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人生 第76節第76章 麥收花絮之一

作者 ︰ 小灰兔

我們這代人,對于八、九十年代的麥收場景有著特殊的感情。

七十年代,還沒有分田到戶,而新世紀之後,又進入了農業機械化。所以,只有八零年之後的二十年,正是一個農業解放生產力,並向機械農業發展的過渡時期,這一時期的農民擔負了太多的責任,必將作為一個時代的縮影,永遠定格于歷史長河中。

麥收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收獲時節,農民們攜著滿懷的希望來迎接它。

從麥收前十幾天,就開始了準備工作。

首先是槓場,所謂的槓場,就是將自家預留的打麥場,俗稱「場院」的空地,用泥土找平,用水澆濕,然後牲口拉著石 子,在上面一圈一圈的軋過去,使地面變的又硬又平,還很光滑。

槓過之後的場院,就不允許小孩子在上面玩耍了,特別是不允許在上面挖坑、劃線等破壞性活動。

最後幾天,麥子一天一個樣,昨天看著還稍微有些青澀,第二天再去,發現已經完全成熟了,所以有「麥熟一晌」的說法。麥收,也俗稱「搶麥」。

正式過麥,第一道工序自然是割麥子。麥芒又尖又硬,扎的人火辣辣的疼。熟透了的麥子,在收割過程中很容易掉落麥粒,使得收成降低。為了減少掉粒的損失,同時也為了少被麥芒扎到,一般都是在早上收割,那時露水還沒下去,麥芒柔軟,麥粒含水,上述現象也就大大減輕了。

人工收割小麥,一人一把鐮刀。左手抓住麥稈,右手揮鐮刀割斷,要求麥根留的越矮越好。一望無際的麥田,往往是腰酸背痛了,還沒到頭,站起來伸伸胳膊直直腰,甩一把汗水,再低下頭揮舞鐮刀繼續前進。

收割之後的小麥,要打成一個個的捆兒,然後裝車,由老牛拉著,一步三搖的來到場院,卸車,散開,分攤到場院里晾曬。

六月份的驕陽,似火龍舌忝舐著大地,曬得場院里的小麥啪啪炸響。曬到半干,要把全部麥稈翻騰一遍,以求曬得更加均勻。

全干之後,老牛就會拉著石 上場,在打麥場上一圈一圈兜著圈子,石 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一顆顆把麥粒從麥穗上擠出。

被碾壓完畢的麥粒,自然的沉降到麥秸的下面,落滿了場院的地面,這時候需要把麥秸用鐵叉堆起來,俗稱「啟場」或「起場」,麥秸打成高高的草垛,麥粒堆起、吹淨、曬干,就可以入庫了。

最能使我們這些孩子們興奮的,就是啟場這個過程了,干其它農活的時候,對我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唯獨啟場,累雖然是累一點,卻能帶給我們太多的快樂。

農村人講究家族,也稱「院中」。家族中往往有一些關系非常近的院中,比如叔伯弟兄,堂叔伯弟兄等,謂之「未出五服」。

這些人的場院一般都相距不遠,平時都是自家干自家的活,只有到了用石 軋場時,各家都會聚在一起幫忙。

因為軋場時,需要一邊碾軋,一邊有人用鋼叉翻挑麥秸,為的是可以讓下面的麥秸也充分的被石 軋到。而一家人肯定是忙不過來的,往往是幾家湊在一起干活。

當我們也光著小腳丫,幫著大人把麥粒堆成一堆時,就意味著這場農活要結束了。麥粒像是一顆顆的小沙粒,均勻的硌在腳下,有一種異樣的舒服。

傍晚時分,打麥場已經被收拾的干干淨淨、利利索索了。這時,大人們就會擺上小桌,愜意的坐在場院中,搖著蒲扇,喝著茶水,議論著今年的收成。孩子們往往也能得到獎勵,每人一塊一毛錢的雪糕,就是很好的了。

孩子們圍著場院叫啊跳啊,盡情揮灑著自己的快樂。這個時候,親情被詮釋的淋灕盡致,濃濃的人情味彌漫了整個打麥場,甚至是小村莊。

打麥場不規則的散布于村莊的各處,從一頭往另一頭看,都是一簇簇的人們,三三兩兩的,坐在各自的地盤中,是那麼怡然自得。

男人們還在聊著天,女人早已回家準備晚飯了。

這時候,不知為什麼,東頭的人們起了一陣騷動,一股不安的氣氛,迅速擴散開來。

很快,一個消息流傳過來︰劉大來在南邊水庫翻車了!

人們紛紛起身,趕往出事地點,熱心的前去救助,或看熱鬧。

劉大來,五十來歲,早些年妻子逃跑,留下一個女兒,尚未成家。上邊還有一位老母親,年近八旬,但身板硬朗,眼不花耳不聾,說話嗓門大,走路一陣風,在村子里罵大街是一把好手,從東頭罵到西頭,再轉三個來回,不帶停嘴喘氣的,人稱「馬女乃女乃」,我一直懷疑,應該是「罵女乃女乃」!

馬女乃女乃為人飛揚跋扈,但兒子劉大來卻是異常老實,錢少人矬廢話多,村人曰之「廢」。若不是他的這一特點,媳婦也不至于跑掉。在農村,媳婦跑了好像一直就是很丟臉的事情。受此打擊,劉大來的「廢」功更上層樓,徹底「廢」到了家。

我一直認為,劉大來的「廢」與母親的嚴厲有關,可能從小就被罵的狗血噴頭,毫無還口之力,自然養成了老實木訥的性子。要不,村里流傳著兩句順口溜呢︰馬女乃女乃,管大來,管來管來真管來。

但還有一種可能,恰恰因為兒子的「廢」,在村里撐不起門戶,才造成的馬女乃女乃變成了「罵女乃女乃」,不得不以潑辣的一面示人吧。

當我趕到翻車地點時,劉大來剛剛被人從車底下拉出來,還在一邊土堆上斜躺著,不住的申吟,也不知道傷了哪里?周圍一圈人,七嘴八舌的問他怎麼樣,然後議論紛紛。大來不說話,只是閉著眼楮申吟,像是在念經,看樣子受傷不是很嚴重。

人救出來了,車就不急了,所以人們都有了聊天的閑情雅致,彼此互相打听著事情的發生經過,交換著意見。後來實在沒什麼聊的了,又聊起了彼此今年的收成。

不只是誰,問了一句︰「這駕車的牲口呢?」

人們這才想起,對啊,拉車的那頭牛哪去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不知道的樣子。

大來也好像才想起來,停止申吟,說︰「對啊,我的牛跑了。」

于是,人們吆喝著,分散開來去找那頭跑掉的牛。

自然有主動留下照看大來的長舌婦們,繼續探挖「大來翻車的內幕」。

其實,這件事很簡單。馬女乃女乃八十來歲了,雖說身體硬朗,但自然是干不了多少農活的,能照顧自己,兼之罵罵大街,進行一下嘴上勞動就已經很累了,純體力勞動是不行了。姑娘春花十幾歲,身材發育好像一直就滯後于同齡人,自然當不了真正的勞動力,所以一家重擔都壓在了劉大來的身上。

這天的最後一車,春花幫助劉大來裝完車,就被大來攆回了家。當然不是讓她回家休息,春花是沒有休息的權利的。劉大來讓春花回家做飯,囑咐她拍個黃瓜,去小賣部買點辣干子,準備晚上喝上一盅。

他一邊滿意的思索著,一邊哼著小調趕著牛車往自家場院走。就在水庫邊上的拐彎處,不知是因為干了一天的活,口渴還是累了,那頭牛老是想往水庫下方走,氣的大來一邊使勁拽著韁繩,一邊狠狠抽了它幾鞭子,罵道︰「這頭該死的倔牛!」

罵出這句,劉大來更氣了,他想起這頭該死的牛確實太倔了,每次都不好好配合,搞得每次都要費老大的力氣,以至于對它越來越不感興趣了,還是老娘好啊,只是這幾年可是越來越老了,不知能堅持到幾時。

想起這些,劉大來身體不自覺的起了某種變化,抓著韁繩的手不自覺的松開了。老牛見有機可乘,拉著車猛一下往水庫大堤下跑去。

結果,造成了車翻牛躥。要說那頭老牛,一點都不含糊,滿滿一車帶著秸稈的小麥,在即將翻車之時,它還是及時掙月兌了繩套,任憑劉大來一人去承擔那車小麥的力量。

也許是受了驚嚇,掙月兌之後,它沒有停留,更沒有看上老劉一眼,徑自向著遠方奔去,竟然忘記了喝水。當人們找到它時,它正在一處土坡上怡然自得的啃著青草,沒有一絲內疚,更不想對翻車事件負責。

最終,鄉親們還是幫著老劉把小麥送進場院,車和牛也給送回了家。但估計他那盅小酒可能是喝不上了,心里所想的事更是干不成了。

看著老劉走路時夾著雙腿,蹣跚的邁著步子,人們就感到一陣好笑。更有一群婦女,「嗤嗤」的笑的不懷好意。

男人們爽快多了,直接安慰老劉︰「沒事,老劉,反正你那玩意也沒啥用!」劉大來一陣瞪眼,引來婦女們一陣更大的笑聲。

過了沒幾天,關于劉大來的順口溜又多了一個:劉大來,忙過麥,趕著牛車往家來;車翻了,牛躥了,把個****壓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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