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不過十來張,有的是程知瑜和鐘卓銘一同在餐館用餐的照片,有的是她跟鐘厲銘在公寓地下停車場下車時的照片。這些照片都抓拍得很有技巧,畫面中的程知瑜跟他們都表現得十分親密,看上去儼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將壓在最低的卡片打開,程知瑜以為里面寫著一些威脅或者恐嚇的語句,但上面只有一個地址和一個日期。
那筆跡蒼勁有力,卡片的背後也映了個模子。
這十來張輕飄飄的照片就已經把她某些不願視人的隱秘揭露于眼前,程知瑜既難堪又憤怒,許宥謙這樣做分明就是在跟自己示威。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麼,但她卻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距離卡片上寫著的日期尚有一周,程知瑜並不覺得那是許宥謙好心給自己的寬限期,因為在這未來的七天她都要活在未知的恐懼里。
或許這就是他的樂趣所在。獵人在擒獲獵物之前都希望能有一場激戰,這樣方會滿足他的征服欲,讓他更有成就感。
程知瑜心煩意亂,一個勁地把那些東西塞回盒子里。她的動作太大,不小心把午睡中的陳舒吵醒了。她說了聲抱歉,然後輕手輕腳地將盒子放到了角落。
鐘卓銘送來劇本時,程知瑜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邊道謝一邊收下了劇本。他又帶她去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等餐時他向他抱怨︰「我按著你那借口給我哥要了劇本。劇本是拿到了,我白白地挨了他一頓罵。」
放下水杯,程知瑜毫不客氣地回敬他︰「我替你背過的黑鍋多得數也數不清。」
鐘卓銘伸長了手臂作勢要打她,「臭丫頭,不許翻舊賬。」
「男子漢就應該敢作敢當。」程知瑜笑嘻嘻地避開他的手。她跟他互相調侃了幾句,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這頓飯,程知瑜吃得十分有節制,她可不想像上次那樣吐得一塌糊涂。鐘卓銘沒有看到她大快朵頤的樣子便問︰「你也要減肥嗎?」
程知瑜很敏感地捕捉到他話里的重點,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有誰要減肥?」
他被噎了下,好半晌才應︰「沒有誰,我隨口說的。」
她給了他一記極度懷疑的眼神,之後便低頭吃著飯後甜品。
鐘卓銘差不多吃飽了,閑著無聊便舀了一勺她的冰糖炖木瓜。他將木瓜放在眼前觀察了幾秒,說︰「以前的木瓜不長這樣子的。」
這家餐館的冰糖炖木瓜做得非常不錯,程知瑜每次來吃飯都會點。她托著腮說︰「現在的木瓜全是轉基因木瓜。」
鐘卓銘不懷好意地在她胸前掃了一圈,很正經地說︰「難怪一點效果都沒有,原來如此。」
程知瑜很快就反應過來,紅著臉惡狠狠地瞪他。
有的時候,程知瑜覺得自己與同齡的女生無異。她會討厭新冒出來的青春痘,會擔心正漸漸變差的皮膚,更會在意那不夠完美的身材。只是,當她站在天際集團的辦公大樓前,她才發現那些青春的煩惱簡直不值一提。她所處的境地,比絕大多數的同齡女少要復雜得多。
由于不熟悉路況,程知瑜比約定的時間還要遲了十分鐘抵達。
傍晚時分,寒風凜凜。馬路兩旁的路燈默默地發著光,佇立在原地照亮著往來匆匆的行人和車輛,與這個繁華都市一同迎接黑夜的到來。在這個巨大的鋼筋森林里,天際大廈仍是一枝獨秀,那冰冷的玻璃外牆在夜幕的映襯下越發的盛氣凌人。在旋轉門前猶豫了幾秒,程知瑜才邁出了腳步。
大堂的裝修富麗堂皇,程知瑜沒有心思欣賞,她走到咨詢處跟值班的員工說明了來意。
那名員工偷偷地打量著程知瑜。她看上去應該是剛出來工作不久,臉上還保存著學生時代的清純和稚氣。她撥了內線,得到回復後對程知瑜說︰「程小姐請稍等,杜特助現在馬上下來接待您。」
幾分鐘以後,空曠的大堂里響起了電梯突兀的提示音。電梯門緩緩打開,有個男人從里面出來便朝程知瑜走去,彬彬有禮地說︰「程小姐,這邊請。」
來人並不陌生,程知瑜還記得他。她隨他進了電梯,沉默地看著他拿出智能卡然後按了六十八層。杜堅不是話多的人,他也同樣沉默。
幽閉的空間里只響起了低低的機器運作聲響。看著顯示屏的數字越來越大,程知瑜的心也越來越沉。
杜堅替她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許宥謙正背對著他們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直到辦公室內完全地恢復安靜,他懶洋洋地才回頭。
程知瑜走到了巨大的辦公桌前,她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已經冒出薄汗的手心越來越黏。他停在了自己跟前,說︰「你還真是勇氣可嘉。」
眼前的光線被他的身影遮擋了一部分,程知瑜越發地覺得有壓迫感。她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而後才說︰「你這樣費盡心思,要的不正是這個結果嗎?」
許宥謙輕笑了聲,「你每次都來得不情不願,我會覺得很沒意思的。當然,如果今天來的人是鐘厲銘或者鐘卓銘,我也不會介意的。」
兩人相隔不過半米的距離,程知瑜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臉上那不加掩飾地諷刺和輕蔑之意。
在這過去的一周里,她從來沒有打算讓他們來解決這件事。那些不可愈合的傷患已經讓她痛不欲生,她不想讓僅存的一絲尊嚴和驕傲得不到保留。她寧可獨自舌忝舐那丑陋的傷口,也不願再讓它暴露在別人眼前。她垂下眼,輕聲地說︰「如果那晚……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我可以鄭重地向你道歉。」
她雖把話說得如此隱晦,但許宥謙馬上意會過來,她所指的那晚,正是他把她壓在身下肆意享用的那個晚上。眼前閃過她當時的媚態,身體某處的血脈猛地跳動了一下,他粗魯將將她抱到了辦公桌上,身體強行卡她雙腿間,傾身貼在她耳邊贊美道︰「沒有,我很滿意。」
雙腿倏地騰空,程知瑜駭得揪住了他的西服外套。被他用力地按在了辦公桌上,她掙扎不得,惶恐之感鋪天蓋地地襲來。他霸道地朝自己逼近,專屬于他的氣息緊緊地將她縈繞,讓她無處可逃。她竭力維持的平靜神情終于分崩離析,連聲音都在微微地顫抖︰「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了什麼?」許宥謙語氣輕佻地開口,滾燙的氣息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說話間他又朝自己逼近了幾分,程知瑜雙手撐在身後,柔軟的腰努力地後仰,努力地與他保持距離。跟他見面的次數用五個指頭也能數過來,她實在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肯放過自己。她只覺得折磨,滿心絕望的情況下,她迎上了他的目光,問道︰「你是跟鐘厲銘有過節,所以才來玩弄我的嗎?」
那晚的巧遇,程知瑜雖然害怕得心緒不寧,但還是敏感地嗅到了這兩個男人在談話間的火藥味。她跟了鐘厲銘將近兩年,對他的脾性還是模得很通透的。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只有踫到很討厭的人才會表現出如此的不耐煩。商場上不是盟友就是敵人,就算是盟友也不可能一直都有共同利益。這樣想來,他們要是有什麼過節也不足為奇。
沒有料到她會作這番猜想,許宥謙有半秒的詫異,不過又旋即恢復。他抬起了她的下巴,漫不經心地說︰「我上完鐘美芝就把她甩了,這算不算我跟鐘厲銘的過節?」
他的話音剛落,程知瑜的身體頓時僵住,臉上的血色迅速消失殆盡。
許宥謙自然看得出她的變化。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他才慢吞吞地下了結論︰「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是被誰算計的。」
程知瑜疲倦地閉上了眼楮,無力地說︰「我知道是她。」
剛到鐘家的那段日子,程知瑜對鐘美芝有種莫名的崇拜之情。她高雅大方又聰明能干,對自己又友善得像鄰家的大姐姐,程知瑜一度非常喜歡她。
只是時間一長,程知瑜就發現她只是表面上對自己友善,背地里卻以捉弄她為樂趣。程知瑜一直沒有跟她計較或對抗,因為自己不是她的對手。以鐘美芝那股狠勁,就算有十個程知瑜也對付不了她。
試鏡的一切事宜都是由鐘美芝經手的,試鏡的地點等一系列雜項事情是鐘美芝的助手通過短信告訴她的。如果不是鐘美芝的刻意安排,那晚她就不會到那家色-情放-縱的會所,更不會遇到許宥謙這個惡魔一樣的男人。
「看來你比我知道得更早。」許宥謙語帶笑意,此際正低頭欣賞著她那張蒼白的臉。他找人跟了程知瑜幾天,終于跟出了點眉目,順著這些線索,他很快就推斷出這是鐘美芝做的好事。
鐘美芝還是十年如一日的陰險。當他找到鐘美芝,並問起她打在什麼如意算盤時,她倒是開懷地笑了起來,告訴他這是分手十周年的大禮。起初他還不以為意,以為她是故意找程知瑜來惡心自己的,圈子里的人誰不知道他只玩處-女。然而,當杜堅將程知瑜的底子模清的時候,他才真正地明白鐘美芝話里的意思。
程知瑜深深地吸了口氣,帶著乞求的語氣對眼前的男人說︰「我跟你無冤無仇,你也知道我是被鐘美芝算計的,你能不能放過我?我保證不會跟別人透露半個字。」
聞言,許宥謙笑意更深,他的指尖輕撫過她的臉,語氣陰深地說︰「誰說我們無冤無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