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嫵說話時,門內的蔣晨風一著急,已將門推開個縫隙往外瞧,誰知正當這時,就見素白的一只巴掌毫不猶豫的抽在門前那漢子臉上,打的那人臉一偏,紅紅的巴掌印兒浮現出來,然後就見蔣嫵已經擋在門前,怒斥漢子︰
「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听差了國公爺的令就趕來我家中作威作福!國公爺何等英明之人,會無故搜查朝廷命官的府上?何況這兒還是霍指揮使未來岳丈的府上!你們不要捕風捉影听錯了一句話,就來挑撥三方關系!皇上對指揮使,對國公爺是什麼樣兒?國公爺與指揮使又是什麼樣兒?今兒你們以國公爺的名義來開罪指揮使,難道也是國公爺的意思?」
「你!你是何人!」
侍衛見慣富貴堆中人,自知非貴中女子無此氣勢,一時間又想不到什麼樣兒的女子能揮手就打人的,有些蒙。
蔣嫵冷哼︰「你們不配知道,還不滾!」
蔣嫵雖然強勢,可侍衛終究也不會如何懼怕一介女流,這會子若是被蔣嫵嚇退,往後還如何替英國公辦差?
「念你年紀尚輕,我等便不與你計較。」見門已被蔣晨風開了個縫隙,侍衛推開蔣嫵就要往里闖。
蔣嫵哪里懇讓,倔強攔在門前,哼道︰「你們敢動一下試試,仔細霍英要你們命!」霍十九大名那麼好用,此刻不用更待何時?
到了此時,侍衛再猜不出蔣嫵是何人已不可能。不敢動作,又不能不完成任務。一時面上糾結,竟被蔣嫵一人攔在門前無法進退。
不多時,就見一侍衛遠遠從外頭而來,對領頭那人耳語幾句。方才挨了一巴掌的侍衛怒視蔣嫵一眼,隨即回身揮手:
「撤!」
侍衛們面面相覷,只得听命退下。
蔣晨風推開門,詫異望著侍衛們離開的方向。「他們怎麼走了?」
蔣嫵不言語,只看著胡同口處,不多時就見蔣家樸素的青幄小馬車轉了進來,蔣學正撩起窗簾看著帽檐胡同外漸行漸遠的侍衛。
蔣嫵挑眉。
英國公府的侍衛竟然會懼怕蔣學?
可見英國公此舉是私下里作為,並不願意真正與蔣家人撕破臉。還是有幾分忌憚皇帝對霍十九的態度的。
「爹。」
蔣嫵與蔣晨風迎了上去。『**言*情**』
院中銀姐听了動靜,緊忙去里頭回唐氏和蔣嫣、蔣嬌。幾人方才被蔣晨風阻攔不敢出來,這會兒見蔣嫵與蔣學都回來了,都歡喜不已。
進屋里吃了茶,蔣學將蔣嫵叫到書房,詢問道︰「霍英傷勢如何?」
蔣嫵據實道︰「我看著應當無大礙了。」
蔣學冷哼了一聲。「也虧得他命大。不知是哪位有志之士動了此舉,真真大快人心。他不死,叫他活受罪也是好的。這些年他所犯下的罪行,又豈止一死可以抵消的?死了還便宜了他!」
蔣嫵聞言不置可否。
蔣學又道︰「你往後與霍英在一處也多留心,他是精明之人,不要被他現了你的用心。往後便不好行事了。」
「我知道。」
蔣學這才打量蔣嫵,見她面無血色,似是疲憊至極的模樣,嘆息了一聲︰「辛苦你了。去照看霍英,很累吧?」
蔣嫵搖頭,笑道︰「辛苦不至于,霍府下人不少。也不必我親手做什麼,只是沒有睡好。」
「那待會兒吃了飯就歇著吧。」
蔣嫵點頭,略一想,又道︰「英國公或許還會來找麻煩。」
蔣學自信一笑︰「你放心,他不敢真如何,這個節骨眼上他自顧不暇,哪里還有心思來咱們家里作亂?」
蔣嫵見蔣學如此笑容,就猜到朝中必有變動。只是此刻她回到家中,卸下防備,方覺得身體虛弱體力不支,便也不再細問。
左右父親與她是不會外道的,需要用到她自然會開口。
蔣嫵又與蔣學說了幾句閑話,就回房歇下了。
結果到了半夜里練習出刀和腳程的時間,蔣嫵卻癱在床上爬不起來。傷後失血過多,還在霍府堅持了一日夜照顧霍十九,蔣嫵這具身子終究只還是十六歲的女孩子,再強健也撐不住了。
冰松焦急不已,要去請郎中,又要去請唐氏,都叫蔣嫵阻攔住了,只讓她不準聲張,去取些烈酒來擦身。
冰松自然要伺候,可蔣嫵不許,放下了帳子自己強忍著渾身冷,月兌了中衣,先咬著帕子用小刀剜掉傷口上並不多的腐肉,再用烈酒擦拭消毒。
她原本因熱而紅撲撲的臉頰,在烈酒踫觸到傷口之際一瞬變的慘白。但是那樣尖銳的刺痛,也沒叫她哼出一聲。
傷口若不殺菌,會感染的。在這個時代那是會要人命的大事,比起剜下一小塊爛肉落下疤痕,性命要緊的多。撒上前回用剩下的金瘡藥,自行裹傷,又穿上中衣,一切疼痛都化作豆大的汗珠子流下來,自始自終蔣嫵都如往常一般。以至于就坐在臨窗炕上打瞌睡的冰松根本沒有現異狀。
到了次日清早,蔣嫵渾身軟,還是起不來身,只得拿了體己的銀子給冰松,將先前在霍十九處太醫開方子時記下的說給冰松,讓她抓了藥來。
冰松不懂藥理,自然沒覺得異樣,記下方子就去了,抓藥的小童覺得藥方開的甚妙,暗自記下,也沒有多問。
一來二去,蔣嫵就只以感冒風寒為由,吃著療傷去毒退熱的藥,過了三日終于有所好轉。期間家人來探望,竟都被蔣嫵刻意的隱瞞騙了過去。
而朝堂之中原本清流與仇將軍竭力覲見收復失地之事,也被小皇帝一怒阻攔住了。
蔣學那日散朝回家,又是痛心疾的大罵奸臣攛掇皇帝不學好,罵霍十九不只是奸臣弄臣,還是天上派來專門亡國的掃帚星!
蔣嫵細問才知道小皇帝是如何駁回折子的︰「朕一心擔憂英大哥,誰也別拿這樣爛事來煩朕!」
這樣一個沒道理的理由,就將此事給了結了。
蔣嫵傷勢好些後,並未去霍府探望霍十九,只是讓人給霍十九送過一次銀姐煮的雞湯,順帶傳話,說是備嫁期間不方便見面。
霍十九吃著雞湯,還听趙氏不住的夸贊蔣嫵︰「到底是蔣御史教導的閨女懂事,的確,三丫頭不適合來,左右也不急,這會子咱們是該張羅起婚事來了,下個月初五就是大婚吉日,你可不準耽擱了三丫頭進門的好日子。」
霍十九咬著雞肉點頭。好像他喜歡裝病不起身似的。
如此,又過去十多日,眼看到了七月初三,霍十九的傷勢也好了,除了身子有時還會虛弱,需要慢慢調養,其他並無大礙。
多日不見蔣嫵,他竟有些想念,想起自己從來就沒遵過什麼規矩禮儀,也不必就從現在開始守規矩,是以叫了曹玉備車,要往蔣家去探望蔣嫵。
霍府這會子已經重新裝潢了一番,趙氏正清點著聘禮,听聞霍十九要去蔣家,愣是攔下了他,等著一鍋人參雞湯煲好了才允許他帶著出門。
曹玉捧著雞湯跟著霍十九來到蔣家門前時候,看到依舊半舊斑駁的黑漆門,眉頭就是一皺。
明日就要下聘,今日蔣家還沒有絲毫要送嫁女兒的喜氣,未免太不將此婚事放在心上。
霍十九叩響門環。
來應門的是銀姐,見了霍十九,忙笑著往里讓。
來到院中,霍十九卻看到蔣嫵穿了身淡青色半舊襖裙,挽著頭巾,掄著斧子劈柴。
原本粗實的木柴豎直擺在地上,一斧子下去,柴火分為兩半,她又撿起其中一半木柴立著,重復方才動作。
陽光之下,她額頭有細細的汗珠,白淨面皮紅撲撲的,十分可愛。
可霍十九卻覺得揪心。所謂備嫁,就是在家把出閣後需要用的柴禾都劈好麼!蔣家又不是沒有男丁。
「嫵兒。」霍十九壓著怒氣,溫柔喚她。
蔣嫵一愣,似才現他來,展顏一笑。將被汗水黏貼在她臉頰的鬢抹開,笑道︰「今兒可不是過大禮的日子。」
見她的笑容,霍十九也忍不住跟著笑了,指著曹玉手中的砂鍋︰「真過大禮,也不會只拿一砂鍋雞湯來糊弄你,你既要嫁給我,自然是要做京都城第二風光的新娘子。」
「第二風光?」
「第一風光的自然是未來的皇後了。」霍十九吩咐曹玉將砂鍋遞給銀姐去盛湯,隨即道︰「我怎敢與皇上爭輝?」
蔣嫵聞言笑著扔下斧子,道︰「走吧,進屋里吃杯茶。」上了丹墀又回頭打趣他︰「我看你這人,這輩子是不會尊什麼禮教了。」
許久不見,見了面她便如此隨和,還與他玩笑,霍十九的心情很好,「你我半斤八兩。將來你也少些拘束。」
蔣嫵回過頭挑眉望著霍十九,「指揮使大人這些日是跟著皇上去做冰人了嗎?怎麼這樣會說話了。」
霍十九一愣,忍不住爽朗大笑。
他的笑聲清朗愉快,引得廂房中的蔣晨風和蔣學禁不住順著格扇望來。
蔣晨風道︰「看來霍英還是真心喜歡三妹妹的。」
蔣學點頭。心內百味陳雜。
蔣嫵能得霍英喜愛,是好事。可是將來她做的事,必定會讓霍英失望。
男子對女子若失望了,會怎樣?
他身為父親,是否該讓蔣嫵放棄原本的計劃,只一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