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分,驕陽斂了盛夏的鋒芒,溫和明朗,稻田麥地一片耀眼的金黃,正是秋收農忙的季節,簡彤雖沒什麼農務之類的事要做,卻也沒閑著,在天香樓後院涼亭內,與公孫訣隔著石桌相對而坐,另一方向坐著的是燕七俠和皇帝——他們四個為了簡彤要開食樓的事情已經討論了一下午,其他都好說,就是店鋪開在哪里一直決定不下來。
皇帝是主張找個坐北朝南,風水好,且客流量大的地方,燕七俠卻笑說世上哪麼兩全其美的事,若說要有,也給佔了,比如公孫訣的天香樓和李時桐的仁和藥堂倒是天時、地利、人脈都佔了個遍,位于城中心,客源足,位置恰好就是「坐北朝南」,幾人一起調侃公孫訣當初是得了什麼慧眼,居然好處佔盡……
簡彤沐浴在秋日的夕陽里,逆光而坐,一絲光亮投在她的發簪,折射出五色光芒,余暉為她白皙純淨的臉兒鍍上一層金光,令她愈發顯得高貴美麗。
一下午了,她都是以這般兩手托腮的姿勢,面帶微笑默默無言坐著、望著、听著眼前三個男人為了她「唇槍舌劍」、「據理力爭」,仿佛三個為了搶玩具吵鬧不堪的孩童一般令她莞爾,依稀記得中秋節那天晚上,她去「空間」取完葡萄酒回來,偶然听到那四個男人的對話——
「……我覺得她將來我是我的娘子,」燕七俠搖著羽扇,一臉似真似假的頑皮,「我要帶著她浪跡天涯……」
「燕七俠,你這麼想可就錯了,」皇帝一板一眼說的很認真且隱晦,「哪個女子願意過那種顛沛流離、四處游蕩的生活呢?身為男子就該給女子穩定安寧的日子,給她安全感,終日食不果月復。你看著心里好受嗎……」
皇帝言外之意就是,他的江山,他的皇宮是最穩定也是最安全的港灣,燕七俠正待「反駁」說浪跡天涯不是顛沛流離而是雲游四方。不料某人慢吞吞的插進一句——
「你們都別想了,」公孫訣赤唇不羈的揚起,皎潔的月光照徹的他整張臉明鏡一般通透炫麗,一雙眼楮雪亮無比,那聲音,那腔調,像極了手持證據‘趁火打劫’的狂徒,「簡彤早承認了他是‘公孫訣夫人’……」說到這,濃眉別有深意的一揚。
藏在暗處的小身子一顫,氣都不打一處來——她哪有什麼「承認」。不過利用了一下罷了,他居然……這見鬼的,她也就走開這麼一會兒,他就迫不及待要變相的「佔便宜」,忽然臉上掛不住的要沖出去。卻只听慕容楓道︰
「你才真的別想了,二弟,」他一派淡定從容,可那聲音听上去好似來自雲端飄渺無痕,含著淡淡的感傷與淒涼,「若按照你這說法,她更是我的。因為我們彼此有‘婚約’,而且還是當著皇帝的面承認了的,若不是我行將就木,時日無多,我才不會讓你們‘得逞’。」話說的看似霸道無情,可那清朗才俊的臉卻是那般誠摯和善意。
行將就木?時日無多?暗處的小影子渾身一顫。水眸登時睜圓,霧氣四起——這位她一直都奉為兄長和良師益友的慕容楓竟然……想起初見時他給她的第一印象,眉目清秀卻暗藏隱疾,曾斷定的他心肺功能嚴失調,原來比她想象中要凶險百倍。或許早就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未過門的妻子因他之故過早離世造成的自責、歉疚、遺憾徹底壓垮了他,人的思念若過于沉湎,長此以往,畢竟給心髒造成嚴重負荷和傷害……
這一刻,不僅是她,還有他們,都噎住了,凝滯的氛圍令人窒息,每每念及,都要心痛難當。
「簡彤,你怎麼了,」皇帝攤著手掌在簡彤眼前晃了又晃,「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沒有,想起一個朋友,」簡彤抹了一下鼻子,淡淡一笑,「你們都別爭了,我決定繼續呆在天香樓,但我要做天香樓老板娘。」
皇帝和燕七俠一愣,不明白簡彤是什麼意思,只有公孫訣晃悠一下馬上反應過來,心照不宣的笑了——自從來到滄州,簡彤就一直在天香樓營生,不但是她對這里的一切已經知根知底,來往客人對她也很熟悉,如果換個地方勢必又要從頭再來,適應環境和認識新人,這于她而言實在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簡彤誤讀了公孫訣笑容的含義,以為他在「痴人說夢」,連忙打斷他的幻想︰
「公孫訣,我的意思可不是說嫁給你之後當老板娘,」簡彤笑得可愛,目光卻冷艷犀利,「我是要把天香樓盤下,從此以後屬于我,與你無關。」
原來是這樣!皇帝緊蹙的眉峰終于舒展開來,燕七俠暗暗竊笑,一副超然物外的「我只看,我不說話」的神情。
「你有錢嗎?」公孫訣挑了眉,嘴角帶了點嘲弄。
皇帝看了看簡彤,又余光瞥一眼公孫訣,果決的說︰「朕出。」
公孫訣仿佛並不奇怪,深望了簡彤一會兒,鷹瞳濃縮為一點,面色一寒,出乎意料的反問︰「簡姑娘,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把天香樓盤給你?」那語氣生分的令她感到吃驚。
簡彤一怔,臉上有點掛不住的紅了又紅,險些沒被氣暈︰他到底什麼意思?不是說的好听,喜歡她,願意為她付出一切嗎?現在要他把店盤給她經營這又觸犯到他那條神經了?這臉翻的真是莫名其妙!
「不明白?」公孫訣仿佛看透了簡彤的心思,唇邊抹過一絲嘲諷,「那我告訴你,因為我不想看到天香樓變成你那個心愛的‘哥哥’的第二個‘家’。」
「你……公孫訣,」簡彤氣得渾身發抖,她沒料到他還在這個問題上死磨爛纏,不明白這男人怎會如此小肚雞腸,「你簡直令人無法忍受!」簡彤極力壓下心頭之火,冷笑一聲,「不是每個人都像你說的那麼狹隘和齷齪!我告訴你,不把天香樓盤給我,我不勉強,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話音才落,簡彤在起身要走的那一瞬扶住了胸口,好痛,傷口並沒完全愈合,方才那一番痛斥和猛得起身難不成扯到了?
「小彤……」公孫訣好似剛從心魔中擺月兌出來,奔到簡彤跟前扶住她。
「你走!」簡彤氣得要推開,卻使不上力的難受。
「我錯了,小彤,」公孫訣握著簡彤的手,見她臉色蒼白,頭泌細汗,心疼的沒了心力慪氣,「是我嘴欠,對不起,我的天香樓或客棧,你隨時拿去……」
簡彤甩掉公孫訣的手,坐回了原位,靜坐一旁「冷眼旁觀」的皇帝心下卻如驚濤駭然︰此情此景,多麼像一對斗氣的戀人,吵過之後和好如初?他袖管里的手狠狠的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