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廂房焦急等待,過了良久,大頭陳才回來。
幾口熱茶下肚,大頭陳才道︰「這小子追著人家,人家死活不認。我看始源君回來陪她的夫人,人家也是夫妻最後一夜生死別離吧,就硬拽著他回來。這小子 上了,呆在外面不想進來。」
說完,又大口咬起吃剩的果子,果沫子落在胸前的紅須上,也不在意,繼續香甜地咀嚼著。倒是我看不過,彎身替大頭陳擦著胡須。
大頭陳滿足地舒口氣,一邊朝我和藹的笑,一邊譏誚道︰「這小子對舊情人一片痴情,你的努力算是白費了。他不會領你的情的。」
我不搭理他,默默地拿起一件披氅往外走,大頭陳在後面喊︰「傻丫頭,你這是何苦呢?」
夜深更闌,風霜愈顯寒冷,姬賢靜靜地站著。軒屋內殘燭吹熄,夜靜人寐,里面的那對佳人一定是共枕親昵,萬種柔情兩情依依,享受屬于他們的最後時光。
寒露沾濕姬賢的衣袍,我將披氅蓋在他的肩上。他不動,也不回頭,失望的雙眼望向灰黑的天空,透著迷蒙的光。
「太晚了,還是回去吧。」我勸道。
姬賢仿佛沒有听到我的話,語音哀涼,近似低喃︰「紫蘇……你為什麼不理我?說好的約定呢?紫蘇……我並沒有做錯什麼……」
我好心說道︰「也許她以為你已經跟我成親了,心里恨你。等天亮,我會找個機會跟她解釋,這樣她會原諒你,也好放下怨恨進宮去。」
還待說什麼,姬賢轉過臉,冷冷一哼,字字咬得很重,「如果不是因為你家,我和紫蘇還相愛著!紫蘇就不會獨自流亡在外,就不會遇到始源君,自然不會和那個昏君有任何瓜葛!都是你們害我們的!」
我聞言,不禁一陣顫抖,沖口道︰「兩家相爭必有輸贏,跟我有什麼關系?我為了保護你才想嫁給你!可是你,天天想著紫蘇,夢里還喊著紫蘇的名字,你以為我傻我不知道?我心里也不好受!為了讓你和紫蘇見上面,我遠赴始源國,還托付大頭陳救你出宮……你還一味的怪我,你太無情了!」
「我本來就對你無意,何來‘情’字?」
他的聲音那樣坦然,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冷得像寒天的冰窖。我難以自制地起了一身寒栗,原本同情的心驀然被一種強烈的情緒所代替,不禁深吸一口氣,扭頭就走。
大頭陳獨坐在廂房里,悠閑地擦拭著金盤銀盞,見我進來,道︰「踫了一鼻子灰了?」
我賭氣地坐在床榻上,默默地擦去眼淚。
大頭陳這才轉悠到我的身邊,瞧了瞧我的臉色,輕笑,「這個姬賢,原是極為驕傲的人。可是紫蘇當面不領情,他的臉自然掛不住,只有拿你出氣。算了,別哭鼻子,再怎樣姬賢早晚會想明白,紫蘇是李璟的妃子,他倆的故事到此結束了。」
我心里委屈,解釋道︰「原意是讓他們的故事結束得干淨點,沒料到這樣……」
「料不到的事多著呢。」大頭陳安慰我,又歪著腦袋思忖片刻,眉間鎖著一絲困惑,「我也沒想到紫蘇會是這個模樣……說起來你不會相信,我在嵊嶼島見過一個叫紫蘇的凡間女子,此紫蘇和彼紫蘇,長得如此這般相似……」
「後來呢?」我並不在意,有一搭沒一搭的問。
「島主元震郎看上了她,把她擄來關在洞府,後來生了個兒子。再後來,我家天葵子把母子倆放跑了,險遭元震郎滅根泄憤。」
我心里苦悶,只當是笑話,又不覺得大頭陳的故事有趣,輕哼一聲︰「莫非叫紫蘇的女子,無論仙界凡間的男人,都會看上她?」
大頭陳也不接我的話,打著哈欠直喊困。角落里有些干柴,大頭陳裹緊身子席地而坐,火苗不知怎的猛然躥升,干柴燃燒起來,屋子里慢慢有了暖意。
耳邊響起大頭陳的呼嚕聲,他總能無憂無慮地倒頭便睡。等天亮,他又將出發,去找尋他的天葵子了吧?
而我睡意全無,牽掛著姬賢,又生他的氣。帶上門出去,默默望著他佇立的背影良久,才瑟縮著身子回來。
瑣窗寒,風聲嗚咽,無言誰解不盡的愁思。
他等了她一夜。
而我,也等了他一夜。