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大頭陳所料,天亮後,始源君應承將夫人進往金陵,面君贖罪。
雖是應了,我分明看到始源君眼里的無奈憂傷。
李璟這才天顏少霽,立即催逼始源君出城,不得久羈金陵。
一行人回到榻舍,始源君開始整點人馬,準備起程。我主動要求同行,始源君和常山都訝了訝。因為事件所困,我的一夜行止他們無暇留意,以為尋夫已成泡影,始源君語氣顯得頗為消沉。
「對不住,諾言既然沒有兌現,我自然心生羞愧。不用在意我的話,你就繼續留在都城,望你好運。」
我回答說已經見到姬賢,始源君更加驚訝。
「雖然不是靠你直接找到姬賢,但是能進宮也是拜你所賜。」我認真直言,「李璟無道,輕賢重色,這南唐天下遲早變亂。我是吳越人,金陵並非久留之地,不如隨你去始源國,也好賞口飯給我。」
「如此甚好。」始源君凝重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
在路行程不止一兩日,朝登紫陌,暮踏紅塵,渡萬壑千岩,總算到達始源國。但見煙雲迷離,幾簇山村飄著炊煙。始源君人馬的旗幡隨風飄閃,商旅們恭謹地打著招呼,打魚人敲著木榔以示敬意。衰楊掩映下,兩兩三三的浣紗女不時地朝這邊張望,隱隱傳來陣陣羞笑相語聲。
我不斷地回頭,祈望大頭陳帶著姬賢出現。這些天過去了,姬賢已經出宮了吧。大頭陳帶他行走應該如履平地,他不是仙嗎?
沒多遠,進入柳溪深處,寒雲籠罩天色暗淡,一排排楊柳樹下听得水聲潺湲。眼前豁然開朗,迤邐的青磚牆見不到邊,隱約見些飛翹的檐角。銅質的大門外,一對石獅毫無凜威之氣,我抬眼望了望門楣上橫著的匾額,才確定這里便是始源君的行宮了。
一位妙齡女子由婢女攙著出來迎接,步履款款,行止如籠煙芍藥、海棠醉日。但見她朝始源君鞠下嬌柔柳腰,輕啟檀唇道︰「妾身迎接郎君。」
始源君起初有點怔忡,接著換一個溫柔的笑容,攙起她,「外面風大,趕快進去吧。」又想起什麼,回頭招呼我,「傻妹,過來見過夫人。」
我呆呆地望著這個女子,腦子里全是姬賢筆下的畫。直到始源君喚我,身邊的常山捅了我的胳膊,才大夢初醒般,上前朝她跪禮。
她就是紫蘇了。
這樣的女子,哪個男人見了不會耳熱眼跳,魂游九霄?就是高大俊美的始源君,也不例外吧。
紫蘇只對我淺淡一笑,目光再度停留在始源君的身上,嬌滴滴萬種風情。始源君與她攜手並行,在婢女護衛的簇擁下,先自進府去了。
常山將我安置在靠後院的一間小廂房內,回身收拾停當去了。我獨自梳洗干淨,又過送來的夜膳,只听戌鼓初敲,已是一更時分。
連日勞累,我感覺倦怠,正在準備鋪陳,常山進來了。
他滿面愁容,坐在榻上嘆息道︰「今晚主子要將聖言告知夫人,可怎麼辦呢?」
我打心眼里道︰「夫人這麼美,他們夫妻又這般恩愛,始源君怎生割舍?他應承下來,也是緩兵之計,能拖一天就是一天。」
「你又傻了。」常山生氣道,「聖言一下,迅如烽火。李璟是什麼人,你也知道。三天等不到動靜,他早就猴急急派兵來抓了。主子敢舍不得夫人,自取敗亡。」
我想起進入始源國後,沿途看到的祥和氣象,也是惋惜萬分,「雖是寸土之地,始源君治理有方,深得人心啊。」
「那是當然。」常山露出得意之色,「主子說過,君主需修行仁義,惜財費,重其事,和氣才能貫于天下,才能與百姓共享無窮之福。主子還……」
剛說到此,外面有人在叫喚,常山應了一聲,對我道聲「改日再談」,便跑出屋去了。
常山的話卻讓我睡不著覺,一心系著紫蘇的命運,又盼著姬賢趕快出現。
和衣出了屋,踩在夜露沾濕的小徑,直往前院走去。抬眼望,明月收斂了光華,夜空寥落星星的亮點,漸覺涼風一陣緊似一陣。
我瑟縮著身子,細碎地念道︰「大頭陳,你怎麼還不來呢?要是始源君將夫人送去金陵,姬賢就見不到她了,他會追去金陵嗎?可是,真讓他們見上面了,眼看紫蘇對始源君一往情深,姬賢會經受得住嗎?唉,我該怎麼辦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