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只剩下錯二和筆博,筆博輕微有點醉,他只是喝了少許酒;而錯二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嘴里模糊不清地說著胡話,或許此時胡人來也未必听得懂。錯二走路亦是識不得方向,幸好有筆博攙扶著。錯二咕噥了半天終于說了一句豪言壯語︰老子喝醉了什麼都不服,就是扶牆。
說著就走到了省道的一邊,錯二指指路對面,將手一擺,滿不在乎地說︰走,過去!說完還跑調幾乎跑完地唱著︰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邊唱邊大步流星東倒西歪地走著,結果沒走兩步,迎面就浩浩蕩蕩駛來一輛前四後八的拉煤大汽車,錯二暈頭轉向只管往前走。筆博看情況危急,來不及思索,跑過去攢足了勁凌空就是一腳,這一腳便趕在大汽車到來之前把錯二從路的這邊踹到路的那面。這凌空一腳威力巨大,錯二整個人騰空而起。而筆博自己還在路這邊,與汽車擦肩而過。好是驚險的一幕。
車內剛才正睡意方酣暈暈乎乎開車的司機還在奇怪︰剛才是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車前一閃而過,速度竟然比我車速都快,是不是自己出現幻覺了?但疑問過後也沒在多想,徑直開著車走了。整天在全中國到處亂跑的,這種事也引不起他們的重視,他們還以為沒準又是流浪的野貓。
筆博等到大汽車過去後,連忙跑到路對面,看錯二身上的零件是否有缺失。只見他啃在地上睡得正香,身上也沒有流血受傷,只是上衣在自由落體運動物體落地的那一瞬間由于摩擦力而被磨破了一塊。筆博從上審視到腳上,確認錯二完好無損後,不禁驚嘆于自己那救命一腳。看來人在潛力爆發時候的力量真是無法估計的,以前的時候以為潛力就像那流星一樣,很久才爆發一次,直到今天他才明白,潛力就在身邊,沒有爆發是沒有遇到絕境。
他正沉浸在剛才那驚險一幕,不禁對面又一大汽車氣勢磅礡的呼嘯而來,筆博一驚,暗道︰這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省道真是個險峻的江湖。順手托起沉睡得猶如死豬般的錯二,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越過那人工栽培的花草,把他強拉硬拽到了人行道上。再次確認錯二並無大礙,這才將那錯二扔在地上。
筆博看那醉得不省人事的錯二不知所措,索性就讓他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呼大睡,反正好男兒睡遍四方不怕涼。筆博也趁這空,蹲在地上喘息著,他從錯二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煙,噙在嘴上,動作生硬地用打火機點了一下。沒著,倒是煙頭被燻黑了一小塊地方,又點了一下,才終于冒出煙霧。筆博猛吸了一口,由于以往吸煙的經驗不多,所以煙氣還沒消散完,他就大咳嗽了起來,難受得眼淚直打轉。筆博這才想到原來自己不會抽煙,看來就是酒喝多了,竟不自覺地拿起了煙,還以為自己是煙民。想到這里,他掐了煙,跟沉睡得如同死豬般的錯二聊天,也不管他是否听得見。
「錯二啊,你說咱倆從小到大認識多少年了,反正我記事的時候就認識你。咱倆也算是發小吧。別看你現在穿得怪整齊的冠冕堂皇挺像個人物的,小時候我跟你說,你內—褲什麼顏色的我都知道。還記得那回咱倆在小鎮上的水庫里游泳不?正在玩得起勁的時候,你的小弟弟不知道被那條不識好歹的魚咬上了,疼得你在水里直撲騰,還大叫著。那條魚就是不松口。我一看情況不對,再這樣下去,你不被魚咬死,也得被水嗆死。當時我年齡也比較小,慌亂中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幸虧我急中生智,沖到岸上拿起我剛才用來打鳥的彈弓夾起一個石子,叫你仰浮,把小弟弟的方向對向我。我準備將你小弟弟上的魚打下來,你別無選擇,就照做了。我瞄準後二話沒說就打了過去,可誰知道石子還未到你小弟弟的時候那條魚就仿佛預料到了什麼提前松口了。而且在石子射出去之後我才意料到有些偏下了,正好打在你小弟弟上,本來就被咬得不輕的小弟弟上又挨一石子,這下你疼得更厲害了。你上岸後就破口大罵我槍法不準,其實我也挺過意不去的。不過你還是要感激我,幸好我當時用力不大,不然你的小弟弟現在能不能管用還是個事。不管用也好,這樣你就不整天禍害那麼多姑娘了。」筆博自顧自喋喋不休地說著,絲毫不理會錯二的呼嚕聲。
筆博乃中文系畢業生,口才自然沒得挑,思維跳躍度也是空前的巨大。這才一會兒功夫就從童年順利過渡到現在,又開始抱怨對這個社會的不滿︰「我畢業也有一段時間了,上一次回母校玩,又看見了貼在牆上的標語︰知識改變命運。你知道我當時是什麼感覺嗎?我當時真的有種想把那標語砸了的沖動,可我還是克制住了。說實話,這真的是很騙人的一句話。知識改變的只是個別人的命運,大部分人的命運該平坦依舊很平坦,例如我就是這樣。知識為什麼就改變不了我的命運?上學上了這麼長時間,究竟給我帶來了什麼?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能像你這樣,用自己的低學歷和淺思想向這個操—逼的社會抵抗。是的,爺爺手里有點財產,按說我的家境還是不錯的,但那也只是小康。我難道能指望他們養我一輩子?當然不能,我還是把我當成農村的孩子,要完成一項叫做「**絲逆襲」的任務。可是好歹我也是一本大學畢業,憑什麼就只有這樣一個破工作。再說了,我人長得又是那麼帥……」
「呱……」正在地上昏睡的錯二突然驚醒,手忙腳亂的朝地下吐去。經過剛才的顛簸,他本來肚子里開始風起雲涌,這下一下子被驚醒,扶起欄桿就很不湊巧地朝下吐了起來。吐完後,錯二倒頭繼續睡,他儼然把地面當成了床。
筆博一臉沮喪,接著說︰「好吧,就算我不帥,那也不應該找不到工作,父母辛苦供我讀書這麼多年,我卻還是沒能混出個名堂來,有時候想想都覺得對不起他們多年的養育之恩。現在的我,事業愛情都不成功,又是一個人在一起,連個關心我的人都沒有,更沒有人問我過什麼。」
「是誰???!!!」只听見下面那河中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聲音,這聲音像極了《功夫》中那個會獅吼功的包租婆。筆博听到這聲音,不禁為之一震,心想終于踫到有人問自己問題了,連忙向河下望去。
原來這河里根本沒有水,那倒不是原本都沒有。原先有過,後來由于經濟要迅速發展,這河就莫名其妙干涸了。扶著欄桿的筆博看見三米下站著一個面容模糊的女人,臉看不太清,似有四十歲上下的年齡。只見她頭上充滿了奇形怪狀的粘液,旁邊是一攤被煤染黑的死污水。筆博馬上意料到那女人頭上的東西便是剛才錯二的嘔吐物,心想這喝醉了的錯二不會照得那麼準吧?正好吐到那女人頭上。筆博又看了眼那女人的頭部,本想再確認一下,誰知錯二那嘔吐物氣味比較強烈,分子運動速度較快,整得自己心中也似大海中的漩渦翻卷起來,一時心中百感交集,洶涌澎湃,禁不住也朝下吐了起來。
一股液體劇烈地從嘴里噴發出來。
這次是筆博自己親眼看到自己的嘔吐物吐向那女人的頭部。緊要關頭心想自己朝人吐不對,于是向下稍微挪動了一點,結果又把嘔吐陣地轉移到了那女人的胸上。再加上那女人本來就胸大,能承載這許多的嘔吐物。那女人本已惱羞成怒,這下也沒反應過來,倒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任憑這暴風雨肆虐。沒料想筆博喝酒雖然少,但吃的挺多,連吐了三分鐘才善罷甘休,終于又風平浪靜。那女人也被蹂—躪得不成人形。旁邊站著的是她男人,不,不對,應該是她情—人。兩人本是在黑夜好不容易逃出來親熱的,卻不料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被上面的嘔吐物弄得全身都是。那男人看到這情—人變成這副模樣,本已吊起的胃口立馬又下去,恨不得也隨波逐流地狂吐一番。
嘔吐物的味道很快彌漫了方圓十米內,那女人幾乎快被燻得暈倒過去。筆博已經吐得快虛月兌了,但是大腦仍舊保持著理智清晰的思維。他趁這個機會,立馬拽起還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錯二便向遠方奔去,頭也不回地一下狂奔了幾里地。
每個人都有很大的潛在的能量,只是很容易被習慣所掩蓋,被時間所迷離,被惰性所消磨。這一次,他的潛能又一次被激發了出來。
筆博拉扯著半醉半醒的錯二一路狂奔,終于在一片密集的竹林前停下了。剛才一時腦子發熱,所以筆博一直在沿著省道向西。直到剛才才反應過來,原來省道有拐彎的地方,于是拐彎便進了竹林。看到這里相對安全了許多,他們應該不會再追上來了。于是蹲在地上邊歇邊回想剛才那驚險的一幕,邊想還邊給自己找理由︰我和神經錯亂吐她固然不對,但是她們深更半夜的不睡覺,逃出來估計不會干什麼好事,說不定是偷—情的。他們這樣做是破壞家庭和諧,更加不對。那這樣說,我就是為促進家庭和諧做了貢獻,而且一次貢獻還是兩個家庭,神經錯亂也是在不知的情況下做了貢獻,那這樣算起來我們豈不是做了好事?
筆博就是這樣一個人,腦子直來直去得很單純,邏輯思維也是只能在簡單的層次上跳躍。就好比你打我了一下,我再打你一下,結果你爸過來了,用破鞋使勁打了我一下,然後我跺你了一腳就一溜煙地跑了。而且還天真地以為這樣做不吃虧;再好比我親你了一下,你正準備親我一下以示反擊,結果你忽然想到你是女的,所以便不親了,以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天空中的黑色顯得那麼寂靜與恐怖,寥寥無幾的微弱星光像是走過場那樣前來無力的值勤,以昭示天下︰天還健在。緊挨著的省道上依舊是那隔一陣就神經質般駛過的車輛,不知從何而來,去往何方,此行何事。模糊的建築物嚴肅地矗立在這樣不冷不熱的夜里,大聲地訴說著寂寞。
連拖帶拽加扯的,筆博終于一步步把喝醉的錯二拉向爺爺不詳老先生那里。時間就好像停滯在這一刻了似的,路途是依舊那麼漫長。筆博的心里不時地郁悶著。終于,他們走到了那塊處處透漏著安詳氣息的農家小院。
院里的燈光還亮著,不詳老先生焦急地踱步徘徊在院內,並不時地向院外望去,眼角的皺紋將他的眼楮擠成了一條縫。這雙當年叱 風雲的銳利似鷹的眼楮,曾經盯準過多少錢袋,多少首飾,現如今卻要盯著他那不知何去何從的寶貝孫子。
「爺爺,快開門,我回來了!」筆博在門外氣喘吁吁地喊道。
不詳听到是孫子的聲音,立馬轉身條件反射似的走向門前,木制的穿條利索地向右劃開,門隨即豁然開朗。
世界終于又出現光明。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急死你爺爺我了!咦?你怎麼出去還撿個人回來啊?他是誰啊?」不詳老先生責怪著孫子,但又看到筆博攙扶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