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別難過了,」詩琴拉著簡彤的手,淺淺一笑說,「不管怎樣,我總算等到了姐姐。」
簡彤這才從悲憤的情緒中抽離出來,若有所思的望著詩琴︰「你方才是怎麼認出我的?」
詩琴笑了笑︰「女乃女乃在世時,時常向我念叨姐姐,說姐姐是個美人坯子,最漂亮的就是眉心那與生俱來的小桃心,越長大越明顯、好看。」
簡彤想起自己好似也是在進了隨身空間之後才發現眉間這個小桃心的,一直以為是偶然生成,原來自小就有。
「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確定,」詩琴見簡彤沉浸在回憶中,于是又說,「是知道方才胡媚兒叫了姐姐的名字才確信無疑的。」
「詩琴,」簡彤牽著詩琴的手走在偌大的庭院,有些心痛的自言自語道,「女乃女乃一定至死都沒原諒我這個不孝孫女,她老人家一定很恨我……」
「不,一開始女乃女乃是有些責怪姐姐不懂事,」詩琴回頭看了簡彤一眼,乖巧伶俐的說,「但後來漸漸自責她不該把你逼得太急,應該緩緩時間,多和你談談,你也就不至于逃婚了。」
听到這麼一句回答,簡彤步子頓了一下,心更是痛上痛,女乃女乃沒怪她,她又怎能原諒自己?!
「女乃女乃還說什麼沒有?」簡彤又問。
兩人走在前面,公孫訣和燕七俠默默的跟在後面,相互交換了一下眼色,擔憂的望著簡彤衣袂飄飛的縴弱背影,仿佛只要風一刮就會飄向天外。
「她說只要姐姐平安歸來,一切都好說,」詩琴小鼻子一酸,險些掉下來淚來,聲音小了下去,「還說。如果我能等到姐姐回來,就要我轉告。即使姐姐不願嫁給慕容公子,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把簡家的一切奪回來。」
「我會的……」簡彤深吸一口氣,一語雙關的回答。最後,她停下腳步,深望詩琴半晌,又道,「詩琴,我親自到遼城去找慕容大哥,這里的一切還勞煩你再照看一些時日了。」
「姐姐客氣,你們視我如親人,這點小事難不倒詩琴,只是……」詩琴猶豫了一下。沒往下說。
「怎麼,有困難?沒事,你只管說。」
「不是,平日照看什麼的都不成問題,就是唯恐遇到突發情況我一個女子應付不過來——比如遇到私闖民宅的盜賊搶匪什麼的。」詩琴蹙眉道。
「這好辦。」簡彤淡淡一笑,轉身對燕七俠道,「燕七俠,你來一下。」
「簡姑娘,有何吩咐?」燕七俠快步至二人跟前問。
「我要和公孫訣去一趟遼城,這麼大一個地方只留下詩琴,我不太放心。所以請你……」
「什麼?」不等簡彤說完,燕七俠忙插話道,「要我和詩琴姑娘留下?這……不合適!」
「有什麼問題嗎?」簡彤詫異的看著燕七俠,他一向都是很干脆利落的,少見這般忸怩,詩琴也頗為不服氣的瞄他一眼。
「我。我很久沒見著大哥了,要去看看。」燕七俠煩躁的搖著折扇,低下頭。
「少唬人,」簡彤黛眉一挑,想大聲又不忍心。只得道,「燕七俠,你心里有什麼顧慮不妨直說,不要找借口。」
公孫訣也走上前到三人面前,看戲一樣的表情。
「好,我說,」燕七俠抬頭,快速掃了詩琴一眼,坦然道,「我和詩琴姑娘,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同處一屋檐下,這……不方便。」
此話一出,詩琴不樂意了,她咬了嘴唇,三分怒意七分俏皮道︰
「燕少俠,我久聞你俠義心腸原來就這麼點?還有,誰跟你同處一屋檐下了,這庭院臥房多得是,你我各不相干,再說,」詩琴不依不饒笑道,「就算孤男寡女不方便,唯恐有損名聲的只怕該是我這一介女子吧。」
燕七俠一愣,他料不到看上去乖巧伶俐的詩琴小嘴竟如此厲害,于是,眼楮看向別處,小聲訕訕道︰「一切就依二位姑娘安排。」
簡彤鮮見燕七俠這般窘迫,差點笑出聲來,然而一想到這次遼城之行,不禁斂了笑意︰「好了,就這麼定下了,這里就交給你們兩個,我和公孫訣先回滄州天香樓交辦完事宜就要動身去遼城。」
「姐姐,一路好走,」詩琴拉了簡彤的手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像從前一樣守在這里等你回來,」後又對公孫訣道,「公子,姐姐就拜托你了,千萬照顧好她。」
公孫訣輕一頷首,笑笑,隨即四人就在此地分別。
回到天香樓,簡彤向煙翠、小石還有小九交代完事宜就與公孫訣踏上去往遼城的路,當他們出現在遼城「永和堂」藥鋪時,卻听聞掌櫃說東家慕容楓之父前幾日剛過世,他傷心過度生了一場大病,正在家中調養,公孫訣和簡彤听聞,心下一驚,怪不得中秋過後,就再沒看到慕容楓來滄州找他們,于是又匆匆趕往慕容楓宅院。
一輛馬車停在一座大宅門前,公孫訣和簡彤跳下馬車,走到門前,發現門是虛掩著的,里面還隱約有爭吵之聲——
「慕容楓,真是少見你這麼固執的人,」葉嵐山的氣急聲音,「上次她來遼城你就該跟她相認,可你呢?!」
「葉師妹,別說了,這都是命……」慕容楓嘆氣的聲音。
「命個鬼啊,你這死木頭,」葉嵐山不管不顧暴跳如雷道,「咱們同門師兄妹,你瞞了我這麼久也就罷了,居然連你老父都瞞著,你要干什麼?成全你二弟公孫訣也不必決絕至此吧……」
「住口!」慕容楓鮮見的暴怒道。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印入簡彤和公孫訣眼簾的是里屋橫跨六扇木門上方的長長的白綾,白花,再就是門兩邊的白燈籠,以及里屋高高的靈堂,爭吵之聲是靈堂邊上傳出的——慕容楓正對著呆若木雞的望著老人的遺像,動也不動,而葉嵐山就站在靈堂另一邊上。
簡彤和公訴訣往里邊走了幾步。
「慕容大哥……」簡彤哽著聲音輕喚道。
宛若天籟。又好似幻覺,立于靈堂前的慕容楓筆挺的身形微微一顫,他緩緩轉身,魂牽夢縈的人兒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煢煢孑立。素白衣袂隨風翻飛,宛若仙人,他呆呆的、不可置信的向前挪動著步子,跨過門檻,走下石階,簡彤也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忽而兩人同時放開步子向對方跑去,直至兩人之間僅相差一步之遙時又停下。
「簡姑娘!」
「慕容大哥!」
兩人異口同聲的喚道。恍然間,慕容楓視線漸漸模糊,透過迷蒙的氤氳。他確信了眼前的人兒正是朝思暮想的人兒,一瞬間,他的情感好似決堤的洪水翻騰奔涌,此刻,他再不願去多想其他。只想隨心而去,心要他怎麼做,他便怎麼做,于是,他猛得一把將她摟進懷中,久久不願放手。
而她則順從的任由他將自己抱得死緊,一邊臉頰深深嵌進他的肩頭。直嵌的她肌膚生疼。
「小彤!」兩顆晶瑩的淚珠滴落進緊貼胸前的秀發,發顫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慕容大哥,是我。」簡彤在慕容楓懷中輕微動了動了身子,喃喃道。
「你怎麼會來?」
「來看你!」
「這麼遠的路。你一個人來?」
「公孫訣隨我一道來的。」
听到「公孫訣」這三個字,慕容楓忽然一個激靈,抱著簡彤的手也不由松了松,但最終還是重新抱緊了懷中的人兒,偌大的院落中。兩人旁若無人的相擁著……
不遠處的公孫訣呆若木雞半晌,在欲掉頭離去之時,慕容楓突然叫住他︰「二弟。」
待公孫訣回過神來時,慕容楓和簡彤已然松開彼此,他走到公孫訣身前,面有紅暈,卻坦坦蕩蕩道︰「對不起,我抱了簡姑娘。」
公孫訣淡定從容的一笑,忽然意味深長道︰「沒關系,她本就是屬于大哥的。」
慕容楓聞言,心下一驚,再一看公孫訣的神情和語氣有些不對勁,忙試探性的問︰「屬于我的?什麼意思?」
「大哥,事到如今,你還要瞞我、瞞著簡彤到什麼時候?」公孫訣望定了慕容楓——兩人相識這麼長時間,他第一次對大哥感到不滿,索性單刀直入,「你分明早就知道簡彤是你一直苦苦尋覓的未婚妻,為什麼還要強裝作毫不知情?」公孫訣說著說著,聲音也哽了,猛然別過頭去。
慕容楓清朗才俊的臉白了白,顯出震驚、茫然、不解,忽而像感覺到什麼,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良久,才緩緩開口︰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大哥——」公孫訣回過頭來,大聲嚷道,「我和簡彤已經什麼都知曉,就算我這個做二弟的求你不要再強撐著,我們心疼。」
慕容楓不為所動,依舊沉著臉不發一言,最後干脆把臉轉向一邊,眼楮看向地面。簡彤信步至慕容楓眼前,悲涼一句︰
「慕容大哥,女乃女乃……過世了!」
「女乃女乃過世了?!」慕容楓猛得回過臉來,盯視著簡彤,連珠炮似的一句接著一句,「不可能!我在三月底的時候見過她老人家,身子挺好,還留下錢給她用的,怎麼——」
話說到這,慕容楓像意識到什麼,猝然打住——他想要偽裝都來不及了。
「這下你敢說你听不懂公孫訣說什麼嗎?」簡彤淒然一笑,目光灼灼的凝視著,「慕容大哥,為何要對所有人隱瞞一切?」
慕容楓怔了怔,弧度有致的唇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你們知道了也好,」葉嵐山從靈堂里小跑出來,對著杵在院落中央的三人快人快語道,「省得他這麼辛苦,好好一個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哎……」葉嵐山說著拉過公孫訣的衣袖道,「我們還是先回避一下,讓他們倆說會兒話。」
公孫訣沒說什麼,分別看了慕容楓和簡彤一眼,隨葉嵐山離開。
「我想見見慕容叔叔,」簡彤眼圈紅了紅,如是說。
「我帶你去。」慕容楓眉峰間一陣淒楚,牽過簡彤的手,向靈堂走去。
走進靈堂,面對慕容楓的遺像,簡彤毫無預警的跪了下去。
「簡彤!」慕容楓一愣,繼而慌的要去扶簡彤,「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簡彤推開慕容楓的手,幽然道︰「慕容大哥,今天就讓我們倆好好陪叔叔說說話,也是我給他老人家守孝。」
慕容楓心中一緊,緊得發疼,于是在簡彤身邊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