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紅塵 第十九章 錯二進廠

作者 ︰ 郭晨俊

于是錯二開始啟程回鎮,在走之前給劉熙照打了電話,讓她來照顧筆博。錯二原本以為要好心費勁口舌地給那女說好話,卻不料剛說出來她就爽快地答應了,于是錯二也不再什麼。其實筆博所躺的醫院離劉熙照工作的青弦龍相距不是太遠,直線距離不過幾百米。劉熙照的客人都是在晚上,所以她總是白天去看望筆博。她沒有跟錯二和筆博這倆人中的任何一個說出自己的職業,因為她是真的把這兩個人當朋友對待,她生怕說出真相後兩人鄙視自己後再疏遠自己。

小鎮上。

由錯二他姐夫何家車投資建成的機動車輪胎制造廠已經投入生產。開業的鞭炮聲隆隆地剛在幾天前響過,還崩傷了一只倒霉悲催的只是打醬油處覓食吃的大公雞,話說一下子把那大公雞崩瘸了,這讓人真正懂得了「躺著也中槍」一句話含義。這幾天看它走道都是一瘸一拐的。那往日里圍繞著大公雞團團轉的小母雞們也嫌他走道丟人現眼,紛紛另找新歡,一時那大公雞變得形單影只,突然接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忍受不了妻離子散的悲痛苦楚,變得郁郁寡歡,心里難過極了。這樣錯小玲便拿此做文章,稱輪胎廠開門打雞,照了諧音,這生意也得大吉大利。眾鄰居听罷此言,紛紛向錯小玲舉起大拇指,稱將來在門面上做生意,開門第一天定會買來兩只大公雞,把其綁在鞭炮上的兩端,點燃炮信,非把那公雞崩得血肉橫飛不可,以此來祝願自己生意也大吉大利。

可可憐了那只無辜的雞。

輪胎廠主要分生產外胎和內胎兩種輪胎。生產的時候都簽訂的有合作商,根據合作商的要求生產幾乘幾的輪胎以及數量。那廠佔地幾百平米,廠前掛著巨大的招牌︰家車輪胎制造廠。生人一看到這個招牌就會心生疑惑,生人旁邊的三歲小孩直接點破生人的疑惑︰看,媽媽,這招牌漏刷掉了一個字,應該是︰私家車輪胎制造廠。倘若有熟人听了這話肯定會先笑掉大牙再笑破肚皮,事實是︰其實那廠名是根據老板何家車的名字命名的,只不過去掉了姓。招牌上的「車」依舊不念車(che),而依舊按照中國象棋的念法。

一小時後,錯二趕到姐夫何家車的輪胎制造廠,走在廠前,看著廠招牌上的幾個大字。錯二雖然只有初中學歷且學歷還很不徹底,但他還是認得出這幾個字的。于是他在嘴里念道︰家車輪胎制造廠。剛進門迎面就看到貼在車間牆上巨大而又醒目的紅色標語︰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正念著他便看到了姐姐錯小玲正從廠門出來,見她臉上的粉底抹得頗厚,穿著又如此性—感,心里一驚,便說道︰姐,你看門外的招牌是不是漏刷掉一個字,現在我咋念咋覺得不通順,應該是︰私家車輪胎制造廠,少印個「私」字。此話剛落畢,正在工作著的工人們便哄堂大笑起來,錯二很是疑惑,而看到姐姐臉上已是由白變紅,臉色甚是難看,神情也甚是難堪,甚至是感覺有些無地自容。最後,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錯小玲還是一把把錯二拉到辦公室,給他解說了半天招牌的內容以及含義包括正確讀音,重點是那個「車(ju)」字。

錯二滿臉不悅地走出來,剛一抬頭便踫到了一個中年婦女,四十歲上下,她的手上戴著黑色橡膠手套,手里捏著一份白紙黑字的材料,正往辦公室的方向走來。錯二瞅了一眼此人便感到眼熟,好像在那里見過這個人。但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心里已是徹底忘卻了。而猛然一想到,一個月前跟一群兄弟喝酒的那個晚上,那天筆博也在那,自己好像喝醉了,喝得不省人事,是由筆博攙扶著才步履蹣跚地艱難舉步的,在模糊中只記得自己有種想吐的沖動,于是便隨口朝著欄桿下的橋吐了起來,吐的過程錯二是睜著眼的,他明明看到下面有一個人無辜地站在那里接受的自己嘔吐物的沖刷和洗禮,旁邊是把眼楮瞪得頗大滿臉驚愕的男人。而面前的這位戴著黑色橡膠手套的中年婦女,貌似長相包括各方面的特征都與那天晚上的那個婦女吻合。那一晚那一幕生動形象的畫面浮現在錯二的腦海中,猶如電影一般過場,錯二想到這里,不然心中一驚,一下子便認出來了她。而那位中年婦女也認出他來了,正在用那種幾乎能讓人再嘔吐一番的眼神盯著錯二。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剛來這個廠便踫到仇人,那以後的日子肯定會不好過。不過所幸的是這個廠是由自己姐夫開由自己親姐姐管理的,自己在廠里還是有那麼一席之地的,不好過的應該是她。想到這里,錯二不禁得意地笑起來。

剛與那被自己吐過的婦女擦肩而過,他便雙手放在後面裝作職位很大的樣式吹著口哨走到工人身邊用極其輕蔑的眼神看他們工作,平日里那副流—氓相顯露十足。他走到一個穿著制度的工人身後,瞅著他把一個一個造好的內胎拿在手里,隨眼檢查一番就扔在對面,對面已經被積攢了一大堆內胎。

「師傅,這一天能生產多少輪胎啊?」錯二上去搭訕道。

那師傅頭也不回,冷冷地回一句︰指不定的,接的單多了就多生產。

「干這個一個月多少錢?」錯二又問道。

「指不定的,單多了工資就多。」依舊是冷冷的如同寒冰。

「那工作多長時間?」錯二窮問不舍。

「指不定的,單多了就會加班,工作時間就長,俺們時常加班。」師傅依舊沒有回頭,流水線工作忌的就是分心,看來師傅的恆心夠強的。

錯二接連被回了三個「指不定」,于是在心里憤懣道︰也不看看我是誰,竟然這麼不待見我,告訴你,指不定你哪天就走了。但他臉上還是裝作很客氣,從兜里掏出剛買來的大中華遞給師傅︰抽根煙吧!

那師傅一听到煙字,立馬抖擻精神,馬上回頭瞅了一眼錯二,接著又把目光轉移向那根大中華煙,隨即就接住點了起來,一只手拿著吸著另一只手仍舊不停息地忙著。在此期間,錯二也瞅清楚了這位師傅的面容,他依舊覺得面前這師傅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但具體在哪里見過,又記得不太清楚了。而猛然一想到,一個月前跟一群兄弟喝酒的那個晚上,那天筆博也在那,自己好像喝醉了,喝得不省人事,是由筆博攙扶著才步履蹣跚地艱難舉步的,在模糊中只記得自己有種想吐的沖動,于是便隨口朝著欄桿下的橋吐了起來,吐的過程錯二是睜著眼的,他明明看到下面有一個人無辜地站在那里接受的自己嘔吐物的沖刷和洗禮,旁邊是把眼楮瞪得頗大滿臉驚愕的男人。如果我吐的那婦女是剛才那位的話,那麼這一位肯定是那天晚上站在她旁邊的男人了。錯二這樣想著,心里郁悶不堪。

而那位師傅已經記不清他了,可能貴人多忘事,或者他在那以後又遇到了幾件同樣的事,所以也不覺得奇怪了。

錯二立馬避開那人,又去其他的地方看工人們工作了。工廠里的每個人都是漢涔涔的。不同的流水線是有不同分工的,一個人干什麼就是干什麼,這場景跟富士康差不多。雖然不少人未必在輪胎廠干過,但肯定有很多人在富士康干過,就因為富士康跳樓的還有不少。如果富士康跳樓的人只佔在富士康工作總人數的百分之一,那透過這百分之一就可以看到富士康工作人員的眾多。

流水線工作多半是無聊且乏味的,一個稍微有思想的人都無法忍受把自己變為機械式的人,然後每天重復做著那機械的動作。但每當想到工資的時候,他們又被迫無奈的屈服了。生活磨去了青春的菱角和銳氣,然後把每個人都變得沒脾氣。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們該上班了;太陽落下去的時候,他們結束了一天的勞動,又該下班了。每個人都不渴望上班,但每個人都是渴望下班的,正如每個同學都渴望放假一樣。人都希望時間可以自己支配,但那對大部分人來說還只能停留在希望中。時間的確是你的,但卻要被別人和工資支配著去度過。你有時候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社會的。遺憾的是,社會卻記不住你。

下午三點半左右,此時的錯二已經下班了,準確來說是他早退了,這是他上學時就養成的習慣,到工作中也改不了了。他總是要比規定的下班時間早上幾小時,如果上班時間規定為十分鐘,那麼他寧肯七八分鐘後就下班走人。他的姐姐也沒打算讓他怎麼努力工作來著,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讓她弟弟去努力工作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這就像讓古代和尚親近一樣難(當然,當代的和尚除外)。所以,有自知之明的錯小玲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再讓錯二那小子整天在外面鬼混就行了。

「姐,今天去你辦公室送材料的那個女人是誰啊?」錯二悠然自得地坐在錯小玲家那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的客廳里,蹺著二郎腿。

「怎麼?你打听她干什麼?」在一旁的錯小玲用發亮的水果刀削著一個隻果,白皙的手指在戒指和指甲油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靈巧。

「哦,沒事,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對了,她叫什麼啊?」錯二不懷好意地問道。不懷好意是真的,但錯二的不懷好意絕對不是那種見了美女的不懷好意。

「春美。」錯小玲淡淡地答道。

錯二听了這女人的大名,不禁心生一笑。是啊,冬天太冷,夏天太熱,秋天又太悲傷,春天多美。春美就出生在花香四溢的春天里,話說她出生的時候正趕上家里的老母豬發春。那時候改革開放的春風即將灑滿神州大地,那時候春—藥這東西剛流傳入中國,那時候人們還不知道有種美夢就叫春—夢,那時候陳小春還不是太火,而梨園春則還未誕生。那時候的人們還很單純。

「那個管質檢的師傅呢?他叫什麼?」錯二又問道。

「他叫大壯。」錯小玲說。

「我靠,這名字听上去真霸氣,大壯的床上功夫一定很厲害吧?」錯二驚訝地贊嘆道。

錯小玲白了錯二一眼︰「我又沒跟他上過床,怎麼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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