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紅塵 第十七章 她的身世

作者 ︰ 郭晨俊

不得不說,劉熙照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她知道如何去取悅一個人,知道如何蠱惑住那人的心。她玩弄自己的美色于鼓掌之間,利用自己的外表吸引萬千男人。所以,她幾乎壟斷了整個酒店的市場,幾乎所有人都是慕名而來點她的。她也知道如何利用權利,她把那個酒店所有的女性服務員都排擠得無處可逃,欺壓別人的事時有發生。她注定不是塊上學的好材料,但是她卻比任何一位同學都要聰明。她就像一位好演員,但是沒有人有資格導演她的人生,所以,她總是導演自己的人生。這樣的人,永遠是最瀟灑的。

「青弦龍」正是劉熙照工作的地方。

這賓館靠近市汽車站,是物流和人流最為密集的地方,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人走過這條街。青弦龍門前有一個公共汽車站牌,這個公共汽車站牌與其他的任何一個站牌都有所不同。那是一個總體看上去顯粉紅色的站牌,除了正面是正經的來往公共汽車路線外,背面則是一個搔首弄姿的女人的性—感照片。沒辦法,站牌靠近雞窩,也不可避免地沾染這種習氣。每天這站牌最起碼被人看幾百眼。當然,樂意駐足看這站牌的多半是嫖客,重要的是他們從來不看正面。當劉熙照不接客的時候,就會躲在房間里看窗外人來人往,看從汽車站走出一個個迷茫而又陌生的面孔,看買菜的大媽騎著自行車提著籃子經過,看下班的情侶依偎走過,看車水馬龍,看人山人海。外面的繁華不屬于自己,自己只是一個沒有原則誰想上就上的小姐。當她每次看到別人花錢買包的時候,她總是舍不得,因為她的錢來得並非心安理得,即使她有大把的錢沒地方使。雅安地震的時候,她一下就捐了十萬元,這恐怕在干這行里是絕無僅有的。她買東西從來不搞價,因為她怕與錢相處的時間太長,她的每一次消費都如同洗錢。這點她與別的女孩有所不同。她同樣有著愛美的心,她也會買大量的化妝品,每天在梳妝鏡前精心打扮數小時;她也會買大量好看的衣服,一件件試下來後全部買掉,然後一天一件地穿;她也會買最新款的手機,她喜歡看著自己精心修剪涂抹上深藍色的指甲油的指甲在屏幕上輕輕劃過。每當她走進這個工作了三年多的地方時,心里總會卷起一陣厭惡的情緒。這種厭惡是毫無理由的,到底是厭倦她自己還是厭倦這里的人,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可能兩者都為她所厭倦。

酒店這地方不比飯店,主要的消費對象是有所不同的,階級也在此時被劃分清楚了。去飯店吃飯的,大多是家里沒做,也懶得做的人為了填飽肚子將就的地方,而且飯店大多不提供住宿,吃飽結帳就可以走人。而酒店可就有所不同了,去酒店吃飯,吃的是滿漢全席,擺的是龍門大宴,講究的就是排場有面子,酒店里的一桌飯有時直接頂上一個工薪階級一年甚至幾年的工資,舌尖上的享受爽天入地,山珍海味不吃便甩手揮霍掉。服務員勸其打包,人家據理力爭且理由充足︰怕什麼,咱用的是國家的錢。如果國家財政部長听到了這句話,肯定會過來抽你大嘴巴的。酒店還不光讓你吃的好,若是不想回家或者沒地方去還管住,晚上若是空虛寂寞冷了還有前台打來電話提供特殊服務。如此天堂的地方,讓有錢者沉溺其中流連忘返,讓工薪階層仰頭默嘆望梅不止渴,反而越來越渴。中國的貧富差距是無需看全局的,有時只需嘗鼎一巒便可有個大概輪廓,例如看作家行業的貧富差距,作家行業的貧富差距是不需要往下看的,只需要往上看就行,如果最牛逼的作家一年稿酬是十億,那麼整個作家行業里頭的貧富差距就是十億。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無論任何年代都有沒收入的作家。想起來不禁讓人發笑,笑完後是驚嘆。

青弦龍賓館距離劉熙照的家有直線距離大概七十里地。

前幾天劉熙照跟酒店老板請了幾天假,稱自己身子不舒服接不成客,于是便回到了小鎮上。走的時候,老板一—絲—不—掛,臉上掛著一絲不悅。

當她回到這個多年未回的小鎮時,終于找回了那種家的溫馨的感覺,眼淚忍不住簌簌留下。小鎮上的人沒有把她當小姐看,因為這里的人都不知道她是小姐,而是用善良誠懇的目光打量著她。當她走進家門的時候,爸媽用驚詫的目光看著她,問︰姑娘你是不是找錯人家了?她說,沒有,就是這里,我是您的女兒小照啊!爸爸辨別好久才認出來,抱著自己長大的女兒抱了好久。劉熙照當年因為不想上學了,家人一直不同意,後來意氣用事離家出走,這一走就是七八年。

猶記得七八年前,15歲的劉熙照參加中考,由于七門考試成績全部不及格而未能考上一所高中。那時候他的父母對她的管教是相當嚴厲甚至苛刻的,動不動就用皮帶打她。她不敢回家,因為她害怕看到父親那板起的臉孔和那令人刺疼的皮帶。于是她只好在大街上流浪,漫無目的地游走,看路人投過來鄙夷的目光。最後,餓得頭昏欲裂的她實在忍不住了,就偷偷地模回了家。但剛一到家,她那嚴厲的父親沒有過問她這幾天的去處和死活,而是拿著成績單對照著她的臉,用皮帶把她打得鼻青臉腫。

忍無可忍的劉熙照不甘願過著這樣被壓迫的日子,于是就離家出走了,這一走就是六七年。七年里頭,父親也尋找過她,但仍杳無音信。

爸爸得知女兒回來的消息後興奮不已,忙到小鎮上買了雞子魚肉回來給女兒做了。爸爸的廚藝很棒,這是公認的。劉熙照嘗到自己父親親手做的飯時,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因為她害怕當父親如果知道她是做小姐的消息後,他會無地自容到什麼地步。父親問了她很多,當問到她在外面做什麼的時候,她怔了一下,隨即又以飯店打工回之。

那天上午,劉熙照剛從鎮上的網吧里通宵出來,迷迷糊糊地騎著電動車往家走,便被迎面而來一輛破舊不堪的摩托車撞到了。這電動車是父親的,已經面目全非。而更為嚴重的是,對方的一個人被嚴重撞傷。當她听到這個消息後,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醫院看他。

她也是善良的,命運太坎坷,怨不了誰,沒人同情她。總有一些人,你從未見過,也從未提起過,但她們與你一樣,傷痛時會哭泣,相愛後會舞蹈;她們與你一樣,是脆弱生命的背負者,在摩肩接踵的道路上,依舊寂寥。每一個小姐背後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所以要理解尊重她們。每一個小姐都經歷住別人的鄙夷與白眼,所以她們永遠是最堅強的。

小—姐是一個可親可敬的職業。但在這個社會中,還是有太多人讀不懂,盡管讀不懂的那批人沒少逛妓—院。這個社會上的偽君子並不少見,有剛上完小—姐就罵小—姐騷的,有沒錢上小—姐就直接罵小—姐騷的,更有上完小—姐沒錢付給還要罵小—姐騷的。社會復雜,形形色—色,人心所想,有所不同。歸根結底,還是傳統思想的腐朽橫行霸道從中作亂和骨子里發賤。小姐又是勢利和膚淺的。她們在旁人眼里沒有原則,一文不值,她們所從事的是在旁人眼中最卑賤的職業。她們愛財如命,她們喜歡勾心斗角,她們有時會仗勢欺人,她們年輕且狡猾。一個小姐映襯的是一個社會,社會的發展進程幾乎表現在小姐那里。做小姐的閱歷是最豐富的,她們能跟全社會的所有人都坦誠相見,可以見到社會各界人士最真實的一面,從而了解所謂的正人君子都是多麼虛偽。所以小姐是看透人世間冷暖了的,在她們眼里,不光有花天酒地,更有冷酷深情。

如果時間可以痊愈病痛的話,那麼就讓時間老人加快腳步行走。如若走的還太慢,就加快腳步小跑。這听起來很奇怪,日薄西山的老人可能會慨嘆時光易逝,幾十年匆匆地還未過的盡興就沒了。不同人對于同一事情是有不同意願的,不同意願的後果是一部分人進了醫院。沒有人會過的一帆風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干大事的人哪個沒有見識過大風大浪,經歷過世道滄桑。哪個沒有風起雲涌波瀾起伏的人生經歷。這些人受過傷,站過崗,殺過土匪抗過槍;下過炕,上過床,偷過東西喊過娘。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在意外中重生爆發,因為大多數人都在意外中沉—淪死亡。但一旦重生之後,其力量之強大,令人唏噓稱嘆,重生的人才可以演繹這個角色,才能煥發出青春活力。這如同大多數作者不願以風燭殘年的老人為主角,因為作者都愛稱自己是書中角色的爹,爹都是殘酷而又現實的,肯定沒有一個年輕人願意當一個比自己爺還大的人的爹。這就是大多數年輕作家不遠寫老人的原因。

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兩個月後,春季動作瀟灑,優雅謝幕。

當所有的事物都在平靜中流淌的時候,太陽依舊每日升起落下陰天依舊絕大多數,城市中的車流人流依舊冗雜繁忙,大雁依舊南來北往地忙著周轉,學生依舊每天背著書包去學校,然而時光就這樣流逝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誰都有過過往,誰都有過創傷。只不過創傷分為身體創傷和心理創傷,當後者創傷的時候,是比前者即使碎尸萬斷還要嚴重和難受的。所幸的是,筆博只是身體創傷,不過這創傷已經足以影響到他的人生。

陽光依舊放肆,春風依然囂張。鳥兒啼鳴,花香彌漫。鳥語花香。

筆博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行走在醫院的庭院內,背後是劉熙照在細心周到地攙扶。她的臉上浸出了汗滴,打濕她年輕俊秀的額頭,看上去尤為迷人。周圍是人工種植被修剪的很規矩的花草,花草邊的香樟樹下一位戴著口罩的大媽清理著垃圾,表情嚴肅認真。

一位照顧老伴的老大媽路過,說︰瞧這對情侶對恩愛,就跟當初咱倆一樣。

劉熙照粉頰微紅。

就在前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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