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發了話,陸丞相他們既擔憂陸靜姝又不得不低頭吃東西,一顆心都是懸著的。看著陸丞相幾人都開吃了,章延滿意的轉頭看了看陸靜姝。
陸靜姝臉色大變,忽然丟下了筷子起身,捂著嘴巴張望著似乎是要找什麼。章延不知道怎麼了,卻也跟著也站起來了,蹙眉看著陸靜姝沒有主意。
在章延之後其他人都立刻起身了,陸夫人更是急忙吩咐府里的僕人道,「快點給皇後娘娘拿個盆過來!」
膳廳里面亂成一團,但有丫鬟立刻應聲而去。陸靜姝看見那丫鬟出去了,也捂著嘴巴抬腳往膳廳外面走。
章延明白過來陸靜姝這是想吐,跟上了她見陸丞相他們還有諸多僕從都要跟上來,扭頭說,「朕跟出去看看皇後,不用都過來。」其他人只好都應聲停住了步子。
說這麼一句話的功夫,陸靜姝已經出去了膳廳了。章延拔腿追了出去,左右張望一下就發現了陸靜姝的身影。
陸府的一名丫鬟正托著個盆站定著,而陸靜姝則是對著盆在吐,臉色十分的不好看。章延沉著臉走了過去,臉色同樣不好看。
丫鬟見到章延走過來的時候手就有些抖了,她低垂著頭看著盆里的贓物又不動聲色移開視線。
怕歸怕,這丫鬟還是能夠感覺到章延的視線就落在陸靜姝的身上。她不禁想,哪怕會瞧見這些髒東西,可陛下竟是不介意,足見對皇後娘娘情深!
陸靜姝吐到最後連酸水都出來了,還干嘔了好幾回才算徹底緩了過去。章延就這麼一直站在旁邊,什麼話都沒有說,但不悅的氣息明顯的籠罩著周遭的環境。
早有丫鬟捧了漱口水還有干淨的帕子侯在旁邊,陸靜姝漱過口再擦了嘴,才好受了一些。難受勁雖緩過來了,但她臉色仍是發白,瞧著有些虛弱。
那麼久都沒有踫魚肉了,陸靜姝沒有想到反應竟然還是這麼大,比她預期的效果還要更好些。只是章延紆尊降貴親自替她夾了回菜,她卻吐得稀里嘩啦的……
陸靜姝轉過身,發現章延的臉已經黑得和木炭可以一拼,他失去溫柔之色的一張臉清清楚楚的昭示著他內心的不悅。
「這是怎麼一回事?」
出乎了陸靜姝的意料,章延比她更先言簡意賅發了問。這是不準備听任何說辭的意思。可無論如何,這原因都不能從她嘴里說出來。
陸靜姝呆了呆,似乎被章延的語氣給嚇到了,跟著臉上出現了幾分慌張。她著急著想要解釋,著急的說,「陛下,臣妾……」什麼都還未解釋,她又硬生生的斷了這話,垂下眼掩去眼中濃濃的失落,緊抿著嘴巴不再說話。
周圍有幾個陸府的丫鬟僕人,這個時候都為陸靜姝生生的捏了把汗。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們都清楚,可這里根本輪不上她們說話。
章延被陸靜姝話說個開頭就止住,還一副委屈的樣子給鬧得更加窩火,這才是他們大婚的第三天總不能是有了身孕還是別人的吧?!
被腦子里面突然閃過的話弄得身子僵了一下,章延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逼視著陸靜姝。
他當然不會蠢到真的認為陸靜姝給他戴了綠帽子,他只是不覺得他想要听的原因會是什麼難言之隱,而陸靜姝的反應卻明白的在告訴他,這還真就是。
此刻,章延也是脾氣上來了,非要弄個明白才樂意。
「不能說?」努力壓下去一些心里的火氣,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不要太差,章延盡量語氣平緩地問陸靜姝。
陸靜姝微張了口,什麼都還未說出來,一個丫鬟已經跪伏在他們的面前。
「陛下,奴婢斗膽……皇後娘娘其實自小都不能吃魚肉,一吃就吐,這件事情,陸府上上下下的僕人都清楚,陛下可以隨便找人來問。」
「娘娘之所以不告訴陛下這個,定然是怕陛下心里會不好受,陛下萬莫因為這個而生娘娘的氣!」
陸靜姝低頭看著這丫鬟,沒看到臉,不過大致可以認出來是她尚在陸府時照顧過她的丫鬟阿杏。章延不過是掃了一眼丫鬟阿杏,便還是將目光落在陸靜姝臉上,臉色到底好轉了一點兒。
「皇後為何自小都不能吃魚肉?」章延看著陸靜姝,話卻是問的阿杏。
阿杏在這個時候跑出來惹章延的眼,心里自是有那麼些小心思的,听到章延的問話,心中無疑一喜。
她跪伏在地上,看不到章延此時是否在看她。她只覺得自己這麼乍然出現,章延總該會瞧她的。現在又主動問她話了,可見章延對她沒有什麼惡感,旁的丫鬟可沒有這與陛下說話的福分。
「回陛下的話,這其中的緣由,奴婢亦不大清楚……只是奴婢被分去照顧皇後娘娘的時候,就被嬤嬤特別交待了這件事情。」阿杏心里雖然高興,但是這語氣拿捏得很好很恭敬。
陸靜姝本是盯著這阿杏看,待阿杏說完了這麼些話,她終于移開視線,眼里始終看不見什麼波瀾。
陸靜姝轉而又望著章延,似含著嘆息般說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值當特別說給陛下听。」
章延反而是非知道究竟是為什麼不可了。他本以為是陸靜姝今天身體不舒服才會這樣,弄到最後,竟然是別有原因。
呂良就站在膳廳外垂首站著,隨時听候章延的吩咐。章延的一句「去請陸丞相出來」,呂良即刻應下後,然後重新進去了膳廳里邊。
「你們都退下吧。」
這話是章延對周圍的丫鬟僕人們說的。
一直跪伏在地上的阿杏這個時候才得以起身,她抓住機會連抬頭的動作都做得十分優美,眼皮子抬起來的一瞬間,那勾人的眼神簡直是媚眼如絲完美詮釋。
阿杏的盈盈目光期待看向章延,章延的視線還停留在陸靜姝的臉上。阿杏心里覺得失落又可惜,可她卻又馬上撞上了陸靜姝的視線。
明明陸靜姝的目光很溫柔,她卻止不住心里一抖,連忙低了頭隨著其他的丫鬟僕人退下去。便是退下去了之後,阿杏還是覺得一陣心悸。
「這個過去服侍臣妾的丫鬟原來這麼柔媚,臣妾竟然從未發覺過。」陸靜姝看著阿杏他們退下去的方向,眼神飄忽,悠悠嘆氣道,嘴角還有自嘲的笑意。
陸靜姝突然吐出這麼一句話,章延弄不清她在想什麼,可陸靜姝話里的意思他是懂的。只是,他也沒有對這丫鬟表現得有什麼興趣,陸靜姝她……這是在吃干醋不成?
章延無奈,想要說點什麼,呂良的聲音先響了起來。「陛下,陸丞相來了。」章延便轉而看向了躬身垂首陸丞相,直接便問道,「阿姝一吃魚肉就吐,朕想要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陸丞相可否與朕說說個中緣由?」
即使陸丞相剛剛一直是在膳廳內,可隔得又不遠又沒有什麼雜音,這外邊的動靜,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陸丞相知道自己女兒不會鳧水的事情如何都要瞞住,好在陛下問這個倒不至于會牽扯到那些事,他只要謹慎一點就不用擔心了。思及此,陸丞相才恭敬回答了章延的問題。
「皇後娘娘小的時候曾在其外祖家住過幾個月的時間。臣的岳丈大人因家靠海而家中一直是靠捕魚為生,娘娘……」
章延听陸丞相說起這些他其實以前查到了的東西,多少有些失去了興味。
陸靜姝之所以會鳧水,也正是因為在其祖父家住過這一段的時間,否則以閨閣女子足不出戶的狀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鳧水。
雖然,他以前並不知道還有這些小事。
章延隨意的听著陸丞相的話,沒有怎麼往心里去。
依著陸丞相的話,這原因總結起來就是——
陸靜姝在外祖父的指導下第一次親手釣了幾條魚,于是就一直小心翼翼的養著。
就是這幾條陸靜姝小心翼翼、滿心歡喜養著的魚,有一天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變成了餐桌上的美食。
陸靜姝不但不知情,她甚至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吃了那些魚肉。等她發現自己精心養著的魚都不見了,而且還變成了食物,被她給吃到了肚子里,陸靜姝徹底受不了了……
從此以後,她便再也沒有辦法吃魚肉,而且一吃就要吐。
陸丞相小心的避開了陸靜姝不會鳧水的事,陸靜姝卻才發現自己忘了要是自己的家人在章延面前說起這些,必定會為了保護她將有些事情忽略。
她光想著可以靠這個牽扯出小時候的事,卻忘了未必能夠扯出最重要的,能夠讓章延在意的事情來。
一旦章延覺得她之前遮掩的態度是別有用心,那她之前做的鋪墊就不但不能夠起到好的作用,甚至還可能是反作用。
「陸丞相,還有什麼事情……在隱瞞著朕?」
章延遲疑的問話讓陸丞相心里一驚,可這對于陸靜姝來說卻無疑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都以為這情況有些糟糕了。只是,章延是從哪里發現的不對勁?
「陛下……」陸靜姝面上突然一驚,訝然喊了一聲。陸丞相已經在這個時候跪拜在了章延面前,說,「老臣……」想要辯解。
「陸丞相素來正直不說假話,這一次為何要故意瞞著朕事情?不知為何,朕總覺得方才的一番話,陸丞相說出來的感覺與平日里與朕稟報事情時,不大一樣。」
章延其實沒有從那些話里發現不對勁,他只是聯想到陸靜姝一開始的態度,加上陸丞相給他的感覺,莫名奇妙的就是覺得怪怪的。
對于章延來說,和陸丞相的接觸也不算少。在他的眼里,陸丞相從來都是個敢于直言進諫十分坦蕩的人,與他說話的感覺從來都與別人不一樣。
可是剛剛陸丞相在說那些事的時侯,哪怕他竭力讓自己與平日里說話沒有什麼差別,但到底有些不同。
究竟是什麼事情,很重要,與陸靜姝在外祖家呆過有關系,而又會有可能需要瞞著他的?
章延將這些都聯系起來,幾乎在瞬間,他便鎖定了陸靜姝會鳧水的這事。會鳧水的反面自然就是並不會鳧水,陸靜姝救過落水的他,而若她其實不會鳧水……
這邏輯分明就不通。
呂良和夏川,還有不少的護衛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是陸靜姝救了他,假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先前,他著了夏川負責重查當年的事情。因無什麼線索,他便想著或許可以從陸家這里得到什麼新的線索,竟是真的有了……
當年之事,果然藏著很多沒有發覺過的問題麼?他重查當年的事情,陸家不可能會知道,也就無所謂故意誘導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章延一時間想不清楚,可無疑重查的事情必須繼續下去。
章延到底覺得,自己或許真的一直都誤會了很多。
「陛下,老臣並無任何事情瞞著陛下,請陛下明鑒!」陸丞相表著清白,章延的心里則是轉過了不知道多少的想法。
章延看著陸丞相,許久,繃著的臉上終于有了抹笑意,說,「是朕多慮了,陸丞相赤膽忠心,如何會故意欺瞞于朕的?」
說完,章延又看著陸靜姝道,「這些事情,阿姝如何不肯與朕說?朕若是不清楚,下次免不了還得犯今日這般的事,要你受罪。」
陸靜姝知道章延剛才那麼用話試探自己的父親,其實是真的起疑了。起疑了就是好事,無論如何,她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搖了搖頭,陸靜姝說,「不是陛下的錯……陛下好心與臣妾布菜是臣妾的福分,臣妾卻……」
「這也不是你的錯。」章延恢復了最初溫柔的樣子,與陸靜姝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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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送章延和陸靜姝回宮,再回到陸府,無論是陸丞相、陸夫人,又或者是陸承恩還是陸靜好,個個都嚴肅著臉。章延帶著試探性的話,讓他們覺得心里不安。
相對無言了許久,陸丞相才閉著眼楮長嘆一氣,「都回去歇歇吧,都已經忙了一天了。不會有什麼事情的,就算真的有事,也沒事。」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陸夫人才說,「我信老爺,不會有事的。陛下聖明,老爺對陛下一片忠心,阿姝也……陛下怎麼可能會懷疑陸家?」
陸丞相遲疑著,點了點頭。陸承恩依舊凝重著臉,他和陸丞相一樣明白,事情不會就這麼善了了,但是為了安撫自己的母親和妹妹,他也點了頭。
「娘親……」陸靜好看看自己的父親和哥哥,最後才看向自己的母親,見她臉上滿是掩不去的擔憂,便開口喊了她一聲。
「那個原本服侍過解決的丫鬟,娘親還是處置了吧……這種有二心的丫鬟留不得,免得其他人有樣學樣。」
陸夫人點了頭,陸丞相和陸承恩都沒有說什麼。只是在陸夫人起身的時候,陸丞相也一並起了身,說,「承恩,隨我去書房。」
到最後,陸丞相和陸承恩去了書房,陸夫人和陸靜好去處置那個丫鬟,誰都沒有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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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麼?」章延見回宮的一路上,陸靜姝都在發呆,終于受不了,先出聲問她,同時將她攬到了自己懷中。
陸靜姝很順從的窩在他懷里,慢慢的說,「陛下陪臣妾回陸府,卻發生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事情鬧得陛下不開心,臣妾覺得不好受。」
章延想了想,從早上醒來到現在回宮期間,確實發生了不少的事情。章延想起了那個丫鬟,張口就說,「要是覺得虧欠了朕,那就該好好的補償補償,朕興許就不與你計較了。」
當時沒有怎麼覺得,現在回想起來,亂吃飛醋的陸靜姝樣子真是可愛極了。便趁著陸靜姝張口想要說話,章延低下頭湊近陸靜姝,一下子就含住了她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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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宮里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首先去周太後那里請過安,章延才和陸靜姝一起坐著軟轎回了鳳央宮。
兩個人分別沐浴了再用過了晚膳,章延想起御醫開的藥陸靜姝還沒有喝,便問留在鳳央宮的盈露和盈霜,「皇後娘娘的藥呢?」
「依著陛下的吩咐,娘娘的藥煎好之後便一直溫著。」盈露答道。
「送上來吧。」章延說著又問陸靜姝,「要蜜餞嗎?」陸靜姝點了頭,章延看一眼盈露,盈露便退下去端藥了。
很快藥就被端上來了,同樣送上來的還有一小碟蜜餞。在章延的注視下,陸靜姝慢慢的喝著盈露端上來的藥。章延坐在陸靜姝的旁邊,正端著茶盞喝著茶水。
才剛喝了小半碗都不到的湯藥,陸靜姝如同先前在陸府般,臉色大變。她這次卻根本就控制不住,一下子不但將剛喝的藥都吐出來了,更甚至還嘔出了一大口血,跟著就昏了過去。
章延手里的茶盞直接就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摔裂在了地上。他連忙去接正往下倒的陸靜姝,好在他手快給接住了。
「快去請御醫來!」
吼完這麼一句,章延再去看懷里的人。陸靜姝的唇上滿是藥汁和血混合在一起的汁液,顏色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