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妃一見柳芊芊垂眸蹙眉的樣子便知自己戳中了她的心事,心下愈發得意,但她此行的目的絕不僅在此。
「貴妃姐姐不必憂慮,」姚妃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我看那簡彤也就是個普通女子,妾身實在看不出她有什麼值得萬歲著迷的,遠不及姐姐你來得高貴典雅……姐姐放心,無論如何,我們後宮幾個可都是向著姐姐的,絕不會坐看姐姐將來被欺負。」
柳芊芊不置可否擠出一絲笑容——她還沒糊涂到不辨是非的地步,但礙于形勢,也是就坡下驢的表示「感謝」——「妹妹的好意本宮記下了」。
茗妃見時機已道,愈發有恃無恐起來︰「姐姐,您可是眾多嬪妃中第一個懷上龍種的,」茗妃暗抽一口冷氣,把所有的妒忌都咽回了了肚子里,「這真是可喜可賀,我听說簡彤廚藝、養生食補方面很有一手,不如讓她進宮來照顧姐姐。」
柳芊芊暗自揣度茗妃這麼做的用意何在,只听姚妃在一旁蠱惑道︰
「姐姐,眼下您正懷上龍種,讓簡彤進宮照顧您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另外,我們也想看看,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皇上是不是還惦記著簡彤,而對姐姐你妹不理不睬,倘若是這樣,我們非得向萬歲討個公道……」
這姚妃平日予人以純真、安靜話少的印象,料不到今日一開口說話,著實嚇了柳芊芊一跳——忠厚老實人的刻毒,比了城府心機之人的突然敞開心扉更令人膽寒和堤防。
「妹妹們的好意,本宮一一記下了,」柳芊芊優雅從容的一笑,「放心,本宮一有機會就向皇上表示一下想法,看看萬歲是怎麼說。」
「既如此,我們就放心了,」茗妃臉上的笑容愈發濃厚。但那笑容背後的詭異卻讓柳妃在心里猛得一個激靈,「姐姐辦事,我們放一百個心。」
接下來,各懷心事的三人圍坐一起「有說有笑」的「談天說地」一番後方才起身離去。
簡彤慕容楓守著靈堂。兩人一邊輕聲細語的說話,一邊在手中剝著瓜子,將果仁放進旁邊的碟子里,現在小碟子里的瓜子仁已然小山般高。
在這里,簡彤把女乃女乃過世的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慕容楓,慕容楓那樣一個溫潤如玉、謙謙君子性情的人也會被氣得狂怒暴起,口不擇言,說若是讓那些坑害簡家的畜生繼續活在世上,老天無眼,天理難容!
「怪我!」冷靜下來的慕容楓哀聲嘆道。「當初就該強制把她老人家帶到遼城,哪怕是讓她暫住滄州二弟那里也好……」
「這不能怪你,」簡彤伸手搭上慕容楓的手腕,善解人意道,「詩琴告訴我。是女乃女乃堅持要留下來的,說來說去,」簡彤聲音在喉間噎住,眼圈泛紅,「一切的源頭都在我這個不孝孫女……」說著,水眸合起,「只怕慕容大哥也是在責怪甚至痛恨我吧。」
慕容楓亦伸出手。寬大的掌心覆上搭在他手腕上的那只玉手,輕輕搖動,坦言道︰「在我剛確信你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後,一開始無法理解你為何逃婚,是有些怨責,但後來與小彤朝夕相處。對你的了解也日益深刻,你是那般的與眾不同,熱愛生活,崇尚自由,這樣的你豈會甘心讓別人來安排你的生活與家庭……我時常在想。你也許更喜歡二弟那樣我行我素、厭惡禮儀法度的男子。」
簡彤心動,亦心痛,她倒寧願他教訓她幾句,也不要他一如既往的溫和,因為這樣會更加深她內心的愧疚與痛苦——雖然直到現在她也並不認為逃婚有什麼錯,就行為而言,她有自己的堅持,只是她料不到這份堅持傷害了她至親的人,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和遺憾。
「也不盡然,其實我也喜歡君子,」簡彤回頭對著慕容楓,認真道,「我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喜歡哥哥,就因為哥哥是個君子,而公孫訣,」簡彤才舒展的眉頭又一蹙,說不下去似的頓住,「恰恰相反,一開始我根本沒法接受他,甚至都不願和他成為朋友……」
「這倒是我未曾想到的,」慕容楓想了想,仿佛在記憶的長河中搜索,「我一直以為你們相處的很好,我記得第一次我們三個人在遼城相遇,他看你的那個眼神,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與他‘和平共處’那也是後來的事了,」簡彤若有所思的看向眼前的燃燒的炭盆,從地上撿了些紙錢投進去,「畢竟,客觀的說,公孫訣……待我真的很盡心,我無法否認。」簡彤說的雲淡風輕,不夾雜任何喜怒哀樂的情緒。
「我也認為,二弟適合你。」慕容楓搭在簡彤手背上的手松了松,聲音小了下去,「他會對你很好。」
「慕容大哥,是不是因為你想成全公孫訣,所以才遲遲不肯與我相認,還編出那個未婚妻的故事來搪塞我?」簡彤的眼楮依舊看著炭盆,跳動的火苗火星在她水眸中閃閃發光,「如果是這樣,你真的大可不必。」
「當然不全是,我曾試圖做過努力,」慕容楓往炭盆中添了點短柴禾,又拾起幾張紙錢投進去,「還記得我們倆早先被冠以‘欺君之罪’下獄那段經歷嗎?那時候我就問過你,倘若形勢讓我們不得不結合,你會同意嗎?你說——」
「我向你坦白了對哥哥的感情,唯恐有負于你……」簡彤不等慕楓說完半道攔截道,「慕容大哥,對不起,我不但辜負了女乃女乃,也辜負了你多年的等待,我真是個不值得任何人眷戀的女子,活該受罪!」
「小彤,讓我再抱抱你好嗎?」慕榕楓忽然問,目光中有期待,有幸福,也有淒然,「我想抱著你,問你一些話,告訴你一些事。」
簡彤不說什麼,只是起身走到慕榕楓跟前,靠進他的懷里,任他的雙臂將她緊緊環繞,感覺一如既往——對她來說,他始終是個兄長,這樣的感受此刻愈發強烈。
「小彤,我很想知道你最初逃婚是為了什麼原因,」慕容楓痴痴的望了一眼懷中的人兒,「拋開那些性格論,說出你潛意識里的秘密。」
「這……我……」簡彤忽然羞赧,臉兒透紅,「好,我說,我當時是對女乃女乃說,我從來沒見過你,而且你比我大了那麼多,感覺好老。」
簡彤宛若重回當年那個小小少女,頭抵著慕容楓的胸膛,聲音低低的、小心翼翼的說。
「就為這個?」慕容楓啞然失笑,他原以為她當時是另有心儀之人或是其他說不得的原因,料不到會是這樣,「那現在你認為我老嗎?」
「不,慕容大哥一點都不老,要不怎麼會是大岳朝四大美男子之一呢,」簡彤俏皮的一笑,忽而斂了神色,垂眸道,「其實根本上還是我不想嫁給一個我從未見過的人,心有不甘。」
慕容楓因簡彤的回答忽喜忽悲,或甜或苦,他緊緊摟住了她︰
「小彤,其實在很多年前我也曾這麼抱著你,那一年是我唯一一次去簡伯伯家玩,我十歲,你三歲,我把你抱坐在膝蓋上,你對我甜甜的笑,當時的你是那麼漂亮和可愛,我就爸媽說長大以後要娶你,你是我的。」
簡彤的鼻子一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掉下來︰這是要有多麼深刻的感情才會堅守到現在,就為了兒時那一顰一笑,就注定了一生的等待,慕容大哥,我欠你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