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藝名叫錯帆。」錯二很裝逼地說道,而且還是用那種溫文爾雅的語氣。任何男人如果听到了這句話是絕對沒有什麼想法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從地上揀起一塊板磚然後猛往他頭上拍,拍死為止。錯二對外一直都是這樣的方略,從來不把自己的真實姓名公布給陌生人。這原因倒不是他防範心理強,而多半是因為陌生人第一次听到他名字的人都會捧月復大笑。所以,錯二在忍受了十幾年別人的嘲笑後,不甘心就此被動下去,于是想出了一個可以代替並且拿得上台面的藝名。
「你就裝逼吧,你還徐帆呢!」美女心里鄙視道,但是嘴上又不好表露,只能謙虛作答︰「哦,沒看出來哥哥還是混藝術圈的啊!你知道我最佩服的就是藝術家了。不過哥哥你本名叫什麼呢?」听了面前美女的話,錯二不禁心里大笑,心想如果起一個藝名就是混藝術圈的藝術家的話,那這藝術圈可真是太好混了,人人都可以起藝名,按此推論人人都是藝術家。郭晨俊就既是筆名又是藝名,但他本人未見的就是藝術家,頂多也就知道藝術兩個字是怎麼寫的。
「嗯,我的本名叫做…暫時還不能告訴你。」錯二猛遇對方問起本名,一時心頭大亂,接著他又馬上憑借著他閱女無數的經驗裝作鎮定,故作高深。
「哎呀,你的本名好長。告訴我嘛哥哥!」那美女似乎與錯二過不去,硬是死纏爛打。
「叫我藝名就行,我的藝名也挺常用的。」
「哦,好吧,錯哥哥。」
「你叫什麼啊小妹妹?」錯二看這美女叫自己哥哥叫了半天,自然也默認了這位妹子。看樣子她也不比自己大,于是就叫妹子吧。
「剛才人家不是跟你說了嘛!我姓劉,叫劉熙照。」
「哦,什麼罩啊?听上去那麼像。」錯二笑著說道。他這人最怕別人嘲笑他的名字,卻又無時無刻尋找著機會能嘲笑別人一番。
「哎呀!你這人好討厭啊!那字念‘熙’,不是‘胸’,差別那麼大怎麼能听錯,怪不得你姓錯。」劉熙照面色微微泛紅,又鎮定自若地說道。
錯二未料到劉熙照居然能這樣回答了,末了還回侃自己一句,于是勉強說個理由對付︰「誰讓你吐字不清,容易讓人誤會。」
「好啦,那這位躺在床上的哥哥叫什麼?我看他好帥啊!」劉熙照勻速轉移話題。
「我靠,他這個樣式你都能瞅出來,絕啊!」錯二心里大驚,沒想到這樣子還可以稱作帥,這一下證明了他見識的淺薄。
「帥就是帥,無論怎樣都是帥的。哪像你這種長壞了的男人,歪瓜裂棗的,橫看豎看都不正點,是怨你爸沒給你遺傳好呢還是怨社會沒給你教養好呢?」劉熙照出言不遜,深深命中錯二的痛處。
「他叫筆博,今天剛滿二十三歲,暫時單身。」錯二無奈,只好轉移話題。在美女面前,尤其是在還不太熟悉要需要樹立良好形象的美女面前,錯二一向裝得很紳士。但切記,不是真紳士,而是裝紳士。其實這個世界上是本不存在什麼紳士的,所謂的紳士就是些在家里剛瘋過出門就裝矜持的虛偽者。從這點來看,錯二以往的作風倒是挺可愛,只不過遇見了美女,這種可愛讓欠揍二字替代。
「真有深意的名字,比姓錯的好多了。姓什麼不好,非得認準錯字了。」
錯二看她不停地戳中自己的痛處,于是也顧不得形象,直接曝露出他那齷齪的奸笑,湊近那美女說道︰「我爸就姓錯,我也沒法。改變不了環境,可以適應環境,是吧?」
那美女倒也識趣,看錯二離自己越來越近,于是也不再說什麼。其實她說了一句話,只不過這句話聲音太小,錯二沒有听到,這話只有三個字,這三個字是我們天朝姑娘用來自衛時極具殺傷力又是在關鍵時刻那麼頂用的一句,那句話是︰神經病!
錯二還以為那姑娘夸他長得帥,心里樂呵起來。其實我們周圍有不少神經病,別人在罵他他還自得其樂地以為那是在夸他,末了還說一句「謝謝啊」。人總是徜徉好的東西,而不願承受那句現實的「神經病」。
「筆博哥哥醒來又到什麼時候了,真心祝願他早點好起來。」劉熙照走到筆博的床前,用一種心疼的眼神望著昏迷不醒的筆博,看上去就讓人心疼。
「這傷勢,沒個幾星期好不了。」錯二看著她那心疼的眼神,開起玩笑。
「我們算是不撞不相識,這是我的名片,給你,那我先走了。」
錯二在一旁猛然一驚,剛才那樂呵之情緒瞬間被嚇跑了,心想大街上撞來的女生都有名片,真是這個年代名片比身份證都普遍。而忽然又聯想到自己,身為地痞階級的混世魔王,竟然只有身份證一張,身上除了幾張只剩零頭幾近被凍結的銀行卡以外,別無其他卡可言,更別說名片了。這玩意是在什麼地方做的他都在疑惑,更何況自己會有。忽然錯二才發現自己的渺小和眼光的短淺,心里暗自埋怨還是自己見過的世面太小,自卑感油然而生並迅速蔓延開來。但這是危機時刻,對方已經遞來了名片,接住是理所當然的,不接就是對不起黨和人民。可關鍵是,接名片的代價就是意味著要拿自己的名片去交換。一張名片是並無甚的,甚就甚在自己卻沒有。這句話就像「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一樣扯淡。所以,為了化解眼前的尷尬氣氛,錯二只好快速接過名片便放進兜里,未等那劉熙照開口就搶先說道︰「嗯,我會抽空聯系你的,不送了。」
在一旁正準備接名片的劉熙照眼楮直勾著錯二,描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甚是迷人。不過這迷人的眼神中,充滿了對錯二行為的驚詫和人格的鄙夷。錯二盡管臉皮再厚,就是原—子—彈見了也要拐彎,但他還是感到有些無地自容。不過很快,劉熙照又收斂了這種看人的眼神,安靜地推開門就走了出去。剛走出兩步,她又轉身推門而入,對錯二說道︰筆博哥哥的醫藥費是多少?
「醫院還沒有下達通知,畢竟這危機階段,筆博可能還會出現危險,醫藥費時刻準備著上漲。」錯二極不具水平的說道。
「你說話怎麼那麼不吉利,我才不希望他出事呢!這樣吧,筆博哥哥的醫藥費我給他出。」說這話的時候,劉熙照的臉上盡是平淡,就仿佛報銷救活一個半死的人的醫藥費就跟上趟廁所一樣隨便。
「啊?你說什麼?你報銷?不是開玩笑吧,你一個小女子哪來那麼多錢?」錯二听罷此言,心中又驚又喜且驚詫。他剛才還為這事悶悶不樂,忽視又蹦出個救星,看來上帝眷顧他,還給他留了一扇窗,還沒給他堵死。
「那你就別管,反正我報銷就是了。」劉熙照說完便徑直走去,高跟鞋在地面摩擦出「 」的聲音,听上去格外悅耳。直到愈漸遠去,直至消失。
安靜的病房里留下發愣的錯二,他還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命運大轉彎,他得捋一下這凌亂的思緒︰在自己快要睡著的時候,莫名其妙地來了一個美女,聲稱自己撞了她,但是臨走的時候又答應支付給他醫藥費。照此推論,這人不是大款就是神經病,要麼就是得了神經病的大款。錯二在心里始終想不通地想著。畢竟這個年代,大多數大款都多多少少有點神經病。錯二剛才還在愁醫藥費怎麼支付,當然不是怎麼支付,他固然知道拿著錢該怎麼花。重點是由誰支付,這還不是重點,毫無疑問是自己支付。重點中的重點是,自己沒有錢怎麼支付。于是他就這樣糾結著睡去,睡前還這樣想︰要是打電話給他爺爺不詳吧,可人是自己撞得,似乎又不太合理。自己吧,又支付不起,這樣的病痛最起碼不得萬二八千的。現在這心頭的大結算是解開了,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然後他就這樣舒暢地睡去,連睡著的時候臉上都是掛滿了愜意的笑容。
空曠的病房里只剩下睡眠狀態中的筆博和越睡眼楮越紅的錯二,醫院里到處都充恃著刺鼻的藥味,夾雜著些消毒劑的味道,讓人深感不舒服。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錯二醒了,他連忙從兜里掏出那張嶄新的名片,仔細端詳著上面電腦刷印的雋秀精巧的文字,下面便是一串好記的電話號碼。接著又模出自己的手機,對照著名片小心翼翼地輸上了,然後發出一陣得意滿足的陰笑。
天陰沉沉的,萬里不見一朵雲。看遠方總會給人帶來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仿佛是有人用手捂著你的鼻孔,故意讓你喘不過氣來,而且那手縴細而溫柔,如同美少女。其實考慮得現實點,才會發現剛才是你在自戀。因為的確沒有人用手捂住你的嘴,而且相信如果真是遇見美女用手捂住你的嘴,你還會把嘴張得更大,眼楮也會隨著嘴巴的張大而成正比得瞪大。不過確實有窒息的感覺,這是事實存在的。美好的事物只能停留在幻想,壞事卻來得那麼積極而又現實。
錯二閑來無事,就蹲在病房里寫起了詩,盡管他只是初中畢業而且還是沒有證的,但這絲毫不妨礙他對詩歌的糟蹋。剛才引發的對這個世道的思考讓他靈感洶涌澎湃,于是他挑了一個最讓他憤慨的房價作為下筆的主要對象。
房價
你的名字叫「漲」。
買房買房,貸款借賬;
終日為錢,東奔西忙。
房價在漲,物價在漲;
我的力量,難以很上。
難道這小小的夢想,
只是一個美麗的奢望?
據說墓價也在漲。
寫完這幾句詩,錯二眉頭盡展,長舒一口氣,對自己的才華自戀不已。
筆博所在的433病房里又添來了一位新人,這讓守候病房多日而且每日都無聊至極度日如年的錯二激動不已。但病房的新人不比藝術圈的新人,不總是受歡迎。反而這里的新人越多越令人頭疼,準確來說是讓醫生頭疼,雖然醫生有時自封天使不願為人,但過多的新人還是讓他們疼了,盡管他們用針管和手術刀把病人弄得也很疼。互相殘殺才能使物種進化,而安逸享樂只能使人萎靡死亡,所以,針管要做得更尖銳些,手術刀要做的更鋒利些,新人應該多被出爐些,好讓物種進化的速率更快一些;病房圈的新人唯一好的一點就是不像娛樂圈新人那樣一出道會招罵,而只能招人同情。不像混藝術圈,還沒創造藝術就被戴上了狗圈裝進花圈。當然,現在人是沒有那麼多愁善感的,在他們的生活中雖然有過同情,但那是憐憫地同情,實際上還是白眼居多,鄙夷居多,露出個白眼鄙夷人的更多。誰會同情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甚至連可憐都不會。這個年代的世態,隨著冰箱數目和品牌的增多正在成正比變得越來越炎涼,與這個世界越來越暖和的溫室效應成反比地對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