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學文平靜的將小皇帝的旨意說了一遍,隨後略有不悅的道︰「我是奉旨而來。」
也便是說若非奉旨,他才不會登霍家的門。
霍大栓臉上有些發熱。自個兒也知道是他兒子不好,是他做爹的沒有管教好。可到底如今兩家已經是做了兒女親家,往後還指望著蔣嫵多管著霍十九,蔣學文多幫襯霍十九,便陪笑道︰「我已叫人預備了酒菜,待會兒咱們老哥兒倆好歹好生吃一盅,自打上次之後咱們還沒吃過酒呢。」
蔣學文雖不討厭霍大栓,可厭煩整個霍家的很,剛要開口拒絕,蔣嫵就已對霍大栓道︰「爹,我爹也早說要與您一同吃酒呢,說您是爽利漢子,他最佩服這樣直爽性子的人。」
蔣學文一听蔣嫵這麼說,卻也不好反駁了,只是含笑點頭。
霍大栓聞言撓著後腦勺,哈哈笑道︰「只要親家不嫌棄我是個粗人。」
「哪里會。要說是粗人,我更是粗人。」蔣嫵莞爾,「我一個女人,還去跟金國皇子拼酒呢。」
「你那是為了咱們國家,是親家教導的好。待會兒嫵丫頭也一起來吃一盅吧,你有酒量。」一說起這件事,霍大栓就與有榮焉,心情越發好。
蔣嫵卻搖頭︰「不成,我可不敢再吃多了。斷沒有個體統,若被我娘和我長姐知道,又是一頓好訓。」
「嫵丫頭這樣很好,做什麼訓你?你瞅瞅地里那些黃瓜,一根一個樣兒,也沒有哪根刺兒花兒都一樣的吧。人不也是這樣麼,非要把個活潑開朗的好姑娘管束成一個木頭疙瘩,京都城里那些大家閨秀都清一水兒的是那個模樣,那還什麼趣兒。嫵丫頭就只管來吃酒,爹保管你娘和初六他們沒意見,要是阿英那個熊孩子敢說你半個不字兒。你只管告訴爹,爹窩心腳踹死那混蛋。」
「謝謝爹。阿英對我很好,也很縱著我,哪里會說我。」
霍大栓眼楮一瞪︰「他敢對你不好試試!」
……
蔣嫵與霍大栓說話時。蔣學文在一旁看著,竟覺得自己半句話都插不上。自己的女兒在別人家父母跟前,竟被這般如寶如珠一般的寵愛著,而這樣的輕松環境在他家里是沒有的。
見蔣學文沉默,蔣嫵也猜得到他心中所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只與霍大栓聊天不叫場面冷下來,不叫這樸實的莊稼漢子難做。
不多時,外頭就有丫頭來回話︰「老太爺,侯爺來了。」
「來了就來了。還回個屁話!叫他趕緊滾進來見過他岳父,難道還等著老子去迎接不成!」
丫頭被霍大栓訓的臉色漲紅,連忙行禮連滾帶爬的退下去。
蔣學文看的詫異,掩口咳嗽了一聲定住心神。
抬眸,就見身量高挑穿了身天水藍交領直裰頭戴黑網巾的霍十九舉步而來。他步履悠然仿若漫步花叢。俊顏明朗唇畔帶笑的進了屋來。
蔣嫵起身,「侯爺。」
霍十九沖著她微笑,給霍大栓行了禮,又問候了蔣學文。
蔣嫵就給霍大栓使了個眼色。
霍大栓會意,忙與蔣嫵退了出去,將明廳空間交給了二人。
霍大栓擔心翁婿二人萬一打起來鬧的不好收場,也不走遠。在院門外台磯子上坐了點了一袋煙吧嗒。
蔣嫵見狀也不好走遠,索性在另一側的台磯坐下,道︰「爹,阿英有分寸,我爹也不是粗魯的人,他們打不起來的。爹不必擔憂。」
「你這丫頭,都知道爹為啥犯愁。」霍大栓對這個兒媳婦喜歡的緊,整日里幫襯他種地不說,又不像尋常那些千金萬金小姐一般只知道涂脂抹粉妖妖俏俏,霍大栓心底里就拿她當自己的閨女一個樣。所以說話也很直接︰「我的確是怕親家性子直爽,萬一真與阿英鬧個不愉快,以後兩家人不好見面不說,還會帶累了你在中間左右為難。」
他能如此為她著想,蔣嫵著實感動的緊。笑道︰「爹放心,不會的。」
霍大栓又道︰「我這會子去不方便,要不嫵姐兒,你端茶進去,看看他們爺們怎麼樣,要是真吵起來了你也好勸勸,沒吵起來你就出來,也告訴我一聲。」
明明總是將霍十九罵的狗血淋頭,動不動就要窩心腳,可真到了有事發生,霍大栓又是如此愛子心切的一個慈父。
蔣嫵覺得,霍十九除了政治上的做法她無法認同之外,其他方面的好性子,或許也多虧了有霍大栓這樣的父親。
「是。」蔣嫵起身,就吩咐了婢女去沏茶,自行端著進去。站在門前說了句︰「打擾」。
邁步進門,就看到霍十九面色如常,而蔣學文已氣的面紅耳赤,正壓抑著聲音怒道︰「……你這叫個什麼主意,難道拖延,等待,就能叫金國大皇子乖乖的將條約簽了我說你平日里那麼多的歪歪心眼兒,慫恿皇上做荒唐事連想都不必想,張口就來。這會子卻一個正經主意都拿不定。」
「爹,吃茶。」蔣嫵放下茶碗,打斷了蔣學文。
霍十九也接過茶碗,對蔣嫵微笑。
蔣嫵便道︰「往後阿英和爹都議錦州和寧遠的事,相處的機會還多著,總不能一直這樣僵持著相處吧。爹說話也太焦急了。以後就慢點與阿英說吧。他也不是個三歲的女乃女圭女圭,不是听不懂。」
蔣學文听聞女兒開口竟然是對霍十九的維護。當即覺得說怒火中少,恨不能立即將她領回家去。
可是一想他安排給蔣嫵的任務。若是她不能完全得霍十九的信任,又如何能為清流探听到有用的消息?
是以蔣學文將臉一沉,站起身來道︰「男人家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麼!」
霍十九眉頭一皺,剛要為蔣嫵辯解,就听蔣學文道︰「還不退下!」
蔣嫵見蔣學文真的動怒了,不願與父親爭辯氣到了他,便退下了,臨出門時,她與霍十九的目光相對,二人同時一笑,格外默契。
蔣學文來這一趟是奉旨,如今已經達到目的,該說的也都說了。就算是要想法子也不在乎這一時,是以趙氏吩咐下人來請蔣學文等人去飯廳用飯時候,蔣學文已經要告辭。
蔣嫵再三挽留,蔣學文執意要走,最後她只能和霍十九將人送出府去。
回去路上,霍十九拉著蔣嫵的手,心疼的道︰「委屈你了。我與你父親不對盤,他不喜歡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就是為難了你。」
「我也沒什麼為難的。你別這樣說。」若是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讓蔣嫵覺得臉上發熱。
回了飯廳,霍大栓竟然沒見到霍十九帶了蔣學文來,當即發了怒,指著霍十九的鼻子就要開罵,卻被趙氏一瞪眼阻止了。
蔣嫵被趙氏拉著坐在身邊,也不叫她立規矩布菜,反而拿了公筷給蔣嫵夾菜,道︰「蔣御史怕是還有要緊事要做,就急著回去辦了,往後請來相聚的機會多得是,還在乎這一次了?嫵兒,你多吃點。」
「謝謝娘。」蔣嫵也給趙氏、霍初六布菜。
霍十九和霍廿一坐了個對面兒,都端著碗不言語。
霍大栓也覺得趙氏說的有道理,且現在發脾氣,訓斥的就不單單是霍十九,怕蔣嫵也吃不下飯了,是以也就強壓火氣。
誰知霍廿一吃了半碗飯,將碗筷一丟,銀筷與瓷器和桌面踫出老大一聲響,冷哼道︰「也怪不得蔣御史要走,看到他我也倒胃口。」
「廿一!說什麼呢!」趙氏冷聲訓斥,又對蔣嫵笑著道︰「嫵兒不必理會他,我看也是該給廿一說一門親,找個好姑娘來好生管著他了。」
蔣嫵笑著,剛要接話將這難看場面掩過去,霍廿一卻道︰「有這樣的大哥,我還說親?莫說初六嫁不出去,也不會有人願意嫁給奸臣的弟弟!」
「廿一!」
霍廿一的一句話,說的眾人都是沉默。
霍十九緩緩放下碗筷,起身緩步出去。
蔣嫵望著霍十九的背影,只覺得蒼涼,隨即看了霍大栓與趙氏沒有開口的意思。當下忍不住火氣,冷哼一聲,不等霍十九走遠,訓斥的話就已出口︰
「霍明,我這當大嫂的今日少不得要討你的厭惡了。你將我看成奸臣的老婆也罷,但見你這樣不知好歹不分輕重的,我就忍不住想揍你一頓!要不是看在爹娘的面兒上,我早就窩心腳踹飛你豬圈里去了!」
「咳咳!」霍大栓禁不住咳嗽起來。
「你大哥是有哪一點對不住你了?他政治上與人見解不同,就算做錯了事,自有那些被虧待的人說嘴,輪得到你在這里義憤填膺?就是他犯了法,自然有大燕朝的法律約束制裁他,輪得到你開口嗎!反倒是你,整日里跟你大哥欠了你銀子錢似的,見了面兒就冷嘲熱諷,長幼你都分不清,當著爹娘的面兒就擺出那個嘴臉來,我看你是要造反!你還讀聖賢書呢!書都讀道狗肚子里去了!莫說你現在這樣兒的就只是個娘們兒作態,就是你真的金榜題名,你要做大好人,要跟你大哥抗衡,我看也還差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