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齊奧隼鎖上辦公桌抽屜,手機發出有新訊息的響音,拿出一看,是詩傳來的訊息。
你先回去好嗎?我手邊還有點事要處理。
他收起手機,嘴角揚起一抹苦笑,神情疲累,明明兩人都在餐廳,她卻不肯過來跟他說一聲。
現在她待在餐廳的時間比待在家里多了很多,就算回去,視線也盡量避開那間宛如心中硬刺的嬰兒房。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齊奧隼繃著臉,起身走出辦公室,耳邊突然飄進餐廳員工的對話,里頭就數李秋燕的聲音最大。
「听說老板跟店長說了。」
「說什麼?」
「要店長去北京接手分店的事。」
「不可能吧?主廚也一起過去嗎?」
「主廚早就表示過了,他喜歡台灣的環境,再說他也不是那種會為了女人就放棄自己原則的男人。」李秋燕聲音又響又大,語氣十分篤定。
「你又知道了?」小八怒聲反問。
「我知道的可多了,上禮拜我錢包忘了拿,回來店里的時候發現老板正在跟店長說話,兩人就坐吧台區,一邊喝酒一邊深情對望,嘴里聊的都是去北京的事。」李秋燕幸災樂禍說著。「主廚真可憐,天天守著店長,也不知道店長早就移情別戀了。」
「李秋燕,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揍你!」小八氣得邊說邊發抖。「店長因為小孩的事情那麼痛苦,你這女人還說這些話,簡直沒血沒淚!」
「店長當然會痛苦,每天生活在令她痛苦的環境里,搞不好還要天天看到幫寶寶買的女乃瓶什麼的。」李秋燕冷哼。「要我說,說不定她離開台灣,就會突然心的開闊起來也說不定,女人嘛,總是很容易觸景傷情,听說他們家老早就弄了一間嬰兒房,換作是我肯定看一次哭一次,尤其一想到嬰兒房還在,自己肚子里的寶寶卻沒了,那種失落你們男人不會懂啦!暫時離開讓自己感到痛苦的環境,才是正確的決定。」
「店長苦,主廚更苦。」听完李秋燕的話,小八想起自己有過類似的經驗,垂下雙肩,像顆消氣的氣球。「照顧傷心的人確實是一件苦差事,以前我女友的爸爸過世,我陪她一起度過最難熬的半年,那段時間我們出去約會都很少笑,有時候她還會突然掉眼淚,氣氛被搞得很尷尬,那時候,我一面安慰她,一面忍受身邊的指指點點,那種感覺真的輕松不起來啊。最後只撐了半年,她就跟我提分手,老實說,那時我除了覺得心痛之外,其實還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齊奧隼面無表情地听看,等他們走遠才從暗處走出來,輕敲詩辦公室的門。
「叩叩。」敲門聲清脆響亮。
門內一片寂靜。
「叩,叩。」他又敲了兩下。
「請進。」經過幾秒鐘後,終于傳來她的聲音。
齊奧隼推門進去,看見她坐在辦公桌後頭,頭發扎了起來,隨興盤在腦後,身上穿看深色套裝,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打著。
從那天過後已經過了五個多月,這段時間里她只穿深色套裝,整個人顯得陰郁又沉重。
詩快速看他一眼,眉頭皺了起來,起身走到他面前。「我不是傳訊息你了嗎?」
他靜靜看著她,嘴角輕扯,露出苦笑。「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溝通只能透過冷冰冰的機器?」
「我不是這個意思。」看著他,她心口一緊,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不快樂?
「詩,現在的你……幸福嗎?」他深深凝望著她,目光鎖住她的視線,嗓音低啞。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她瞠大雙眼問。
齊奧隼沒有馬上回答她的問題,只是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輕吻,當她想更深入時,他卻緩緩退開。
「我希望你過得幸福。」他端詳她臉上略微困惑的表情。
「有你在我身邊,我很幸福啊。」她說這句話時,眼楮下意識別開了。
齊奧隼沒有錯過她這等同逃避的動作,心口發涼。
「是嗎?」他苦笑著,一手放入褲子口袋里,緊緊握成拳頭。「你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露出真心的微笑了嗎?」
「我沒有嗎?」詩看著他,滿臉狐疑。
她每天都在微笑,看見客人時微笑,面對餐廳職員時也笑,他怎麼會說自己沒有露出真心的微笑?
「我希望你知道,我愛你,一直都是,也希望你能獲得幸福。」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願意給,如果她要的是自由,他也會放手。
看著他嘴角浮現出一抹淒涼淺笑,她的一顆心瞬間揪緊,心慌地抓住他。「奧隼,我——」
「我先回去,你別弄得太晚,要回去時打通電話給我,我來接你回家。」
齊奧隼一掌扣住她後腦,俯身快速在她額頭落下一吻。
「我可以坐計程車回去。」詩不想三更半夜還麻煩他,再者,听見他說回家,原本甜蜜的氣氛卻在想起那間嬰兒房後,心頭感到一股莫名壓力。
她知道要盡快走出失去寶寶的陰影,才不會讓身邊最愛的人跟著受累,可是這種事不是她想怎樣就能怎樣的,有時候她越想要快點振作,就越容易被負面情緒拖住。
「我不放心,打給我。」
他說話語氣輕柔,態度相當堅持。
「嗯。」詩點點頭,感受到他的關心,心里頭微微發暖。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他的身影看起來好落寞,心里有種抱歉的感覺。
「奧隼,待在你身邊的我是幸福的,只是我還沒有辦法從失去寶寶的陰影里走出來,對不起。」
齊奧隼沒有回頭,只淡淡說了一句,「沒關系,我會等你。」而且會一直等下去。
說完,他緩步離去。
詩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回過神,她搖搖頭,坐回辦公桌後頭,開始未完的企劃案。
忙碌讓她覺得安全,不用回家,就不需要面對那間空蕩蕩的嬰兒房。
「叩叩叩。」
敲門聲再度響起,詩從工作里回過神,飛快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螢幕顯示半夜一點。
這麼晚了?
她迅速儲存檔案,關機,猜想一定是奧隼來接自己下班。
「奧隼,我馬上就好。」
話說出口後,外頭靜了一會兒,門板才被緩緩打開。
敲門的人不是齊奧隼,而是蔣杰森。
「詩,是我。」蔣杰森朝她揮揮手,臉上是淡淡笑意。
「學長,抱歉,我以為是他。」詩把皮包背上肩,快步走到蔣杰森面前,一臉抱歉。
「沒關系,我只是剛好開車路過這里,看見你辦公室還有燈光,才進來看看。」剛好店長辦公室的窗子是對著馬路的,他才會發現她還沒離開。「工作到這麼晚?」
「北京分店的企劃案差不多快完成了。」
「那邊店面跟硬體設備都準備好了,就差一名店長。」
「老板,我只是幫你企劃北京分店的事,並沒有打算要過去。」
「因為不想跟他分隔兩地?」
詩輕咬著下唇,沒有說話。
「詩,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分開一段時間跟距離,對你們來說會比較好,給彼此一個稍微喘口氣的機會。」蔣杰森認真說道,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這個建議。
「我們很好。」詩微微一笑,腦子里突然浮現齊奧隼之前離開辦公室的背影,心口緊縮。
他們真的很好嗎?如果是,心里頭那抹淡淡的優傷又是什麼?
他已經從失去寶寶的陰影里走出來,可是她還沒,尤其每次回家看見那間嬰兒房,胸口依然會隱隱抽痛。
不是沒想過將房中的物品清掉,可是如果真的這麼做,她又會有種背叛寶寶的感覺。
她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出陰影,而不是用這種眼不見為淨的逃避方式。
「如果這麼好,為什麼暫時取消的婚禮變成無止境的休止符?」蔣杰森直言不諱。
蔣杰森的話輕輕刺痛她,她的呼吸轉快,熱氣冒上雙眼,眼前漫起一層淚霧,她咬緊牙關,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學妹,有時候暫時放手不是放棄跟割舍,而是為了把自己的心情整理得更清楚。」蔣杰森苦口婆心勸著。
「學長,我還要再想想。」她也知道自己現在躲在公司不回家,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是在逃避,她希望自己能堅強的面對傷痛,其實無法做到,反而更讓身邊的人為她擔心,或許她該好好想想要如何打破這個困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