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時玄思繆並沒有出現在飯廳,偌大的餐桌上只做了白芍和對面的公孫無,沐風依舊不懂如風的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公孫無懷里依舊躺著素歡那只懶貓,自從懶貓叼走林玉賢那寶貝之後,她就對貓極其感冒,每次看到都會渾身豎起雞皮疙瘩。
草草用了早飯,公孫無被下人推回景梅苑,白芍叫住沐風,猶豫了好一會才開口,「沐風,你說咱江南山莊是收集消息的地方,那宮中的事,可有涉獵?」她小心翼翼的注意著他臉上的表情。
「莊主是什麼意思?」沐風把問題丟回來。
這人,怎麼這麼鬼道。
白芍暗罵,干巴巴的笑道,「這不是有點事想找你商量麼?」
沐風緊抿的唇角不著痕跡的勾了一下,「說來听听。」
「呵呵,其實是這樣的,長恭有個哥哥進宮當了太監,以前一直有聯系,可突然間就斷了聯系,想托我給打听一下,是不是出事了。」說完,直勾勾的看著沐風,果真見他瞬間寒了臉色,沉聲道,「宮里的事,江南山莊不該涉獵,還有,莊主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一個下人的事,不該勞煩莊主的。」
瞧瞧這是什麼話?嫌她多管閑事麼?
白芍不悅,「哼,我自然是沒有某人鐵石心腸,你連長喜都能逼迫她嫁給犬靈,白白糟蹋了好姑娘,你還有什麼缺德事做不出來?」
沐風的臉色難看至極,若仔細看便可見他臉頰皮膚不住的抽搐,握在身側的拳頭上青筋奮起,一雙鷹隼般的眉目帶著一絲殺氣。
白芍也不是一根筋的人,這江南山莊看著主子眾多,可是真正做主的還是沐風,她現在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想刺激刺激他,看看能不能在長恭這事上使一把力氣,若真是不行,那也只能對不起長恭了。
等了好一會,不見沐風應允,白芍搔了搔鼻尖,自討沒趣的轉身走出飯廳。
「她哥哥叫什麼?」
白芍猛地剎住腳步,轉身咧嘴一笑,「叫小雲子,在延禧宮當差。」話音剛落,便見沐風的臉色一下子黑成鍋底,本來輕松愉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深沉,沐風目光探究的看著她。
白芍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吶吶的問,「是不是真的出什麼事了?」
沐風搖了搖頭,只說了一聲,「這事以後再也不要提起。」便消失在飯廳。
一整天,白芍都在想早晨沐風的反映,怎麼想都覺著事情有點古怪,看沐風的表情,似乎這小雲子和延禧宮都是不能踫的禁忌。
是不是真的出了事?
想到長恭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白芍忍不住自責,竟是逛來逛去不敢回蓮淵閣,不敢見那張滿是期待的小臉。
這讓她想起兩年多以前的那張稚女敕的臉,少女絕望的眸子里帶著濃烈的恨意,單薄的身子瑟縮在一張毯子里,下面的身體是**的,布滿青紫色的傷痕。
對面是冰冷的手術台,醫生將她身上的毯子拿下,讓她發抖的小小身子躺在手術台上,叉開雙腿。
驗傷的過程是屈辱的,少女的雙腿間手抓痕,血紅一片,**撕裂,濁白被醫生用棉簽勾出,散發著一股混合著血腥的腥氣。
少女從頭到位都沒有哭,可她看見那雙絕望的眼楮里藏不住的悲傷。
她想要幫這女孩,讓那個禽獸伏法,可最終她沒能搬到,那禽獸逍遙法外,只輕輕的判了個嫖宿幼女罪,判了半年還庭外執行。
那是白芍心底的一塊疙瘩,如今因長恭而被勾起,心底狠狠的抽疼著。
在權利面前,人性總會變得極其的卑微,在現代社會尚且如此,何況現在這個法制並不健全的時代呢?
這些時日經歷的種種,讓白芍更加清晰的了解到這個時代律例漏洞百出,權勢滔天,勢力結構十分的復雜,江湖和朝廷之間的分界線看似分明,實則互相牽制。
沐風找到白芍的時候,人已經坐在花園的長椅上昏昏欲睡,夕陽落入地平線,一絲余暉正打在她臉上,暈開一道光暈,遠遠看著,無端端讓人生出一種不太真實之感。
「宮里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沐風轉身,「知道了。」
「小雲子的妹妹就在江南山莊。」夏冰陽低眉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芍,英挺的劍眉微微一挑,解開身上的披風,走過去輕輕搭在白芍身上。
迷糊中的白芍感覺一股強烈的氣息撲面而來,夾帶著一股無形的壓力。
「沐風麼」
遽然睜開的眸子對上一雙鷹隼般堅毅的眼,揚起的手微微一頓,「夏冰陽?」
「別來無恙。」夏冰陽的手只頓了片刻,便極其自然的伸到她身後系好披風的帶子,目光淡淡的看著她比他離開時略顯豐韻的臉。
「額。」不著痕跡的躲開他的手,白芍朝一旁的沐風投去一抹目光。
「夏公子回來,是要替六扇門給胡公子一案立案,另外,新姑爺也已經到了山莊,待胡公子一案了解清楚後,莊主還要跟夏公子和新姑爺回京城一趟,去面聖。」
「這是聖上的口諭。」夏冰陽拿出一只橙黃的信封。
白芍接過信封,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余光瞄著夏冰陽,見他長衫一絲不苟,長發整齊的束在腦後,眼角眉梢帶著一股正氣,連站立的姿態都顯得格外的穩重,忍不住感嘆,這樣的人,合該就是宮門眾人。
白芍前一世接觸過太多這種人,剛直不阿,卻有剛愎自負之嫌,原則為上的人,通常連看人的目光都帶著審視。
「娘子。」
聲音擲地有聲,卻聲如洪鐘,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卻語氣中沒有絲毫男女間該有的曖昧柔和,這和玄思繆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無形中給人與人之間設下了一道屏障。
「啊」故意打了一個哈氣,瞄了瞄暗下的天色,干巴巴一笑,「哎呀,這都什麼時辰了,沐管家,到晚飯時間了吧!去準備一下吧!」轉而去看夏冰陽,「走,你剛剛回來,想必是累壞了,我給你接風洗塵。」斟酌著用詞,讓自己盡量顯得自然些。
夏冰陽的那雙眸子,總讓她隱隱不安。
晚飯時,依舊沒有見到玄思繆,好似平日里最熱鬧的一個人突然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公孫無依舊無語,仿佛這桌上只有他一人一貓。
夏冰陽坐在白芍右側,一名穿著素白的長衫,頭扎灑巾,面容上有一抹病態的男子坐在他身旁。
廖無情一身柔弱的氣質和一聲陽剛冷漠的夏冰陽坐在一起顯得格外的突兀,對比顯明。
從始至終,廖無情都不發一語的安靜坐在那里,吃的不多,目光飄渺的看著白芍身後的屏風,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沐風將胡洋一案仔仔細細的敘述一邊,當然其中忽略了白芍的真實身份。
白芍一邊食不知味的吃飯,一邊偷眼瞄著夏冰陽和廖無情的表情。
夏冰陽依舊是沉著一張臉,仔仔細細的听著,倒是廖無情,那雙眼楮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沐風,只是無神的看著莫名的地方,好像丟了魂一樣。
而白芍則細心的發現他放在桌面上輕輕敲著節奏的手上,虎口之間有數道細微的痕跡,那是她在警校時教劍道的師傅手上見到過的。
那是只有常年用劍的人手上才會出現的傷痕。
還有,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香,初初聞起來會聯想到他身體不好,但實則不是這樣,他腰間佩戴這一個不起眼的水藍色香囊,走動間,香囊里會滲出微微細碎的粉末,里面裝的不是香,而是藥材,那藥香是從香囊里散發出來的。
她不知道他為何要給人營造一種病態的錯覺,只覺得這人隱藏的太深,絕不如表面上表現的那麼無害。
思來想去間,沐風已經和夏冰陽談完,二更的棒子已經敲過,長恭小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外,時不時的朝門里探頭。
「什麼人在那里鬼鬼祟祟,進來。」夏冰陽擰眉,捻起一顆花生米朝門外擲去。
「是,是,奴婢。」長恭跌跌撞撞爬進飯廳,跪在夏冰陽面前,一個勁的磕頭,「求大人給奴婢做主,求大人給奴婢做主。」
夏冰陽扭頭和沐風交換了一個眼色,低頭看著長恭,「怎麼回事?」
長恭偷眼看了眼白芍,把自己和哥哥小雲子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而後便垂著頭不敢看夏冰陽。
沉默,飯廳里靜默的沒有一丁點聲音,白芍支著下巴,視線在夏冰陽和沐風之間流轉,偶爾看看還在發呆的廖無情,暗道,看吧看吧,這事還是有門兒的。
挑釁的看了眼沐風,咧嘴一笑,捧起面前的雞湯,滿足的喝了一口。
過了大概有一刻鐘的時間,夏冰焰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目光冷漠的看著長恭,一字一句的道,「既然你一心想見你哥哥,你與我進宮如何?」說完,白芍注意到一旁廖無情的手微微一頓,敲在桌面的速度明顯慢了一拍,顯然他似在思考夏冰陽此舉的用意。
長恭也是一愣,扭頭去看白芍。
白芍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干巴巴的笑了,拍拍手上的糕點碎末,站起身,「既然夏公子也說了,你便隨他進宮一趟,正好聖上的意思是要我親自去宮里解釋胡洋的案子,不如就一起吧!」說著,扭頭看夏冰陽,「你說呢?」
皇宮啊!
忍不住憂心,那可是個是非的地界啊!不知是不是如書中所說的一樣,處處透著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