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庭院之中有一股清新的草香和植物的芬芳,蔣嫵在繡花鞋外套了木屐,走在濕潤的青石磚路上,偶有淡綠色的倒影映出她柔紗的長裙擺。////微風習習,她的長裙與粉白妝花褙子被撩動著,木屐聲「嗒嗒」作響,給人以輕盈之感。
如此在花叢樹影之中穿梭的美人,著實令人賞心悅目。
霍十九手持茶碗站在外院書房糊著淺青窗紗的窗扇前,遠遠的就看到了宛若芙蕖仙子的蔣嫵在穿紅著綠的婢子們的陪同下施然而來,微笑著道了句︰「想不到這樣快。」
曹玉放下茶碗,笑著道︰「爺,夫人本就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也未必就能這樣反應迅速。她不只是聰明而已。」言語之中對蔣嫵贊許有加,似乎絲毫不介意方才自己被綁縛又被威脅,好似被媳婦這般「欺負」是件光榮的事。
曹玉禁不住又笑,輕聲細氣的道︰「爺若是在夫人面前這樣笑法,怕只會火上澆油。您沒瞧夫人方才氣的……其實仔細回想,自打與夫人相識,除了她幾次殺人時,根本就沒見過她動那麼大的怒。我本還想爺先在這里好生歇一歇,也好想個好說辭呢。」
「有什麼好想的?她若回過味來問我,我只管照直說就是。你急著,嫵兒這樣驕傲的人,寧可听難听的真話,也不願听好听的假話。」
「那您居然還有膽子算計夫人。您等著待會兒再被綁一次吧。」曹玉閑閑的在一旁坐了,抽出折扇來愜意的扇著風。
霍十九則是微笑,望著蔣嫵窈窕的身影越來越近。最後到了廊下。
四喜在外頭行禮。「小的給夫人請安。」
蔣嫵隨意擺手。後頭隨行的听雨和冰松便將油紙傘收好,她的目光便落在格扇後面帶微笑的霍十九身上。
才剛還跟她怒目而視吹胡子瞪眼的人,這會兒就能端著茶碗好生吃茶了?是他心胸豁達,還是其中另有緣由?
蔣嫵走向屋門,四喜連忙畢恭畢敬的為蔣嫵撩起淡紫色的水晶珠簾。
書房中陳設簡單,卻無處不透著淡雅和奢華的氣息。從一桌一椅的質地,到桌巾椅搭等物上價值連城的竹節紋繡功,還有多寶閣上隨意擺放的幾件無價之寶。霍十九果真是天生的貴氣人。這些華麗的物件兒,卻都不及他身上矜貴疏遠的氣息來的貴重。
蔣嫵緩步到了內室,在臨窗鋪設草綠竹節紋椅搭的官帽椅落座,並不開口。////
霍十九見狀,就在她身畔的官帽椅坐下,吩咐四喜上杏仁茶。
四喜連忙道是退下,不多時就端著黑漆描金的托盤進來,將精致的五彩鯉魚戲蓮蓋碗輕手輕腳放在鋪設草綠錦繡桌巾的矮幾上,又擺了四碟精致的點心,這才行禮退下。
期間。蔣嫵一直垂眸不語。
霍十九被她這樣沉默的態度唬的鬧不清現狀,怕她仍舊在生氣。也擔自己開口說了她不愛听的。
原本朝堂上叱 風雲呼風喚雨的人,在小了自己十一歲的女孩子跟前,卻像個鋸了嘴的葫蘆。
曹玉看霍十九的這幅笨拙樣子,便知他與蔣嫵還有些時候要說話,便要退下。
誰知他剛舉步,就被蔣嫵喚住。
「曹墨染。」
「夫人?」
蔣嫵霍的起身,似笑非笑語氣平緩的道︰「我當你真是為了你的爺考慮,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方才才不阻攔我呢。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果真我沒有看錯,你當真是完全忠心于你的爺,恨不能陪同他一同戲耍人是吧?」
「夫人息怒。」曹玉臉上漲紅,輕聲細氣的解釋︰「夫人,爺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是嘛。有苦衷,所以就要利用媳婦了。」蔣嫵轉向霍十九,似真的在動怒,又像並未生氣只是玩笑,戳著他的肩頭道︰「有什麼話,不能好生與我商議,就偏要這樣嗎?」
霍十九也不知蔣嫵現在心中真正的想法了,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靈敏的躲開。
他未免有些焦急︰「嫵兒,你真的生氣了?我只是開個玩笑。」
蔣嫵瞪他一眼︰「你不是開玩笑。你是覺得有些事沒必要與深閨婦人解釋。還是你覺得你行事有分寸,需要用到我幫忙的時候就要我出手就是了。」
霍十九啞然,秀麗斜挑的眸中情緒復雜,又焦急又擔心,唇角翕動,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蔣嫵斜睨他,倏然轉身就走。
霍十九這下當真焦急,三步並做兩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蔣嫵的手︰「嫵兒!莫生氣,是我的不是,我在這里給你賠罪了。我不該逗你!」
誰知致歉的話說的正順,她轉過身來,面上卻掛著調皮逾越的笑容。
一旁早就看到蔣嫵方才背對霍十九時面上狡黠的笑意的曹玉,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霍十九才剛懸著的心這才終于放下,長吁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小丫頭,你竟然逗弄我!」
「誰讓你方才逗弄我的?」
「墨染,你也幫著她。」
曹玉拱手道︰「爺莫生氣,我著實是怕夫人回頭報復我。她若動起真格的,我又打不過她。」
他打不過,難道他就能打過?霍十九郁悶的望著蔣嫵,又想起方才被她壓在床上輕輕松松綁起來的一幕。
那種畫面,難道不該是發生在男子對待女子上嗎?他雖不喜尋花問柳章台走馬,但煙花之地為了應付也是去過的,當然見過許多有各種特殊偏好的人,其中就有一種專一虐待他人為樂來尋求刺激和快|感。
霍十九越想越覺得身上燥熱起來,忙甩了甩頭,心內斥罵自己過分,竟然想起這些腌東西,轉而道︰「你既然不氣,我就放心了。」
蔣嫵道︰「罷了,信我也寫了,你若是不贊同,早就叫人去追了,看來你也是想試探皇上的意思。罷了,其實朝堂中事我不懂得許多,也不想參與許多。」
蔣嫵緩步走向門前,在晃動的珠簾旁停下腳步,回頭道︰「我只有一個底線,那便是你的安全。你比我為人處世練達的多,我也不願意插手爺們家外頭的事,往後我也就不多問了。但是你的安全我是必須要保證的。若有人威脅,我會拼盡全力除掉對方。不論是誰。」
蔣嫵的聲音低柔,語氣溫和,語速也並不快。只是在她明澈幽深的杏眼注視之下,霍十九不禁感受到來自于她氣勢上的壓迫,更感受到了她的溫柔。
她若非真的關心他,何至于去冒險,又何至于去做費力不討好的事?
霍十九的心,被她一句句話震撼著,一時竟找不到話來應對。這已經是他今日再次無言以對了。
蔣嫵撩簾子出去,接過听雨抵來的紙傘,由小丫頭服侍著穿上木屐子,又一次緩步步入綿綿細雨之中,很快就與隨行的婢子離開了書房所在的院落,只留幾畦修竹在院落之中被雨水沖刷著,染上沁涼的綠。
霍十九抿唇微笑起來。
曹玉道︰「爺,您不打算將細節與夫人細說嗎?」
霍十九搖頭道︰「我不想拿這些事來煩擾她,能我自個兒處置好的還是自個兒來。我只是想給她平凡女子該有的幸福。這也是她應該得到的。」
「爺說的是。」曹玉回,心內不無嘆息。
雖早已明了霍十九與蔣嫵之間的感情日益深厚,是容不下任何人插手的,理智上自己也清楚他不該有多余的想法。可是當心動了,想要抑制住這種懵懂的悸動,又是那樣的困難和不舍。
霍十九在條案後坐下,將曹玉失神時落寞的表情看在眼中,了然一笑,卻不多言,只拿了書來翻看。
蔣嫵這廂卻並未回瀟藝院,而是往上房去。
听雨和冰松方才雖被遣在外頭,听不到內室里的對話,隱約也知道蔣嫵與霍十九爭吵過。二人的面上都寫滿了擔憂。
听雨就暗地里給冰松使眼色。
畢竟,冰松與蔣嫵有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在,自然非听雨可比的。就算冰松有什麼錯,蔣嫵也會顧念著。
冰松便輕聲問蔣嫵︰「夫人,您在生氣嗎?」
蔣嫵笑著搖頭。
冰松跟在蔣嫵身側,並未看到她的笑容。就覺得蔣嫵定然是方才在臥房與霍十九沒吵完,又追去書房吵了。這會兒心里還指不定多憋悶。
她並非多會說話的人,只真心實意的道︰「夫人,侯爺對您是天下難覓的好,您要好生珍惜啊,就算有什麼不愉快的,夫人也要考慮周全,不要跟侯爺使性子,免得傷了侯爺的心。您千萬要為了自己的未來多做打算,做長久之計才好。」
冰松說著,快步跟上蔣嫵,只錯開半個身子,又道︰「這天底下的男人,還不都是那個樣的?就算是尚個公主回家,也保不齊三兩日就失了新鮮,又另外尋樂子去了。侯爺卻能為了夫人將原本那些姨娘都遠遠遣走,又對您一心一意的。夫人要懂惜福才是啊!」
蔣嫵聞言禁不住輕笑出聲︰「你這丫頭,還沒配人,就有這麼多的大道理了,誰教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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