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馬車僅為木質,箭雨之下怕早就要被穿透,可霍十九的馬車卻是特制的,馬車外壁貼著三層牛皮,還刷了桐油,桐油之上才是錦緞和裝飾,是以堅固無比,尋常的箭矢,也只不過是扎在了牆壁上罷了。
在隨行的十余名護衛竭力阻擋巷兩側攻來的漢子們時,堅固的馬車抵擋的過尋常箭雨,卻擋不住火攻。
再一輪箭雨襲來,每一支都點燃了火油,黑夜中仿若流星雨一般燦爛隕落,箭矢尖銳之處扎進了馬車厚實的牆壁,點燃華麗的錦緞,火苗攀上棚頂垂落的流蘇,干燥的天氣中自然沾火就燃,火光竟比已焰火還要璀璨。
熱浪撲來,火苗攢動,駕轅拉套的馬兒都受了驚,紛紛嘶鳴挪動,車廂被拉動的晃動顛簸。蔣嫵廢了很大力氣才穩住兩人的身形不至在馬車中來回滾動,「阿英,馬車著了火,已經不安全了,但是外頭箭如雨勢,咱們出去的話會被射成刺蝟,你暫且忍耐一下。」
撕下細棉中衣的下擺,手忙腳亂的倒了水囊中的水沾濕塞給霍十九︰「堵住口鼻!」
「傻瓜!你先顧著你自己」霍十九焦急的先將濕布為蔣嫵堵住口鼻,濃煙滾滾,自己嗆咳不已。
蔣嫵趁他為自己遮面時也打濕了一塊棉布,轉而為他蒙上,又撕了中衣下擺,將水囊中的水盡數倒在上頭,在給霍十九蒙上了一層,一面嗆咳一面囑咐︰「待會兒我帶你沖出去,你千萬不要離開我身邊。千萬別逞英雄!今兒個不論是誰下殺手。咱們都要有命活著出去了才能算總賬。你可知道!」
「我知道,你別擔憂我,若實在不成,你先逃才是要緊!七斤可以沒有爹,但是不能沒有娘!」喊殺聲嘈雜,木頭燃燒時 啪作響,霍十九只得抬高聲音,被濃煙嗆的一陣劇烈的咳嗽。蔣嫵壓著他的脖頸二人一同伏低了身子,果然趴下之後,煙淡了一些。
箭雨停歇,可燃燒起來的馬車卻驚的幾匹馬亂竄起來,死士們忙著阻擋刺客,哪里顧得上這方?。馬車驟然顛簸,熱浪濃煙涌了進來,蔣嫵看準了馬車沖散了刺客,沖進一處拐角,一把拉住霍十九。護著他一躍而下。,兩人相擁翻滾了幾周。沾了滿身的白雪,貼近牆根,好歹躲開了馬蹄,眼看著燃燒的馬車胡亂奔出了巷子,將大火燃燒時的光明帶往遠處。
「快走!」蔣嫵拉起霍十九就往巷外沖去。
死士們見狀均受鼓舞,更加賣力的阻攔刺客,他們各個都能夠以一抵三,只是刺客雖著平民百姓服飾,卻與他們相同,都是自幼就受嚴苛訓練的高手,且人數相差懸殊,霍十九的死士們也只能抵擋一時,盡量減少追出小巷追兵的數量。
蔣嫵拉著霍十九發足狂奔,這時她當真恨自己來到古代為何沒有學會輕功,如果現在曹玉在,能夠帶霍十九以輕功離開,她留下對付那些刺客,應該有六成以上逃月兌的幾率。
可偏偏曹玉留在府中,不在她身邊。
霍十九的手被她柔若無骨的小手緊握著,狂奔時只能看到她散亂的長發在腦後飛舞,玉色的大氅被甩在半邊展開成扇形。他平日里也練一練五禽戲,在演武場做一些力量的練習,可他不會功夫,舞劍之類一只為魏晉風流名士那般舞的漂亮而已。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尋常健康的男子罷了,可看蔣嫵雖不會輕功,身法和步伐上卻有過人之處,足見點地,便能竄身出很遠,拉著他一累贅還能健步如飛,若是她獨自一人,怕已經逃月兌了。
霍十九回頭,已看到有五六個大漢手持刀劍從巷中追來,且人人均會輕功,飛躥著很快就能追上。
「嫵兒!你別管我,先走!」霍十九用力要抽出手。
可蔣嫵的手像是個小鉗子,緊緊握著他的絲毫不肯放松︰「說什麼傻話呢!要走一起走!」
「不行,你先走,回府去找墨染!」
「不可能!」
「嫵兒!你一個人走逃生更容易,回去帶著七斤和爹娘去金國,達鷹一定會照顧你的……」
「放屁!這會子想把我推給別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就是死了也是!你別跟這兒胡思亂想,等解決了麻煩,看我怎麼收拾你!」
蔣嫵被氣的不輕,回頭時正看到六命刺客追了上來,其中一人于牆頭躍下,手持長劍刺向霍十九背後。
旋身,霍十九便被蔣嫵擋在身後,匕首銀光閃過,在他尚未看清時,已听到冷兵器相交時尖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中,依稀可見一道火星。
蔣嫵擋開一劍的時間,其余五人也先後而至,她深知不能被圍上,否則想要保護霍十九根本不可能,巡視一周,見左後方是個牆角,便快步拉著霍十九退了過去,將他擋在牆角,面朝來人。
如此一來霍十九在她身後安全可保,前方面對之人因空間狹窄,也不可能一氣兒打上來。前提是她決不能離開他超過半步,否則會被人鑽了空子。
那六人到了跟前,已經略有氣喘,人人兵刃上都有血跡,將蔣嫵與霍十九包圍在中間,也不急著攻擊了。
「小娘子,我等佩服你的膽量和勇氣,你走吧,我們可以饒過你。我們要的只是這個大奸臣的性命。」
蔣嫵嗤笑一聲︰「奸臣?你們這些毫不知情就來充忠義之士的廢物,明明自個兒就是給奸臣賣命的,卻來這里裝英雄好漢?呸!別讓小女子笑掉大牙!」
「你!」
為首男子氣結,「你這臭娘們,給臉不要臉是吧!老子看你長得細皮女敕肉,年輕輕的所托非人是可憐你,你自己有活路不走偏偏往死路上奔,就別怪我等手下無情!」
說著操刀便上。
這六人顯然是經過訓練,配合的極為默契,六人自動變為兩組,三人一組輪流圍攻。蔣嫵雖然利用地形,將霍十九護在牆角之中,可兒她不能離開他面前超過半步,面前三人的攻擊她又不能閃躲只能招架,著實是束手束腳。還有她的匕首,比起刀劍也當真是太過吃虧。
「蹲下!」蔣嫵以匕首挑開長劍,頭也不回的提醒。
霍十九立即回過神來,蹲在蔣嫵身後。
如此一來,蔣嫵上半身便可閃躲,束縛小了一些,兩腳雖不能挪出這個圈子,倒也能抵擋得住。
圍攻的刺客們見一個女流之輩竟有這等身手,他們留個大男人還自命高手,竟然不能傷到霍十九一根汗毛,著實是將面子跌打了,禁不住呵罵︰「呸!霍英,你也算個男人!就知道躲在娘們裙子底下!」
「你也是站著撒尿的!躲在娘們身後算什麼本事,有種的你出來,讓爺們砍死你,咱還敬你是個好漢!」
蔣嫵生怕霍十九受不得激將,「別听他們的,你听著,你要是死了,我覺不苟活!面子是活人才用得上的東西,咱們要活下去才行!」
「霍英你個縮頭烏龜,就躲在你老婆身後一輩子吧!」
「兄弟們,這娘們夠勁兒嘿!難怪皇上都喜歡,咱麼待會兒抓了他她來也嘗嘗滋味兒!」
……
刺客們進攻之時,攻心之術也不忘了施展,污言穢語言辭侮辱,霍十九這樣能隱忍的人,也已氣的心口疼。他真恨自己不會武功,拖蔣嫵的後腿。偏偏狼告訴他,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蔣嫵的話,墩身縮在牆角……
一個男人,听著自己的妻子被人言語侮辱,看著蔣嫵獨自一人抵擋迎面而來的六名武藝高超的大漢,且方才小巷的方向,還陸續有刺客趕來,想來是他的死士已經盡力了。這麼多的人,只能守住牆角的蔣嫵落敗似乎只是時間問題。
霍十九的眼神漸漸變的堅定,他決不能拉蔣嫵一起死,如果他死了,她就不用分心,可以獨自離開,只要回到侯府,她就安全了!
霍十九很想再喚她的名字一聲,再將她嬌柔的身子擁在懷中一次,很想再給父母磕個頭,再抱抱可愛的七斤。
但他不能讓蔣嫵發現他有這個心思。
他身上沒有兵器,這麼近的距離,以他的力氣和能力,若是一頭踫在牆上成功的幾率也不大,還會引起蔣嫵注意分了她的心。
唯一的辦法只有咬舌自盡。
霍十九毫不猶豫的咬了下去……
蔣嫵背對霍十九,自然看不到。
然刺客面對霍十九,眼見他俊俏的臉上,表情痛苦扭曲,唇角血絲順著他下巴留入領口,當即都是一愣。
在後頭的人大笑︰「咬舌自盡?你也算條漢子。」的同時,蔣嫵終于抓住時機,匕首反握著滑過面前男子的喉嚨。
血劍噴涌!
而她的心也在同時被人掏空了一般。手上有自己的反應,飛快的搶過倒地尸體手中的寶劍握住,匕首反架開凌空而來的一刀,人卻忍不住回頭。
「阿英!!」
當看到霍十九靠在牆角,唇角流血時,蔣嫵睚眥欲裂的狂吼︰「阿英!笨蛋,你這個笨蛋!」眼淚也在一瞬涌了出來,模糊了視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