛玉始終有所保留的跟寶釵相處,寶釵一直很努力地破除她跟黛玉之間這種說不出的隔閡,偏偏不得良機。
眼看就要到下月初三,邢氏開始忙碌起來。她當初托商隊捎的那些上等毛皮已經到貨,邢氏吩咐林之孝家的帶著樣式去京城各大世家推銷。因她弄來的毛皮上乘,質量好,加之又有榮府這麼大的府邸作保障。相較于那些臨時過來販賣的商人來說,這些世家更願意選擇在京知根知底的賣家。
邢氏因急于倒騰現銀出來,價格比之前定的少了百分之五,毛皮銷量很快,又是批量走,五六日的功夫全都被搶購一空,甚至還有預定下一年的。
邢氏將得來的這些銀子全部都統一換成全國通兌的銀票,預備帶去揚州。至于剩下來的幾張皮毛,邢氏挑了兩張狐狸皮給賈赦做大氅,余下的依數分給姑娘們。黛玉特意選了黑貂,用來給林如海做衣裳用。
這幾日,賈琮突然受涼,病得不重。不過寶釵倒是常以此為借口,同薛姨媽經常往邢氏這跑。一邊送藥給琮哥兒,一邊有意無意的討好邢氏。
邢氏耐不住,這日便直接開口問了薛姨媽是不是有事相求。
「倒也不是,」薛姨媽笑得憨厚,轉而側首看正和黛玉等玩耍的寶釵。「她們姐妹感情好,寶丫頭擔心林丫頭此去就再不回來了,有些舍不得,這些日子勤來了些,你別見怪。」
邢氏明白了薛姨媽的目的,了然地笑道︰「能不能回來,不一定。要看她父親怎麼說。」
「可你們夫妻的意見也重要啊。」薛姨媽試探道,她是希望林丫頭再也不要回來的好。也就免了寶釵跟她搶寶玉了。
邢氏點頭,倒不和薛姨媽拐彎抹角︰「孩子還是跟在父母身邊好,有誰能比親生父母更愛兒女的。」
薛姨媽明白了,高興地點頭,看著邢氏的目光里帶著感激︰「是是是,正是這個理兒。」
轉眼到了初三出發這日。賈赦攜邢氏、黛玉三人上了船。迎春被留在家里躍躍欲試,一展管家之才。邢岫煙是外戚,自是不能跟著邢氏去。賈琮本來是要帶去的,奈何出發前夜因突然發燒,只好暫且留在家中。這些日子,賈璉一直趁機補救銀錢之事,忙得整日不見蹤影,自不會跟他們去。
兩條大船行駛半月有余,終于到了揚州城。
黛玉為父親準備的貂皮領子的冬衣剛巧卡時間做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三更……o(n_n)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